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首辅家的长孙媳在线阅读 - 第207节

第207节

    可你跟着老太太去过安陆侯府,你也知道了宝meimei在宫里的一场事故,别否定,二meimei刚才已经承认了,你甚至知道宝meimei冲撞的是郑贵妃,宝meimei想要烫伤郑家小公子的事给了你启发,这件事没有谁教唆你,二meimei就是想借这机会烫伤三meimei,你看见了宝meimei被贵妃烫伤的手,你当时应该觉得解气吧,guntang的水若洒在三meimei那样柔嫩的肌肤上,多半会留下难以治愈的伤疤,万一烫伤了眼睛,就更合你的意了。

    事后一句并非故意就能把这事交待了,老太太和二叔母必定会包庇你,你根本就不怕受到惩罚,可三meimei和你有深仇大恨吗?便是论四叔、四叔母,和二meimei之间也从来没有过节,是什么原因让你痛下决心伤害尚在襁褓中的手足家人?仅仅就是因为有了三meimei存在,你就再也不是太师府唯一的嫡女了!就因为这个荒唐的理由,赵兰心,你还想否定你的阴暗狠毒?”

    春归直到这时都觉后怕——起初是抱幽馆的婢女沽蓝便先报知了赵兰心听从老太太的授意,打算在寄鸢台陷害她的阴谋,那时她便犹豫着是否要先行阻止,但兰庭为了彻底剜除家里的毒疮,决意将计就计当众揭曝老太太和赵洲城夫妻两个的种种阴谋,顺便也好清除英仙、白鹭两个耳目。且兰庭毕竟还对兰心有所期望,他怀着一丝饶幸,寄望于二meimei能够悬崖勒马,阮中士这些日子以来的教诲不是毫无作用。

    赵兰心意欲趁此时机对珎meimei下手的事应当连剑青都瞒在鼓中,所以春归并不知情,多得四夫人也知道了除夕节会不太平,叮嘱冯mama务必小心看顾兰珎,才没让赵兰心计划得逞。

    “二meimei因何痛恨我?”春归又再逼近一步:“二meimei在尚未见过我之前,便对我心存恶意,无非是因听了老太太的话,认为我是大夫人的棋子,必定不会和大爷与你兄妹两个一条心,所以你就先把我当成了敌仇,在你看来老太太才是你的亲祖母,是家里唯一疼爱你的人,你过去有这想法无可厚非,但当老太太亲口教唆你,为了陷害我,老太太让你摔下寄鸢台,让你行使苦rou计,和剑青一同指证我把你推下台阶,谎骗大爷相信我恶毒凶悍的时候,二meimei难道就没想过真正疼爱你的亲长怎么会让你用两败俱伤的方式陷害他人?

    老太太会不会让宝meimei冒这样的风险?舍不舍得宝meimei用付出哪怕一根头发丝的代价去陷害旁人?你没有想过这些,你仍然认定了老太太是为你好,你但凡有一丝醒悟,都不会再听从老太太的教唆,你说你愚不愚蠢?”

    赵兰心彻底怔住了。

    “可二meimei的愚蠢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你到底还是犹豫了,迟疑了,无论二叔母怎么安抚你,说你自己心里先有了准备

    ,摔下台阶时伤不着要害,至多就是胳膊手肘受点皮外伤,但你仍然不想要用自伤的方式和我两败俱伤,你的办法是把苦rou计施加在毫无防范的剑青身上!

    剑青对二meimei可是忠心耿耿的,二meimei不也是的的确确把她当作心腹?但在你看来剑青的生死仍然不值一提,你伸脚使绊时有没想过毫无防范的剑青这样摔下去会摔碎头颅?你为了心里那莫名其妙的恨意,你就敢亲手行凶,你敬重你的兄长,你心里清清楚楚大爷他绝对不能纵容你的恶行,但你还是这样做了,二meimei果真还在意大爷会不会对你心存厌恨么?”

    赵兰心终于慌乱了。

    “不是,我不是故意,藏丹亲眼看见了,是因为你拉住了我,我挣扎时不小心才让剑青摔了下去!”

