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多为在歧路

    凌晨时刻的天冷极了，呵气成霜。

    住在屋檐公寓的柠檬在凌晨4时15分就下了楼，她在茶水间把一只暖瓶灌满了热水，在一只小杯子里装满guntang的咖啡，就出发了。

    今天她要去机场接一位从国内来美探亲的中国夫妇，要送达的目的地是离诺福镇不远的雷蒙镇。

    柠檬在等发动机预热的时间，接到中国夫妇的女儿打来的电话，确认柠檬有没有出发。

    柠檬瞬间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向着机场的方向走去。现在，她已非常熟悉去机场的路。

    接到中国夫妇，再把他们送到雷蒙镇一所中学旁边。

    这时天刚蒙蒙亮。

    柠檬把车向着诺福镇开去，此时路上已陆陆续续有车呼啸着来去。

    到她所住的sall街时，天更加亮了，她把车停进车库，开门进了自己租居的小屋。几天没回来了，别墅的女主人听到动静，前来问候了几句，柠檬解释说她在一个亲戚家要住几天。

    柠檬在包里塞了些日常用的东西，放到车上。

    这时，她抬头看到小街对面，小学校旁边的jane家有人站在院子里。

    柠檬猛然想起那天她到敏阿姨家吃饺子，带去了jane家宝宝的玩具给ra的宝宝，敏阿姨后来送了两袋福建产白木耳，叮嘱什么时候方便就带给jane，谢谢她送的玩具。

    室外零下十四五度，风吹在脸上生疼。

    柠檬招呼了一声“jane，你们不是度假去了吗，玩得好吗，怎么才这几天就回来了呀？”

    柠檬并不知道jane从mama圈退出的事，也不知道她在微博上大哭的事。柠檬她在华人论坛上玩，与jane玩的不是一个平台。

    当然，柠檬是个单身贵族，她进mama圈做什么呢？而薇薇安最近精神萎迷，加上她mama敏女士打算近期回国，结束探亲，他们一家子忙着采购，薇薇安也就没有与柠檬说起jane的事。

    “怎么这么早？”jane问道，并招呼她进屋。

    “啊，我已经把一对中国夫妇从机场接到目的地了。这次回屋拿些东西，上午11点还有一单生意，离这里不远……”柠檬回答道。

    “那，我们刚才也是坐uber回来的……”jane情绪沮丧。

    “妈，我饿死了……”jane家5岁的女儿tu宝累得小脸灰灰的，头发乱蓬蓬。

    “那，宝贝，你先吃点儿，rock你给女儿做点吃的……我也累死了。”jane到了家里，开亮了灯，柠檬这才看清jane的脸，心下一惊。

    “亲爱的，你怎么了？脸肿了吗，生病了吗？哎哟，不对，你怎么样啊？是生病了才回来的吗？你们不是去佛州度假的吗？快，快，还没吃饭了吧？”柠檬手足无措，再看看rock，见他也是脸色死灰。

    “jane家出了点事，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在外面玩。”rock把大箱子与背包放在沙发上，转身开冰箱，可能是准备做早饭，但打开冰箱门发了一会愣，又关上了，无奈地摇摇头。

    热心肠的柠檬一见，知道这一家可能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正六神无主，主动说道“你们刚到家，我看我就做一回主，大人饿了累了能扛，小孩子不行。正好我车停在院子里，我去把它开来，我带你们就到桥那边的肯德基吃早餐，行不行？”

    “好呀，我要吃肯德基……妈，我饿了，我饿死了，肚子都饿痛了……”

    jane像个木偶人，站到自家客厅后，什么都没有做，帽子、衣服原封不动，箱子扔在一旁。

    “那走吧。”rock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民以食为天。

    柠檬先去把车开到院子外的路上。

    离这里不过一公里左右，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店。柠檬到波士顿的诺福镇后，不知道多少次早晨与晚餐就是在这里解决吃饭问题的。这里品种没有国内多，但环境不错，且总是有夜不归宿的人以店为家，漂泊的人能在这里找到家的感觉。

    大人小孩子共4个人坐在店里，店里有热情的金发美女在前台接待，三个看起来像亚裔的女子在忙煎炸烘烤。

    一会儿，四个人围着各色快餐食品吃起来。

    窗外已大亮，阳光非常好，又是一个晴天，气候升高了一些。

    喝了一杯热咖啡的jane情绪缓和了一些，只听她缓缓地说道“柠檬，你知道吧，我快疯了……”话没说完，眼睛喷涌而出。

    “啊，怎么啦？”柠檬赶忙拿纸币给她。

    “我们为什么去佛罗度假，你知道吗？本来是想去散心的，嗯，到了佛州，正好是我妈的老同学安排，我们跟着权叔去海上冒险……”

    “啊，挺好的呀，佛州的海，然后呢？”

