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售货员说：“是，当然有，一波段的比二波段的便宜，但只能收听咱们当地的电台，二波段的可以收国家台还有外省的台，三波段的能收国外的台。” 郑媛：“那你们这儿有三波段的吗？” “有，有，当然有，青岛产的红灯牌7301型就是三波段的，还有熊猫牌的，也是三波段的。”她指了指几台提到的收音机，然后忍不住劝，“其实没必要买三波段的收音机，只是能收听国外的台而已，咱也听不懂，而且还很贵，我还是觉得红灯711型比较好，价钱合适，什么台也都能听，反正买这个的同志是最多的。” 冯建文觉得有道理，微微点了下头，问郑媛：“那咱就买这台711？” 郑媛却不这样想，她主要就是想听国外的台：“我想买三波段的……”她拉了拉冯建文的袖子，待冯建文侧过脸来，她压低了声音说，“我学过英语，能听懂外国台。” 冯建文惊得微微瞪眼。他媳妇究竟还有多少惊喜等着他发现？而且他们镇上的中学好像没有开英语课吧，他媳妇在哪儿学的？英语诶，这可是英语！外国人说的话！他媳妇竟然会这个！多稀罕呐。 知道这里不是个继续探究下去的地方，冯建文把疑惑全都咽进肚子，跟售货员说：“就买三波段的，哪个牌子的三波段收音机比较好？” 售货员也是看这一对小夫妻长得好才乐意跟他们多说这一句，既然他们不听，她也懒得继续劝，转而介绍三波段的收音机。 最后郑媛选中了红灯牌7301型晶体管收音机，这种收音机虽然贵一点，但体积小，也没那么重，看着也好看。 冯建文没让郑媛拿钱，钱是他出的。 郑媛还挺惊讶：“你不是把存款都给我了吗，你手里怎么还有钱？” 冯建文说：“我的存款都给你了，但这个不是我存款。这是我之前给爹娘寄回来的，准备给你们家的彩礼钱。五百块钱，没想到我爹娘只给了你们家二百块，剩下的三百他们又还给我了，说是让我自己看着买东西用。我用这钱买了辆洋车子，这是剩下的，正好买台收音机。” 结了账，郑媛提起刚买的收音机，笑说：“我说你怎么非要给我买手表呢，原来本来就是我的彩礼。” 冯建文也笑，顺手把收音机从郑媛手里接了过来。 郑媛打趣：“我要知道你要买两个‘大件’，出嫁前怎么着也得带一个‘大件’过来当嫁妆，你说你，是不是亏了？！” 冯建文装得一本正经：“亏什么，娶到你就不亏。” 郑媛笑弯了眼睛，打他一下：“贫不贫啊你！” 冯建文侧过脸来看着她笑：“跟你学的。” 买完了收音机，俩人又在一楼转了一圈，冯建文什么都不缺，郑媛也没什么要买的，之后俩人就上了二楼。 出了楼梯就是卖布的，郑媛不缺衣服穿，就没看，拉着冯建文去看成品服装。其实文革以前百货大楼里女士服装还挺花哨的，各种各样的都有，大街上的女同志穿得也俏，只是现在是特殊时期，男女同志的服装趋同，所有人都对军装有一种特殊的狂热，布拉吉裙子被认为是修正，西装被认为是资产阶级，旗袍被认为是封建余孽，稍微花哨一点的衣服都被打成奇装异服，是要被批判的。因此百货大楼的成品服装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个样式一种色调，实在不符合郑媛的审美，郑媛瞧了一圈，没看上一件，冯建文倒是看中了一件呢子大衣，非要给郑媛买。 冯建文是见他们师长的媳妇儿穿了这么一件衣服，听人说这衣服料子好，暖和，穿上也好看，就想给郑媛也买一件。 郑媛不太看得上这件对她来说土的掉渣的大衣，这一件衣服要价将近一百，有这些钱还不如多买点好吃的呢！ 她不买，冯建文也犟不过她，谁让钱都在郑媛手里呢。 逛到卖鞋的柜台前，冯建文又要给郑媛买鞋，郑媛瞧瞧柜台上摆放的那几双白底红蓝杠的帆布鞋，看起来干净又有活力，好像无论什么样式的衣服它都能搭配——这种小白鞋能一直流行几十年不是没有道理的！它就是好看！ 上一回郑媛来这儿买被面的时候就看中了，怕沈翠云骂她败家才没买，这回不仅没人管着她，还有个出钱的竭力怂恿她花钱，那她肯定不能让自己男人失望啊，赶紧买买买！虽然现在天还冷穿不着，可以放着到春夏穿嘛。 郑媛的脚丫子不大也不算小，高跟鞋穿36码正好，不过这种帆布鞋还是买大一码穿着舒服一点，她选了一双37的，售货员拿出来给她试了试，觉得可以，就痛快地付钱买下来了。 买到了心仪的鞋子的郑媛很高兴，成功给媳妇花了钱的冯建文也很高兴，俩人这一趟百货大楼逛下来心情都很不错。 买完了鞋子，冯建文看了下表，差不多已经十二点了，该吃饭了。 冯建文手一挥，带着郑媛去了国营饭店。 第177章：逛街4 出了百货大楼的大门，往右边一拐就是国营饭店，这家国营饭店据说已经开了很多年了，那栋飞檐峭壁的二层小楼好像还是清朝时期盖的。里面厨师的手艺也很好，是真正跟着名师学过的，据说还有开国元勋在这里吃过饭，夸过这里师傅的手艺好。不像其他国营饭店不仅服务态度不好，饭菜还不好吃。 郑媛上辈子也来过这里吃饭，不过那已经是她发达以后的事儿了。