    “剑青刚一清醒,就急着要见大爷和我,剑青亲口供诉了是你把她绊下台阶。”

    赵兰心像被无形的指掌扼紧了咽喉。

    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直到这时,二meimei还相信剑青待你当真忠心耿耿。”春归摇了摇头:“剑青早便把你今日意欲在寄鸢台上陷害我的事泄露出去,否则沽蓝如何能够得知你的计划?剑青为的就是让你搬起石头砸脚,所以就算没有金鹊出面检举,老太太和你的阴谋也无法得逞,二meimei自以为聪明,可就连奴婢也能轻易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春归退后一步,看着赵兰心因为这一步的距离,像终于减轻了压力大口大口喘气,她的神色仍然凝重:“剑青是咎由自取,但并不能减轻你的罪恶,因为你在加害于她的时候并没察觉她的诡计,你仅仅是因为自己不愿承担风险,却又不愿放弃此一天赐良机,才有那伸脚一绊。你的眼里根本没有善恶忠jian,为了自己的利益,任何人的生死安危你都能够漠视,但剑青究竟是怎么摔下寄鸢台的,我不会拆穿把实情告知你的兄长。”

    “哥哥难道……”

    “我没让大爷见剑青,我让大爷把这件事全权交我处治。”春归又退了一步:“我不是为了二meimei,我替你隐瞒只是不想让大爷为难,因为大爷即便认清了二meimei的恶毒,受到煎熬的人反而是他,大爷对所有凶徒都不会妇人之仁,唯有二meimei,大爷是束手无策。”

    赵兰心不会明白兰庭这个兄长的两难,她根本不能体谅真正的血缘至亲之间,无法割舍和放弃的情感。

    “二meimei在抱幽馆,务必好自反省,倘若仍然不愿悔改,那我也只能告知大爷,二meimei确然是无可救药了。”

    春归不知道赵兰心是否会当真反省,还能不能够远离歧途,但她觉得自己至少应该效仿萧宫令,既然答应了负责教诲,便应当全力以付,她不会在意小姑子日后对她的厌恨是否倍增,但她必需为兰心的人生负责,因为这是兰庭的责任。

    经过藏丹身边时,春归顿足。

    “你和沽蓝二人日后务必好生服侍二姑娘,只要是为了二姑娘着想,便是二姑娘一时想左了,我也不会让你二人受到苛责,改日我会再过来,告诫抱幽馆的仆婢,谁若再效剑青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再行挑唆滋事

    ,从重责罚绝不轻恕。”

    藏丹连忙应喏。

    春归这次来抱幽馆既是为了“发威”,一则出于顾及兰心颜面的考虑,没再让菊羞等等也一同跟来讨嫌,再则旧岁除夕时因为她还未除服,闹得斥鷃园的仆婢也跟着不能饮乐,今日既能纵情玩笑,她也不愿再扰了几个丫头的兴致,所以一个随从没带。

    倒是途中时能和渠出放心交谈了。

    “婢女藏丹今日在轩翥堂的证言可是说了谎的,大奶奶怎么还容许她留在二姑娘院里?”渠出表示质疑:“抱幽馆还留着这些个jian滑狡诈的奴婢,大奶奶哪能指望二姑娘能够改过自新。”

    “藏丹说剑青是被二meimei无意间撞下了台阶,虽不符合实情,为的却是让二meimei免受重责,她是二meimei的仆婢,这样做也算忠心事主,且她也没有助着二meimei栽陷我,未犯挑唆滋事的罪责,不比得剑青那样居心险恶,我自当给她机会再行考较。”春归自己提着盏风灯,一边前行一边说道:“且经过今日的教训,二meimei若还像从前一般愚昧糊涂,只听仆婢的教唆行恶,照旧罔顾道理对错,她也确然是无可救药了,便是在她身边安排个魏征,也拦不下她去玄武门自投罗网。”

    渠出就懒得再说抱幽馆里的事了,把她早前在三夫人屋子里的耳闻目睹绘声绘色道来:“没想到魏国公那话竟然不是凭空编造,三夫人确然是对四老爷存了心思,不过没想到三老爷竟然还能够谅解。”

    “我早说过了,就算三叔母确然对四叔父暗怀倾慕,并不是罪大恶极的事儿,爱慕本身并不存在道德与否,看的还是一个人的行为。三叔母因为自己有那样的心情,反而自责,时时提醒告诫自身不能逾礼,远离四叔父,又从来不曾妒恨四叔母,就更不提行为险恶之事了,又哪里不值得谅解了?倒是魏国公,凭着这些蛛丝马迹就能确断他人心事,这份机心深沉也的确厉害。”