    “我们才去了第三天，你知道吗，在这之前，因为我小舅，半个月前他在上班的路上突然心肌梗塞，再也没醒过来，竟然走了。那时我……我……”

    jane说到伤心处压抑地哭了。rock带着tu到吧台，又给她点了一份冰淇淋，父女两个坐到另外的区域，那里有几台电脑开着，挂在墙壁上的电视开着，正播着早间新闻。

    “唉，记得有一句话叫做，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谁都无法预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活着真不容易……”柠檬不知道怎么安慰。

    “这也就罢了，你知道，我们，我们家前一阵差点工作保不住，被赶回家，为这事我mama急了，急疯了……”jane哽咽着说“我妈一直都在为我cao心，觉得我在国外是遭罪，一直反对我出国，因为我们的工作差点保不住，差点遭到遣散，她cao心死了……”

    “是啊，我也一样，你看我把自己从人民教师混成了一个开出租车的，我妈要是知道……不说这个，那你舅舅，啊，人死不能复生，别难过。”

    “我本来是想去旅游，到海里去浪，去去晦气，可是，前天晚上我们在权叔家烧烤，我爸突然告诉我，我妈，我妈她……呜呜呜……”jane悲痛万分，伏在桌上干脆哭了起来。

    tu宝宝从那边跑过来，小手拍着她mama的背，小声说“mama，不哭，mama不哭。”劝mama不哭，她自己却哭起来。

    小可怜见的。

    柠檬不知道怎么劝了，她看着伏在桌上哭泣的jane，才发现她真的很瘦，伏在那里，背薄薄的，瘦的可怜。

    “不哭了，哭久了伤身体。”柠檬无奈地劝道。

    jane抬起头，用纸巾揩了揩眼泪鼻涕，说“我妈周五去医院检查乳腺，发现有个小瘤子，第二天就做了微创手术取出来。昨天活检结果出来，竟是恶性乳腺癌，今天就在医院直接切除了。我怎么办？我想回家看我妈。我爸爸也吓坏了，他们不在一起，我爸与我妈不在一起，他们一直各忙各的，现在怎么办？我爸也慌了，可是……可是……”

    “不要急，手术过了，再化疗，国内这病发病率很高，现在治愈率也很高。是啊，我突然感觉，生命真的太脆弱了，一切的琐事，在健康与生命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柠檬感慨道。

    “今天在飞机上，我突然想到，乳腺癌绝对是女性杀手，不分年龄阶段，我的基因是我妈的，万一我很早就走了，我的tu该怎么办？我吓得浑身都是冷汗。”

    “别胡思乱想。你真是想多了，那现在你与rock打算怎么办？下一步什么打算，是把你妈接到美国来治病，还是回国去探视？”

    “她刚刚手术，不适合到美国来。我已经查过了，我妈今后连续十年都要吃药，这是美国专家说的，不然很容易复发与转移。我急的正是这个，我们暂时都不能回国……”

    “嗯，这个时候需要冷静，凡是与tu爸商量着办。”

    “我爸他也是伤心欲绝，但还是劝我们不要回去。他打电话来，就是怕我从哪里得到我妈生病的消息，冒冒失失地回国……要是回国再来，签证出问题，那我妈干脆病也不要治了……”jane已不哭了，脸色铁青。

    “你爸真是了不起，他独自在国内承受痛苦，真的不容易。这一定也是你妈的意思，你的父母对你们小家庭真是用心良苦、关爱备至。反过来作为女儿，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果真有机会，还是要做到尽责。多关心他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好的办法，与爸妈一起共渡难关……”

    “嗯，我明白，我是会坚强的，只是想到我妈她的病，完全是因为替我cao心太多了，我一直都在气她……”说到这里，愧疚与自责，又让她开始流泪。

    “唉，一边是怕签证出问题回国了没法再回来，一边是担心手术、化疗为求活命mama要吃尽千辛万苦……做人怎么这么难啊？可是，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只能依靠时间来抚平伤痛。希望一切都能够好起来……”

    “柠檬，谢谢你，你知道吗，我们听到这消息到现在还不到12个小时，一家人失魂落魄，是你第一个安慰我，我现在好多了，真的，谢谢你……”

    “也没有什么好谢的，哪家没有一个难处呢，咬咬牙挺过去，就不会被击垮。”柠檬劝道。

    “那，柠檬，你还有生意要做，我们就不耽搁你了。我们歇两天假期就结束了，正常上班。就等着我妈……”jane一说到mama，眼泪又蓄满了眼眶。

    roak带着tu走到jane身边，说“回家吧。”

    “回家。”jane应道。

    “走吧。”柠檬跟他们一起出了门。她准备开车送他们一家回去。

    “不要吧，柠檬，你还要做生意，我们离家不远，现在阳光这么好，我们一家走着回去。”jane又低下头，问女儿“我们走回家好不好？”

    “嗯！”tu坚定地点点头。

    rock一家人牵手相伴，向前走去。

    风很冷，吹在脸上让皮肤麻木。可是，这点考验算什么呢？何况，晴天丽日，阳光直直地照在身上、头发上，温暖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