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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只觉且悲且喜,如坠云雾之中。 荣国府正门大开,由贾琏宝玉两个带了荣国府诸子弟迎候在外,贾珍也特意带了贾蓉贾蔷等人过府来一同候着。 因贾赦贾政为舅兄,故而只在荣熹堂等林如海来见。只是如今林如海位列一品,他们面上有光,便再三嘱咐了贾琏等人好生将林如海请进门来。 贾琏为人虽然学问上不通,但世俗应酬却还来得,于是一路妥帖的将林如海引进来。 要是林如海之前,觉得贾赦沉迷酒色,而贾政却端方正直,谦恭厚道,颇可结交。但得了商铎的信后,对二房心生芥蒂。 所以此次入京,私下也未写信与这位从前颇为投契的二舅兄。 林如海入荣国府,自然要先往荣庆堂去给贾母请安。 他入内以女婿之礼见过了贾母,然后再按捺不住,只将目光停留在贾母身旁的女儿面上。 只见一别数年,黛玉已然长成,此时竟直如见了亡妻面貌一般。 林如海心中大痛,两步上前扶起欲行礼的黛玉,口中只说道:“玉儿,爹爹如今在这里了。” 这一句便抵得过千言万语,父女俩数年的心酸苦楚尽已各自分明。 黛玉本想了好些话,却也不必再说。 父亲都明白,他都知道自己的苦,所以他来了,从此后她再也不是无依无靠的了。 贾母见他们父女相顾垂泪,想起去了的贾敏,也忍不住落泪下来。王夫人邢夫人等纷纷上前劝慰,更有凤姐儿说了好些好话,只说黛玉如今在宫里如何得脸,又是如何出挑之言哄人喜欢。 林如海毕竟是仕途官场里打磨出来的,很快收敛了伤痛神色,与贾母等人叙旧敷衍。 无论如何,他这次一定要将女儿带走的。 果然贾母只说林如海方进京,京中的宅子都不齐备,黛玉回去了也是委屈,不如依旧在荣国府住着。 林如海一笑:“老太太放心,我断不会叫玉儿受委屈。” 这一句话倒堵得贾母有些不上不下。只是本朝风俗女婿上门是贵客,何况林如海如今位高权重,贾母也不好说甚,只是叹道:“敏儿是我唯一的女儿,如今她不在了,我养了玉儿这几年,你又要忽然带了她去,我这心上只是过不去。” 林如海只说来日叫黛玉前来走动,并不松口让黛玉留在荣国府。 黛玉得贾母养育多年,以后自然还要常来探望,否则也叫人说她不知礼。所以只要贾母还在,林如海就没法断绝和荣国府的情分。 但想让女儿再留在贾家,是绝无可能的。 因而林如海与贾母应酬过后,便对黛玉道:“玉儿,你且去屋内叫丫鬟们收拾一番,咱们这便家去。” 黛玉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却听贾母说道:“不必收拾了。难道姑爷要与我们家断了往来?玉儿这屋子我便做主给她原样留着。也好叫她隔三差五就来住几天,陪陪我这老婆子,全当是替她去了的娘陪着我一样。” 贾母抬出贾敏来,更落了泪,林如海便只得退了一步。 横竖家里黛玉的屋子都收拾妥帖了,贾家这里的东西不要也使得。原本也只是不想黛玉的贴身常用之物仍留在贾家,但如今贾母这样坚持,林如海便只得暂且应了。 毕竟黛玉得贾母教养多年,要从此后真的不上门了,也会叫人诟病。 于是林如海只得带了黛玉起身告辞,又往前头去跟贾赦贾政二人辞别过,父女俩便一同离了荣国府。 黛玉坐在马车上,略微掀了一道缝,看了看这住了几年的荣国府,然后放下了帘子。 从今儿起,她就要回自家去了。 这里贾母面色略微阴沉的坐在原处,连凤姐儿都不敢上来说笑。 贾母想着方才林如海的态度,又是忧虑又是悲伤:忧的是林如海明显与自家不甚亲近,别说宝玉黛玉的婚事,恐怕便是要他帮衬贾家都难;悲的却是贾敏不在了,当年她确实是疼爱这个女儿,若是她还在,林如海如何能对贾家这样冷淡。 黛玉终究还是隔了一层,是林家人,不是她贾家的女儿。 见贾母心情不好,邢王夫人并凤姐儿都各自找借口溜了。 王夫人叫凤姐一同走,对她道:“凤哥儿,你身子若是好了,这管家的事儿还得接过去才是。” 凤姐儿暗中撇嘴,然后叫起苦来:“太太不知道,我如今请了大夫日日喝药汁子呢。更别说我那不省心的女儿也三灾八难的,天天闹个不停。” “年前为着林meimei入宫读书的事,我便是病了也没敢歇着,强撑着陪太太一起。兼之过年又闹了一程子,如今可是再也受不住了。太太只当可怜我吧。” 凤姐儿嘴皮子多么利索,王夫人年轻时候倒是个爽快人,但年纪上来后,越发沉默寡言,想扮个活菩萨。于是叫凤姐儿这一串话堵得无话可说。 毕竟如今是二房当家,总不好逼迫着大房的媳妇儿命都不要了在这里帮衬。 于是王夫人只蹙眉道:“我才说了一句,你便这样长篇大论。你这孩子,这管家本是我从老太太那里给你争得体面,你倒不惜福。从前你管家理事,谁不敬你三分?” 凤姐儿暗中翻白眼:是敬我三分,还是恨我入骨? 听王夫人继续道:“家里也没个明白人,你再倒下了,我自己也难以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