    对于省断人心,春归自来佩服兰庭,但就连兰庭都未觉察三夫人那隐藏得极深全然没有露出迹象的暗慕,魏国公和三夫人素未谋面,却能单凭着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就能做出确断,让春归大觉惊奇。

    对于魏国公的戒备倍增——这真是个劲敌。

    “若按魏国公那套理论,那么他自己恐怕也行为过那些有悖人伦的事,才至于对有悖人伦的心情洞若观火。”渠出随口一句。

    却触发得春归心中一动。

    “说起魏国公来,赵兰庭既然已经明确白鹭就是魏国公的人手,为何还隐瞒这桩事件不向族人说明,干脆把赵洲城夫妻两个送官法办,皇帝处死了这些人岂不一了百了?”渠出又道。

    “哪有这么容易。”春归哭笑不得:“那些话只能吓唬二老爷和彭夫人,让他们自乱阵脚如实供诉,真要是告到御前就能将郑秀定罪,郑秀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交游广泛还硬是没让皇上动疑了。白鹭和英仙两个是厂卫耳目,二老爷说是魏国公的人就是魏国公的人了?届时指不定皇上还会怀疑轩翥堂赵门意图陷谤魏国公。”

    再想今日这三起事件,春归着实觉得不合时宜的滑稽可笑。

    第464章 奉还耳目

    起因是老太太盘算着把她斩草除根,目的应当就是替惠妃出口恶气,除夕节只会单纯爆发寄鸢台的风波,怕是连轩翥堂公审都不在老太太的意料之中,结果赵洲城却不满足于只剔除她这么个侄媳妇出局,所以又筹划着文汲楼的阴谋。

    大抵彭夫人因而受到启发,想着她自己也完全能够利用这回时机一石二鸟,于是乎才有了孟姨娘院里红花事件。

    这还真是各有各的私心和图谋,才上演妖魔鬼怪闹除夕这出大戏。

    不过事已至此,白鹭和英仙必须处治,兰庭也免不得会走一趟魏国公府和郑秀私下交涉了。

    “你还是快回魏国公府去吧,待大爷与郑秀交涉之后,且看郑秀那厢会不会露出破绽马脚来。”春归嘱咐渠出。

    “是是是,太师府里彭夫人眼看是威风扫地了,就连赵洲城都被逼着告病致仕,今后又再无力兴风作浪,大奶奶在太师府可谓四平八稳矗立不倒,再需不着我一双眼睛两只耳朵。”话虽如此,渠出却并没有当真不满,也懒得再跟着春归回去斥鷃园,“腾云驾雾”般的径直回到魏国公府的岗位去了。

    春归也没回斥鷃园。

    她还没出怫园,就遇见兰庭也提着盏风灯迎面而来。

    “仆婢们在斥鷃园饮乐,咱们就去旧山馆守岁吧。”

    说是守岁,但也需不着在亲长膝下承欢,今日始老太太犹如被禁踌躇园,怕也是见不得孙子孙媳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二老爷更加不稀罕侄儿侄媳前去拜年,因为合欢宴的风波一闹,就连三老爷和四老爷今晚尽都不便再行饮乐,族人散后,怫园里变得冷冷清清,就算满园的灯火辉煌,也照烘不出半分喜庆之气。

    兰庭当然没有大获全胜的兴奋愉情。

    “我献丑,给迳勿弹一首琴曲添兴吧?”春归为了取悦赵大爷,真是连杀手锏都使了出来,完全不顾就在三日之前二叔祖母例行考较时,还险些没有责她几下戒尺,惩罚她这段时间琴技非但毫无寸进,甚至还退步了。

    一首曲子拼尽全力总算没有磕磕巴巴。

    赵大爷很

    忠恳的评价:“二叔祖母应当有些后悔收了辉辉这学生了。”

    “不带大爷这样打击人的,我自觉可比从前长进多了,天赋虽差些,靠着勤能补拙必有一日会让大爷刮目相看。”春归豁出去在弘复十一年子正,新月破云而出的那一刻,立下此等豪言壮语。

