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这该死的修罗场!在线阅读 - 第24节

第24节

    回头一看,是个长相颇有些英俊的师兄。容颜停驻在二十开外,但眉间却有一道深深的‘川’字型沟壑,唇角也有不少细纹,一看便知道这些年时常愁眉苦脸。

    “师兄好。”鱼初月笑着施了礼。

    对方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庄翼,也是长生峰弟子,我师父车蓟是你师伯。”

    “庄师兄好!”鱼初月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庄翼不就是捡到玉叶子的那个人吗?

    “大师兄让我带你过去。”庄翼道,“玉华圣人反对你与大师兄的婚事。”

    鱼初月:“咦?”那可真是太好了。

    庄翼叹气:“圣人说,大师兄唯有秋然师姐才能配上。秋师姐是咱们天极宗第一美人,修行亦是踏实勤勉,深得圣人喜爱。圣人早就预备撮合大师兄与秋师姐,只是这百年来秋师姐都在闭关,这才搁置了下来。”

    鱼初月:“……”

    天极宗第一美人秋然。鱼初月知道。

    百多年前,秋然声名鹊起,短短一两年间就成了三界的话题人物。

    像瑶月一样,引得无数道侣反目。

    只不过,瑶月通常是用红颜知己或者好meimei的柔弱形象出现在男人身边,而秋然则和优秀男人们称兄道弟,相邀观花赏月饮酒,自称女子汉。

    妻子一旦吃醋,便会引得男人更加嫌弃反感——看看人家秋然多么豪爽坦荡,再看看你自己的小肚鸡肠!

    鱼初月记得当时穿越女说过一句话,“婊不婊,就看别人夫妻有没为她吵”。

    穿越女毕竟是高手,看别人的时候,倒是挺透彻。

    有一阵子,处处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瑶月和秋然,这两位美人究竟孰美。

    很快就有人引导舆论——瑶月是小家子气的美,秋然是大气的美。

    比美这种事,穿越女从没输过谁。

    穿越女找了个最适合的时机,穿成一身火红短打,马尾高扎,画上最心机的火烧云天然妆,迎面对上了秋然。

    这火烧云妆,整张面庞如同素颜,唯有眉尾似有火烧云化开,衬得面庞更像是无妆。

    看似无妆,其实明暗深浅,每一处都是心机满满。

    爽朗大气,英姿勃勃。

    秋然被秒得渣都不剩,回头就闭了死关。

    竟是直至今日。

    鱼初月心中颇有些感慨。

    在她回顾过往时,庄翼径自说道:“圣人说,你与大师兄相识也不过数日,哪能有什么深情厚谊,正好秋师姐出关,圣人便决定亲自给他们做个媒。大师兄担心你,让我带你过去一起劝说圣人,说不定还能改变圣人心意。”

    他这般说着,已踏前一步,伸手抓住了鱼初月的胳膊,一副‘你再犹豫可就来不及了,我会直接把你拖走’的架势。

    鱼初月闭了闭眼,再扬起脸来时,面上已布满了焦急:“那还不赶紧的!庄师兄,你修为如何,能否瞬移?”

    庄翼唇角浮起了松快的笑意:“不用着急,师兄元婴大圆满,带你御剑过去,很快的。”

    飞剑离地而起,快速离开了长生峰。

    来到山与山之间,穿入泛着七彩流光的仙雾之中,一切都显得模糊不真。这是真正的仙境,凡人到了仙境中,生死全然不由自己。

    便说这万丈仙壁,跌下去必定连尸骨都捡不齐全。

    庄翼放慢了速度,在流霞一般的云雾中游走徘徊,大半天不靠近玉华峰。

    一看就是在找抛尸的好地点。

    “庄师兄啊,”鱼初月忽然开口道,“幸好有你御剑带我,若是我自己跑过来,情急之下,难免失足跌下去。山这么高,跌下去一定会没命的。”

    庄翼滞了下,脚下飞剑亦是微微一顿。

    他颇有些迟疑地缓声吐出一个鼻音:“……嗯?”

    鱼初月道:“不过怎么摔也摔不到离山路这么远的地方。”

    “小师妹真爱开玩笑。”庄翼的语气颇不自然。

    鱼初月转过脸,清晰地在庄翼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她弯了弯唇角:“庄师兄一路都很小心,还用上了敛息术,应当是无人看见你我。但,若我坠落的地点不对,终究还是会有人怀疑的。”

    庄翼叹了口气。

    半晌,他问:“你怎知我是来杀你的?”

    鱼初月耸耸肩:“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杀我的,我就告诉你我是如何知道的。”

    “当然是秋师姐了。”庄翼道,“她容不下你。”

    一听便知是胡诌。

    鱼初月懒懒道:“那,我便是掐指一算,算到你是来杀我的。”

    庄翼双眸微眯:“小师妹,师兄还真是小瞧了你。听闻心上之人和别的美人在一起,寻常人早该心焦如焚,你竟还能这般镇定。”

    鱼初月:“……”倒也不是她和别人不同,只是她和崔败真不是那种关系。

    所以从一开始,她便知道庄翼在撒谎。

    她道:“庄师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彼此坦诚些。我死了之后,大师兄是否要终日郁郁,失误连连,不慎在某次外出任务的时候陨落?”

