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温若甫只是在不断地重复：“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温青若冷笑一声：“你没有想过，您从来都没有想过。您是不是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但是我告诉您，我娘亲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就连她在外面的这十几年，她也没有一天忘了你。我不知道多少次，听到她在梦里叫你的名字。我还记得，您说要接我们回温府的时候，我娘亲有多高兴，可是谁能想到，她等到的，是高氏送她上西天的毒药。” 一说到娘亲，温青若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父亲，您从前不知情的时候，把我娘和我赶出去，我从来没有怨过您，因为您不知情。可是我现在怨你，是因为我发现，即便你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的愧疚。您觉得高氏可怜，那您觉得，我娘可怜吗，您觉得我可怜吗？” 第65章 有些事情压抑的太久，说出来之后才会异常的痛快。可是面对温若甫的一言不发，温青若却觉得更难受。她缓慢地坐了下来，用手帕擦着泪水：“父亲，有些话，我真的不想说的。本来就想这么烂在肚子里，烂一辈子就好了，可是今天您跟我提出的要求，我自然会拒绝，但是我也要让您知道，我为什么会拒绝。” 温若甫抬眼看着她，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满是疲惫：“我知道了，那就让你长姐自己处理吧。” 温青若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走到了门口。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说道：“父亲，女儿希望，高氏的事情，在我们这里就过去吧，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女儿，那有些事情，就不要再提。我也会在之后尽到一个做女儿的责任。如果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我不需要什么靠山，但是，我不想让娘亲在地底下还要受委屈。” 天阴的好像要塌下来了一样。温青若走出书房，觉得心里越发难过，但是她却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不能再掉眼泪了。所以，温青若只能紧咬着嘴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快步往江月阁走。本来还这温青湘有些恻隐之心，但是温若甫这种不要脸的要求，让温青若那那点少得可怜的恻隐之心也完全没有了，什么找风水宝地的事情，她再也不会管了。 顾珏和祖母说的真对，这种人和该拉去乱葬岗。温青若人咬着牙堵着气，回到江月阁胡乱吃过晚饭，趁着天还没全黑，就往福寿苑里去跟祖母说话。温老太他似乎早就料到她回来，屋子里灯火通明，点心和茶水都摆好了。温青若也不客气，就坐到温老太太旁边陪她说话。 “祖母，我看如今雪姨娘管事，倒是好得很，祖母也可以放心了。府里现在也没什么事，您就好好享享清福吧。” “横竖怎么享清福呢？知新马上要娶亲了，我看凡哥儿的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是有了身孕还安分些，要是以后孩子生下来，少不得要跟雪姨娘对付的，我不盯着些，温府就太没规矩了。” 温青若感叹道：“祖母说的对，不过，您这样也是好的，要是像我那个婆母似的，对待家里人心慈面软，以为只会纵容家里人，让我那个大嫂变得那么飞扬跋扈，比起她来说，还说祖母这样的好。” 温老太太问道：“听说你们顾府里经常有死去的仆人？贺老太太还说跟顾珏有些关系，看来不是。” 温青若反驳道：“才不是，都是我那个大嫂的不是！” 温老太太已经意识到温青若对顾珏的上心了。但是她却没能高兴起来，说实话，要是别人的话，温老太太当然盼着他们夫妻感情和睦，但是如果对象是顾珏，温老太太就不能不担心了。但是考虑到不能影响他们夫妻感情，有些话她也不能只说。 “顾珏那孩子，是个心思重的，他既然对你上了心，便不会轻易放手，只是他这种人要是狠起来，也会什么都不顾的，你跟他对面坐着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与其跟他说话，想要掩饰些什么，还不如就直接跟他说实话，永远不要欺骗。” “这话祖母嘱咐过许多次，我都清楚的，您放心好了，最起码目前来看，顾珏对我还是很上心的。” “说起来，那个顾大夫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温青若想了想，说道：“祖母，说句真的，我是很讨厌她，但是如果没了她，顾家只会比现在更乱，如果有她的话，她却总是要伤害我和顾珏，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也不想管事，可是要是大夫人倒了，顾府的事情不就要落在我头上了，我可不愿意，只想跟顾珏一起过小日子。” 温老太太回道：“你小姑娘家家的，自然会这么想，不过，你万一日后有了身子，也不好管事的，你们顾府不是还有个二嫂吗？” 温青若皱眉道：“不行，她太软了。我让她跟我联手，里应外合，她还要考虑很长时间。我以后还是规劝着吧，或许可以变得好些。” 温老太太看了她两眼，忽然放低了声音：“说起来，你跟顾珏成婚也快三个月了，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难道是你夫君太忙了，不经常回来吗？” 温青若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过后又想想，都已经是成婚的人了，故意矫情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作用，她就把心里的苦恼都说给了温老太太听，本来以为没什么，说完了之后，她还补充道：“不过也没关系，太医说了，这是小问题，而且，顾珏说他最讨厌小孩了。我还年轻，也不用那么早就要孩子。” 谁知道温老太太听了这话，却忽然严肃起来，声音里也充满了警告：“谁告诉你这是小事情！子孙繁盛是咱们这些人家最重要的事！顾珏不喜欢小孩，不代表他就不需要后代，他给你找的那个太医只怕也不够，我再给你找一个。”说完，她就把手里的一幅名帖交到了兰花的手里，吩咐道：“兰花，你拿着我的名帖，后日去太医院找个妥当人，让他到玉景园里给若丫头医治。” 这种事情，怎么好再麻烦外婆，所以温青若立刻摇手拒绝道：“不必了祖母！顾珏找李太医看了，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一个人就够。” 没想到温老太太却坚持道：“顾珏请的大夫是顾珏请的，我请的是我请的。更何况后日他正好也要给我来诊脉，也是顺路，让他先去你那里，然后再到我这里来。” 温青若知道自家祖母的性格，凡是她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温青若也只得答应下来：“知道了祖母，正好我明日一早也就要回去了。” 温老太太和温青若多聊了一会儿，直到快上夜了，温青若才穿好披风回去。其实温青若的心里对于不宜有孕这件事情，还是有些介意的。说来也奇怪，本来她是不怕冷的，但不知道为什，近来却忽然有些拍冷了。 温青若仔细地穿好了靴子，然后裹住披风往后走。彩霞提着灯笼走在她旁边，看着温青若用手挡着脸，正在不断地打哈欠。彩霞悄声问道：“夫人今日可是捆了，每天这个时候您不都是很精神的吗？” 温青若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应该是今日哭累了吧。” 彩霞凑上去看温青若的眼睛，果然是有点肿了。她有些心疼，说道：“夫人，要不然您还是用毛巾敷一敷吧。” 温青若笑道：“我会的。要不然明天回家被顾珏看到又该要问东问西了。” 谁知道两人刚推开江月阁的大门，却发现彩月正在寒风中等待。温青若疑惑道：“不好好睡觉，怎么大晚上的跑出来了？” 彩月悄声道：“大人过来了，奴婢，奴婢也不好在屋里。” 温青若疑惑道：“不是有偏室吗？你怎么不去那里休息一会儿？” 温青若一面往里走，一面又往院子里四处看看，这时候，她看到了倚靠在游廊柱子上的墨白。他的脸也是冻得红彤彤的，温青若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小柔，不过脚下的步子却在加快，很快推开了门，果然看到顾珏正坐在里面看书。 屋子里的地龙生的很暖，温青若立刻就热起来了。顾珏也很快放下了书，走到温青若面前，帮她脱披风。披风脱下之后，温青若就楼住了顾珏的脖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顾珏伸手搂住温青若，温柔地说道：“当然是想你了。” 温青若回道：“我明天就回去了？就算想我，还忍不了这一晚上吗？别想着跟我说话，讲实话吧。” 