菜的味道她记不清了，那时候她吃过的好饭好菜太多，已经没什么能另她惊艳的味道了，倒是记得很清楚这家店后来成为了金水县有名的老字号，来这儿吃饭必须得预约。 进了店门，店里面倒是挺热闹，有不少来吃饭的。 冯建文跟郑媛找了个座位坐下，然后叫服务员过来点菜。 服务员一时正忙，他们只能先稍微等一下。 “我以前吃过这里卖的灌汤包，真的非常好吃！”冯建文回忆了下味道，喉结动了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郑媛有些想笑，看把他馋的！故意打趣：“这么好吃啊，你啥时候来这儿吃的，到现在都忘不掉？” “上回回家的时候，跟我一战友一起来的。”冯建文拿起桌子上放着的菜单推给郑媛，说，“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这里不要粮票，花钱就行。” 这家饭店的菜单制作的还挺精致的，封皮白底红花，用的还是硬纸。翻开菜单，饭店里的饭菜分了种类，有面点、荤菜、素菜以及汤。像冯建文提到的灌汤包就属于面点类，素馅的一笼八毛，rou馅的一笼一块二，往后一翻，荤菜各种rou类都有，还有海鲜什么的，贵的能达到两块钱一道菜，便宜的也至少一块二，素菜就便宜许多了，没有超过一块钱的。 不过既然都来饭店了，很少有人点素菜。县城里的人也不是经常能吃rou的，一个月一个人也就分那么几两，偶尔沾个荤腥而已。饭店就不一样了，不需要rou票也不需要粮票，只要你有钱，所以来这儿的人大多数都是来开荤的，尽拣着荤菜点。 郑媛也不亏待自己，考虑到冯建文的饭量，她点了两个荤菜一个素菜以及一道汤：“咱们来个红烧排骨，一个香菇鸡块，一道地三鲜，以及一道鸡蛋西红柿汤怎么样？” 邻桌的一个同志听到郑媛点这么多菜还看了她一眼，见到他们这一桌上只有两个人更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冯建文却不觉得他媳妇儿奢侈，点头同意：“可以。” “那你吃馒头还是米饭？” “我啊，馒头吧。” 郑媛点点头，北方人都爱吃馒头，她问：“那你要几个馒头？” “五个吧。”今天没有训练，荤菜又多，他吃五个馒头就够了。 “……好。”幸好冯建文还要回部队，在家她可养不起。 郑媛放下菜单，胳膊交叠撑在桌面上，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敲击桌面，抬脖子往服务员那边张望。 这时候的服务员服务态度可不好了，不叫她她都不见得能来主动给你提供服务。人家可是国营单位的在职员工，有粮本发工资的那种，能不牛气吗？据说这个年代的国营饭店还有这么一条奇葩店规——不准殴打顾客，要求不是把顾客当上帝而是不要随便打客人，可见这个时代的服务质量之差。 “诶，同志！”郑媛瞧见服务员给另外一桌点完了单子，突然举手喊人，“这边，点菜！” 服务员被绊住了脚，扭头循着声音往这边看，看到郑媛后就走了过来。 “为人民服务，请问两位同志吃些什么？”服务员站在桌边，手里拿着笔和记菜的小本本，许是看郑媛和冯建文穿的比较好，态度倒是还算可以。 “同志们辛苦了。”郑媛飞快对了一句语录，然后把刚刚选的菜报给了服务员，最后：“来五个馒头以及一碗米饭。”她还是比较喜欢吃米饭。 等菜的空挡里，冯建文往左右两边看了看，然后突然前倾身子略微压低了声音问郑媛：“之前买收音机的时候你说你会英语，你哪儿学的啊？” 郑媛点了点桌子，面不改色的说：“学校里老师教的呗。” 冯建文眯了眯眼：“撒谎，你以为我没上过学吗？咱镇上的初中压根没有英语老师。” “你还不许人家后来调过来一个？” “呵……” 郑媛眨眨眼，和冯建文对视了会儿，好几秒后，“唔”了一声：“行吧，不是学校里学的。” 冯建文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点水：“那你到底是哪儿学的？” “你猜？” 冯建文拿眼睛淡淡扫了她一下，根本不接她的茬，把茶杯推给郑媛，又给自己倒了杯。 “……行吧，我说。”郑媛勾了勾手指，示意冯建文凑近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之前闹的厉害的那段时间，咱队里不是下放过来好些人吗。” 冯建文捏着茶杯的手指忽然紧了紧，皱起眉头。 “我爸是大队长，负责给他们安排活儿，我好奇，悄悄打听过，里面有两个是大学的老师，其中一个特别厉害，会好多种外国语言，我就是跟着他学的。”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真的部分是郑媛的确跟着学过，不过学的磕磕巴巴，也就是初级阶段，会个日常用语的那种，能熟练使用英语还是后来出国留学锻炼的。 冯建文眉心都快拧成疙瘩了：“你爸怎么让你跟这种人接触上了，还跟着学外语？！”