    庄翼瞳仁收缩,惊愕地看着她。

    鱼初月叹了口气。

    哦豁,猜中。果然是要把她和崔败一锅烩了。

    这下可好,她和他,真的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必费尽心机拖延时间。”庄翼冷声道,“我只是在给你寻找最适合的坠崖地点。方才倒是有个好地方,奈何秦岱在附近,我只好另择一处。”

    “明白明白。”鱼初月道,“其实我并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只是因为死去之后要面对漫长的孤独寂寞,是以有些管不住嘴,想要和英俊潇洒的庄师兄多聊几句罢了。”

    “……”庄翼叹了口气,“想施美人计。抱歉了,此事不敢有差池,我不会色迷心窍的。”

    “那庄师兄告诉我谁是幕后黑手呗?反正我就要死了。”

    庄翼笑了笑:“我不会说的。凡事总有意外,万一下一刻正好遇到旁人把你救走,我说了出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鱼初月叹了口气:“好吧,庄师兄可要给我找个风景好些的地方。”

    “放心。”

    说话时,庄翼已落向一处突出的青石平台。

    “这里不大好吧?”鱼初月真诚地建议道,“我这么着急去玉华峰搅和大师兄与秋师姐,哪还有闲心到这露台上看风景?”

    庄翼嘴角一抽:“你倒是考虑周全。”

    “过奖过奖。”她客气地笑道。

    他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他们说你不怕死,看来倒是所言不虚。”

    “庄师兄你怕死么?”

    “怕。”他带着她换了个地方,目光悠悠远远,“怕极了。元婴寿八百,我已活了七百七十多年了,仍旧无望晋阶化神,再这么下去,我将身殒道消。但是,只要做好了这件事,我便能得到一个晋级化神的机缘,继续活下去。小师妹,我也是情非得已。”

    “是啊,”鱼初月了然叹道,“要不是没什么办法了,谁又愿意做坏人呢。我没杀过人,庄师兄,你呢?”

    “没杀很多。”庄翼笑了笑,“但他们都该死。你是唯一一个无辜者。”

    “往后不会生心魔吗?”

    “心魔?”他眯着眼,摇摇头,“晋阶大乘才要渡心魔劫,我用那个机缘强行晋级化神,已是竭泽而渔,修为将永远止步化神。”

    “真是遗憾。”鱼初月真情实感地叹息。

    “什么遗憾?”

    她道:“庄师兄你还有二十多年的时间,本可以潜心修炼。其实你太着急了,师兄你知道滴水穿石吗?不到最后凿穿的那一刻,总以为自己之前做的是无用之功,但事实上,也许距离成功已只差那么一线。”

    庄翼皱起了眉。是啊,破壁确实是有‘顿悟’一说,前人的经验确实如此,经年累月貌似看不到希望,但说不准哪一日突然就打通了全部关窍。

    见他目露迷惘,鱼初月继续说道:“万一师兄顿悟之期近在眼前,其实完全可以凭自己本事晋级化神呢?那样便不会竭泽而渔,将来还有大把的机会冲击大乘甚至还可以走得更远。”

    庄翼刚有一丝意动,鱼初月立刻当头一盆凉水浇下——

    “但庄师兄你却选择了这么一条糟糕的路,如今木已成舟,你已无法回头。”

    希望刚刚升起时,人总会盲目自信些。不等他认真思索成功的几率,她便掐掉了这一线希望,这样便会将那一线希望在他心底无限地放大,以为伸手便能握住,却只能遗憾错过。

    她在击破他的心防。

    “是。”庄翼叹息道,“就算真的被你说服,也没有退路了。我若放过你,那个人便不会放过我。对不住了小师妹,我承认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也承认我有所意动,然而,终究只能留下遗憾了——小师妹,这个地方,你看如何?”

    鱼初月放眼一望,只见那白玉吊桥悬在两峰之间,偶有彩色鸾鸟振翅盘旋,在仙雾之中进进出出。

    “这是近路,师妹情急之下抄了近路,奈何修为太低,没看好路,跌下了吊桥。”庄翼道。

    “我觉得没问题。”鱼初月转过身,冲着庄翼笑了笑,“庄师兄,我理解你的不得已,不恨你,希望你也不要恨我。”

    庄翼失笑:“我有什么好恨你的。”

    鱼初月点点头:“方才庄师兄赞我不怕死。其实死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就是身体轻飘飘,眼前白茫茫,一直往上浮啊浮,浮着浮着便回到了天地间,也许将来会变成一粒种子重新回到世间,谁能说得清呢?庄师兄,若是有缘再见,还望相逢一笑泯恩仇。”

    庄翼眸中流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坏人,同她谈了那么多,若说他心中毫无感慨触动,那也是不可能的。

    一切,也是无可奈何。

    “好。小师妹,我挺欣赏你,真心话。”

    “庄师兄,”少女羞涩单纯地笑了笑,“其实大家都误会了,我和大师兄什么都没有,真的。这就是你暴露的原因。大师兄不可能怕我生气,更不可能叫你来带我过去。你这么一说,我立刻便知道你在诓我。”

    庄翼怔住:“啊。竟是这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确实没必要骗我。”

    “那庄师兄可以亲亲我吗?”少女的笑容更加无害,“我长这么大,连男子的手都没碰过,这么死了,仿佛有一点点遗憾。”

    这张脸,毕竟曾被赞为三界第一美人。

    不施粉黛,就如新绽开的带露花瓣一般,吹弹得破的白皙肌肤之上,微染一丝红晕,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庄翼的心,忽然就重重蹦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