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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投来的目光很淡、很散,似是离她很远, 又似是万事不经心。 稀疏的日光穿插撒入了林间,丝丝缕缕, 大大小小的光路中陨落着尘屑般的影粒。喑哑的亮光落在他的脸上, 将他的轮廓草草地勾勒, 散乱、模糊。 一切都不甚齐整, 却添了几分颓唐蛊惑之感。 正胡思乱想着,那人蹙眉,从岩石上下来,缓缓走近她,被木板与布绳缠绕的左臂格外惹眼。 苏小淮眼睛一眨,细细将他打量起来,只见他身上所着的劲装虽是玄黑色的,但款式与领口的绣纹却是与她这几日在那些弟子身上所见的相同。 仔细一想,苏小淮便明悟了过来。 原来他就是那大名鼎鼎首席弟子——江柏庚。 只见江柏庚走到她的身前,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他的眸眼很深、很沉,眼底意绪翻涌。他仿佛在看她,又仿佛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片刻,他伸了右手,稍有犹豫,终是抚上了她的马脖子。苏小淮一个激灵,酥麻感在一瞬间扩散开来,颤遍了全身。 他的神情温柔了几分。 江柏庚业务熟练地给苏小淮顺着毛,一下又一下,摸得她通身舒爽,不由自主地甩起了尾巴。 “怎得会在这里?”他突地开口说话,嗓子经过醇酒的浸润,倒有几分微哑。他眸色微黯,兀自道,“根骨不错,是匹好马。” 苏小淮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倒是被他顺毛顺得服服贴贴的,差点儿要站不住脚。她轻轻地用脑袋蹭了一下他的掌心,算作回应。 不想这一蹭,他竟是低低地笑了,低笑声似是在喉咙中打磨过一般,沙沙哑哑。 穿成了马以后,苏小淮的耳力便较先前灵敏了数倍。此刻毫无防备,她一听他这般酥哑的低笑声,顿时只觉腿一软,趔趄了一下。 “受伤了?”他蹙了眉。 苏小淮这才想起,她确实受伤了。 江柏庚看了一眼身前这匹马的后腿,便见有一根箭矢插在上头,许是出了不少血,却是隐匿在黑色的毛发里,教人看不清。 他当即沉了脸色,薄唇紧抿,眸中似是含着化不开的伤痛。 苏小淮看着心口温疼。他莫不是……想起了他死去的马遂才如此难过? 这般想着,她只想安慰一下他,遂是凑上前去,温柔地顶了顶他的右臂。 眼前人顿了一下,神色和缓些许,又抚了抚她的脑袋,低低呢喃道:“分明是这般乖驯的性子……” 正此时,苏小淮耳朵一竖,听到了人声。 她抖了一下,箭伤隐隐作痛。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该乖乖地被那些弟子带回去吗? 不。她可不想被当作野马驯服,更不想被那么多人骑她。 那就……苏小淮目光提溜到正在给她看伤的江柏庚身上。 跟他走? 倘若是他的话……偶尔被骑一下,她还是可以接受的嘛。 在尚马的大田朝里,良马都是倍受宠爱的,而以霸据了清秋楼首席弟子三年的江柏庚的眼光来看,他既然说她是一匹好马,那她肯定就是一匹好马,这个是准不错的。 只是眼下,她后腿受了伤,看起来还颇严重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了筋骨……若是没事那还好,若是重伤难治,他会不会不想养一匹伤马?毕竟他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苏小淮转念一想——不行,不管他想不想要她,她都得想办法跟她走。方才她跟那些弟子闹腾了一番,他们定是对她有了怨气,而且她身上有伤,若是不得救治就糟糕了。 如此,苏小淮回过头去,咬住他的衣服下摆扯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里落出几滴马泪来。 他见了便是一愣,许是没有见过这样一上来就套近乎的马,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弟子们的脚程很快,一人一马还不及“交谈”几句,他们便寻到了这里来。 “在那儿!” 只见有三个弟子走上前来,他们看到江柏庚皆是一愣,互换了个眼神,作礼道:“江师兄。” 江柏庚回眸看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别的话。 居中那个弟子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道:“江、江师兄,今日山下校场在办升席考试,这马是用于考试的野马,狂躁难驯,我们一不小心让它跑上山来打扰了师兄……还请师兄将这马交还给我们,我们定会好好惩治它的。” 惩治她? 苏小淮如果有眉毛,她一定要挑一下。 谁惩治谁还不一定呢。 然还不及苏小淮想出个用马身惩治这几个小子的方法,便听江柏庚说话了。 “原来,”他声音透着凉意,听得苏小淮莫名有点儿害怕,只见他微勾了嘴角,颇为慑人,“这竟是楼里的马。” “是啊师兄,您看那辔头和这箭尾上的刻纹——” “箭?”他打断,似是轻笑了一声,“我何时准过你们用利器驯马?” 三个弟子一听这话,周身血液噔地一下就凉了,头汗涔涔。 喔哟? 苏小淮见状顿时来了兴趣。难得见他训人的模样,倒是颇有威仪。 “是谁放的箭?”他问。 弟子们又相互看了一眼,没人敢说话。 “既是不说,那这匹马我先带回去,待拔了箭便知。”说罢,他也不等那些弟子再说话了,牵过缰绳带着苏小淮缓缓往山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