他印象中郑全刚是那种死守规矩非常古板的那种人，国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就比如说之前国家需要钢，他是第一个把家里的锅上交的，现在国家都把这几个人打成封资修下放了，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的闺女和这些人有什么接触。 郑媛不满意冯建文的语气，怼他：“这种人怎么了，什么叫这种人？人家好歹是大学的教授，懂得比你多多了，这些年不知道为国家教出来多少人才，你有啥资格嫌弃人家。” “诶，你小声点！”冯建文拧着眉心恨不得堵上郑媛的嘴巴，左右看看确定周围闹哄哄的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黑着脸教训郑媛，“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就瞎说！” 郑媛也知道自己激动了，不过她确定刚刚她的声音不大，也跟着看看周围，捂嘴道：“得，我不说了，咱回家再聊这个。” 第178章：逛街5 不能聊这个话题，那就聊其他的，反正两个人才刚结婚十几天，还不算太熟，能聊的话题多着呢。从你家的事我家的事，再到两个人的兴趣爱好，想到什么聊什么。 菜等了半小时才上全，果然像冯建文说的那样，味道不错。郑媛饭量小，大部分菜都进了冯建文的肚子，当兵的吃饭都快，他五个馒头下肚比郑媛吃一碗米饭的速度都快。 吃完了饭，接下来的目的地就是新华书店了。这也是郑媛今天主要想逛的地方。 金水县的新华书店很小，书的种类也很少，前几年还好些，中国上下五千年，那么多人写了那么多书，总能把店里的书架子填满，可惜之前闹得厉害的时候，许多书都让人搬出去卖了烧了，也不知道多少珍贵书籍都被这股子铺天盖地的浪潮给淹没了。 留下的书尽是一些不敏感书籍，储量最多、卖的最多的应该就是记载着主席语录的红宝书了。 红宝书家家户户都有一本，就连郑媛的陪嫁箱子里都放着一本。不过她这回来新华书店不是来买普通书籍的，她是来找中学课本的。 之前她在家里找她哥的课本，结果没找到，一问才知道书都拿去卖了。没办法，她只能过来买新的。 一问，还真有。 学校里发的课本也都是从新华书店发的，所以他们新华书店还留着一点，不过平时没人买，都不知道被压在哪个边边角角了。 售货员去给郑媛找书，冯建文问：“你买课本干啥？你还打算自学高中知识啊？”他记得他媳妇是初中文化来着。 郑媛总不能说买来做参考，然后自己给她哥和她妹编教材划重点吧？她只能点头承认：“对我打算自学。” 冯建文“嘿”了一声：“你学这个干啥？” 郑媛逼视了他一眼：“学无止境你懂吗？” 冯建文：“……” 郑媛继续装逼：“有句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 冯建文：“……”哇，他都有些跟不上他媳妇的思想境界了！可为什么他直觉他媳妇没说实话呢？但又实在想不明白她买书干啥，只能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 拍拍冯建文的肩膀，语重心长：“作为我郑媛的男人，你也要跟我一起进步知道吗？” 冯建文：“……”心累。 “诶，书来了。”郑媛眼睛一亮。 售货员抱着一摞书走了过来：“我就找着这些，你看看要哪本？”他把书一字排开，物理化学历史政治都有，每一本封面都非常有这个时代的特色，掀开封面，第一页上就写了一句主席语录。 郑媛看到这里就皱了皱眉，翻开粗略一看，真的是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她都不记得这个年代的课本内容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了！课本里许多内容并非都只是科学知识，还掺杂了许多不相关的内容，比如《数学》《物理》这种理科书里面都有生搬硬套主席语录来做题面，实际上和科学知识相关的内容又乱又少，看得人头大。 这不是她需要的那种课本，郑媛很失望，看来得去废品收购站找之前她高考用过的那一套书了。 她之前高考用从她小姑子那里借来的一套国家重新编纂的高中课本，以及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说起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书是六十年代编的，后来运动的时候被打成了“修正主义”，不让看了。不过后来七七年恢复高考，这一套书可谓是有价无市，重金难求。提前拥有这一套书就是提前拥有了迈入大学的机会，许多人就是靠着这一套书考上了大学，走上了成功之路。 冯建文注意到郑媛的神色不对，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