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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曾说,豆腐寡淡他素来不爱,旁人宫里都恨不得奉上龙肝凤髓,只有本宫,身为太后,却不经心,只送些青菜豆腐。” 商铎一怔:“那有毒的螃蟹,其实太上皇并没有用上?” 商太后莞尔,指着盘子里的豆腐盒道:“如今这里面用的,和我送到太上皇那里的,都是上好的螃蟹。无论谁验都是一样的。 现在他正疑我,我怎么会这么鲁莽,留下这样的把柄给他抓。 至于那有毒的螃蟹,用处在日后。 那日的蟹子,不过是提前运进宫来做着试试,看看与御膳房供上的蟹子有无区别。偏就这么巧,叫几个蠢笨的下人送到了婵婵和玉儿眼前。” “在宫里,以食物投毒是最危险的却也是最干脆的办法。” “这样的法子,要图穷匕见,哪有一开始就明晃晃露出刀来的。”商太后仍然是幼时教导商铎的口吻。 “御医的方子与内务府送上的香料,哪一样都比饮食做手脚更隐蔽些。” “你道太上皇是为何忽然开始保养,多进饮食的?” 商铎一怔:“是娘娘的御医献上的法子,叫太上皇多用膳?” 商太后淡淡道:“宫里的御医不是真正的大夫,他们只是一条懂得说什么的舌头。” 至此,商铎才明白了。 商太后开口道:“此事,不必告诉皇上。叫他按照自己的法子去做吧。我这做娘的,只是替他描补一番。” 商太后至此才当着商铎露出一丝疲倦与伤感:这天家,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妻不妻。 商铎忍不住上前劝道:“万望娘娘保重凤体。” 商太后伤感的神色如天边流星一闪而过,随即就恢复了那般端然宁和:“你放心,本宫定是高寿之相。” 商铎这才行礼告退。 果然,五月初,宫中又传来一个晴天霹雳:太上皇再次中风。 这回老圣人的双腿都不能动了,唯有一条胳膊还能活动。 太上皇大怒,当即要治御医的罪。 太医院的御医跪了一地,道:“臣所说的食谷者生,是指五谷杂粮。 且素日臣开的药膳虽用了些人参等补品,但量却也控制的精确。正因为老圣人这病,乃是身体发福,痰气壅塞所致。” 说白了就是吃的太好了,又不运动,三高导致的脑卒中。 太医令磕头如捣蒜:“臣所说努力加餐饭,药补不如食补,也是请太上皇按照臣等拟好的菜单来用。” “太上皇的御食单子都是整个太医院一起拟的,绝无错漏。臣请验看太上皇平日所用的别的菜式。” 于是各宫奉上来的佳肴都被一一端上。 太医令挨个尝过,抖着嘴道:“这些菜肴俱是色香味美,用材珍贵,比如这碗清汤白菜,吃着和看着都十分爽口,然底汤是用紫参和乌鸡等数十种补品吊出来的。 太上皇如今虚补不受,用这些饮食,表面上看着面色红润,但实则是叫身子百上加斤,反而无当。” 太上皇用剩下的一只手把药碗砸到了太医令头上:“事后诸葛!当日做什么来着!朕吃什么你们不都是有数的吗?为何不来劝!” 太医令大为冤枉,跪了不敢说话。 还是太上皇的贴身老太监说了一句:“各宫供上的饮食,太医令并不曾亲眼见过,都是这里报了菜单子过去。” 言下之意,太医那边还以为皇上在吃清水煮菜,结果皇上这边在喝人参rou汤。 太医令连忙道:“正是如此。只怕各宫主子知道老圣人病中胃口不好,所以都用足了金贵食材,又格外做的味美,谁知反而是有害的。” “唯有这道豆腐盒子,于太上皇病体有益。” “豆腐虽然不珍贵,但正和了太上皇如今的体质。 况且这道菜难得有心思,rou酿豆腐盒子,里头用的猪rou不适宜太上皇圣体,这里面就别出心裁换了鱼rou,白rou不生痰,太上皇日后可以多用些。” 太上皇沉默半晌,声音喑哑,问道:“这是凤景宫送来的是不是?” 老太监也“噗通”跪了:“是,圣母皇太后娘娘日日都派人送来,且这是娘娘亲手做的。” “但朕却一次都没用过。”太上皇浑浊双目有点泪光。 他抖着手指着下面各色珍馐:“他们都是为了谄媚于朕,做了这些来讨朕的欢喜,根本不在乎朕的病体!” “唯有她,这么多年,一直以朕的身体为要。” 太上皇想起年轻时旧事,越发叹道。 “从前她就劝朕少喝酒,少用大鱼大rou。往日朕去哪个宫里,都是满桌子荤腥,唯有她那里偏要上些清淡小菜。” “朕虽不爱吃菜叶子,看她辛苦亲手做了,也少不得吃些。” “如今才知,这么多年来,果然只有她是真的为了朕好。” 太上皇不由想起四月间,自己还骂了凤景宫送菜来的碧珠。 嫌弃豆腐廉价寡淡,指名道姓斥责商太后侍奉君上不够恭敬。 虽然他每日不取的菜也多,但别宫他不用的菜色,也都只是赏给下人。 唯有商太后的这道豆腐总是叫人原样送回去,下她的脸面。 太上皇忍不住感慨愧疚起来。 一连声道:“快命人去请圣母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