    这一刻爆竹声骤,漆森的天穹上有焰火绽放。

    一年过去一岁初来,月落日升的自然更替,人间却用盛典仪式辞旧迎新。

    “以茶代酒,恭贺新岁。”春归朝兰庭举起茶盏。

    “第三年了。”兰庭微微一笑。

    这是他们成为夫妻的第三年,正因为如此,所以无论刚刚过去的除夕节多么阴冷凄寒,他仍然憧憬着日后将来。

    这一刻他只想揽过身边的人,亲吻下去,抛却那些烦恼浮杂的世事,忘记一场骨rou亲情之间的较量,血液开始重新有了温度,心跳急剧却并无不安,他迷恋女子因为愉悦而溢出唇齿的呻吟,情动时连一双清澈的眼睛也变得恍惚,他能感觉春归的指掌,在他肩上缓缓用力掐紧,他有意控制着,不急着与春归一同赶赴那足以忘我无比欢畅的密境,他把亲吻落在她的鬓角。

    “幸亏有你,岁月静好。”

    ——

    更加夜深的时候,魏国公府的觥筹交错也终于散场。

    渠出眼看着郑秀进了国公夫人的房间,觉得这里不会有什么好戏看,她飘去了永嘉公主居住的小院。

    郑世子今日酩酊大醉,不知在哪里高卧着。

    永嘉公主守着她的儿子郑英,突然垂泪。

    孩子已经熟睡,丝毫不觉母亲的眼泪落在面孔上带来的湿凉。

    朱纱帐外仍守着一个侍婢,见公主拨开红帐连忙过来掺扶,她扶着公主到了靠墙的立橱前,眼瞅着公主亲手开了花旗锁,又再取出那个精美的妆匣,侍婢忍不住一声长叹。

    永嘉公主从妆匣里取出一件物什,渠出看得清楚,是一把长命缕,孩提时佩带的吉物,那珠儿结的色泽都显得岁旧了,公主却把这件看来着实平平无奇的饰物摁紧在心胸。

    垂泪,

    却一字不说因何愁苦。

    后来渠出都忍不住“放空”了,永嘉公主仍然握着陈旧的长命缕呆坐着。

    正月初一,百官命妇皆要入宫朝拜,待回府后,各家的酒宴便开始cao办起来,魏国公府里更是道贺亲朋接踵,拜岁故旧不绝,只不过听说轩翥堂的家主赵迳勿也来拜岁的时候,郑秀略略有些惊奇。

    郑、赵两家没有什么过节也从来不算交笃,往常有魏国公盛情相邀,兰庭也多是婉言谢绝而已,从前新岁礼节时的拜贺,来的也是拜帖而并非本尊。

    “你今早见到赵洲城没?”魏国公问他的长子。

    “父亲这样一问,儿子才想起来仿佛朝会上并未见到赵公。”

    “看来赵洲城是没斗过他的侄儿。”郑秀轻轻一笑:“可连元日朝会都缺席,莫非是被要胁着告病了?看来赵洲城只怕不久之后就要致仕了。”

    “那赵迳勿今日登门,恐怕是来者不善。”郑世子蹙起了眉头。

    “他既来了,我且亲自相迎吧。”郑秀却洒洒落落地站了起身。

    “父亲何至于亲自相迎,让儿子出面就足够了。”

    郑秀看了看儿子,又是一笑:“他以轩翥堂家主的名义来访,你这世子还不够资格迎会。”

    渠出相跟着魏国公一同“迎会”赵大爷,眼瞅着这“一老一少”客套寒喧,竟觉十分的赏心悦目,再瞅一旁的郑世子,果然被映衬得黯淡无光,就像和两颗珍珠摆在一起的鱼眼睛般……渠出顿时警觉自己在庭大奶奶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以貌取人了,连忙端正态度不再欣赏男色,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偷听。

    “今日来意,是送还白鹭、英仙二婢。”兰庭平静如常,没有兴师问罪的神态。

    郑世子却沉不住气了:“白鹭、英仙并非国公府之婢侍,赵修撰送还二字从何说起?”

    倒是郑秀把长子看了一眼。

    “有劳迳勿还亲自走一趟交还此二奴婢。”魏国公一笑置之。

    “便就不再多扰郑公,告辞。”

    渠出:……

    赵大爷竟就这么走了?!

    第465章 新的一年

    这边厢郑世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父亲为何任由赵兰庭把白鹭、英仙二人留在家里?如此一来父亲岂不是承认此二婢是听从咱们的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