顾珏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久，才说道：“我本来就担心因为高氏的事情岳丈大人会对你提出你不愿意答应的请求，没想到我还是猜对了。听说你都和岳父大人争执起来了？” 温青若有点慌乱地掩饰道：“没有。不过就是吵了两句嘴，现在已经好了。” 顾珏很快就注意到了温青若红的像是兔子般的眼睛：“你哭了吗？” 温青若抬起眼，定定地看着顾珏。面对他清澈干净的眼神。她觉得自己还是无法对顾珏说谎的。所以他还是拉着顾珏坐到了床上，说道：“是啊，我确实没忍住，我父亲，竟然跟我说，让我去找风水宝地安葬高氏，我说我不愿意去找，他就让你去帮他找，我气死了，又想起之前他那么对待我的娘亲，所以就跟他吵起来了。” 一想到这些伤心事，温青若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顾珏看的心疼极了，他轻手把温青若眼角的泪水擦掉，说道：“我们帮她找个风水宝地吧！” 温青若瞪大了眼睛。 第66章 、 “你说什么？你要给谁找风水宝地？”温青若问道。她实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顾珏嘴里说出来的。 “若儿，你误会的，我的意思是说，给你娘亲找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至于高氏么，不如就把她埋在从前你母亲坟茔的旁边吧，这样，也好让她在九泉之下也给你娘亲赎罪，你觉得如何？” 温青若咬着嘴唇说道：“她的罪孽太深重了，赎罪也好，如果这样的话，等把我娘亲的坟地移走再说。” 顾珏浅笑道：“好。岳丈大人不给你娘找地方，我一定会帮她找一个很好的地方。” 两人沐浴之后，相拥躺在床上。床帐还是从前温青若在家时候用的，并没有更换，顾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说道：“我刚刚就想问了，这屋子里的摆设也太简单了，还有你这个床帐，也这么素净，从前你就是这么住过来的吗？” 温青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声回道；“就这样，也比我以前在乡下的时候用的好多了，你都不知道，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这府里一花一草，所有的陈设东西都是新鲜的，最主要的是，还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 顾珏转过头：“你以前在家里过的很苦吗？” “这不是废话吗？” “我以为温府的人会定期给你和你娘送东西的。” “才没有，反正从我有印象开始，温府的人一次都没有过来送过什么。我娘亲告诉我，一开始就是靠着她偷偷带出来的两张银票和一些首饰，卖了换些钱度日，后来都花完了，我娘亲就去给人家洗衣服，在菜园里种些菜出去卖，换些散碎的银钱使用，反正日子也没那么难过，我娘亲倒是遇到过几次sao扰，然后都没有成功。” “是因为郑玄护住了你们？” “好像也有其他人。而且我娘也不是好惹的呀！不过我们从来没有受到过什么欺负，就是生活过得苦些。” 顾珏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没关系，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过那些日子了。” 温青若吸了两下鼻子：“我知道，我娘亲经常跟我说，她这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可是我却总是傻兮兮地想着跟她讨回公道来。” 顾珏给温青若掖着被角：“明天，明天我们就可以去看她了，早点睡吧。” 温青若听话地点了点头，缓慢地闭上了眼睛。顾珏吹熄了蜡烛，借着月光看着温青若的脸。想到温青若曾经在这张床上睡过很久，最后也抵不住袭来的困意，渐渐睡了过去。 雪是清晨落下来的。温青若这天早上卸了所有的钗环衣饰，只穿着一身素白衣裙，跟着同穿素服的顾珏上了马车。两人一同往城外娘亲的坟地里去。离她的坟地越来越近，温青若也越发难过起来。她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把帘子放夏，开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指。 顾珏发觉了她的紧张，安慰道：“你好久没有去你娘亲的墓地了吧。” 温青若立刻道：“我不是紧张这个，我是觉得，我娘亲到底是没有过过明路的，你这么跟着我出来，我怕会有人说你些闲言碎语的。” 顾珏无奈地笑了两声：“若儿，你我是夫妻啊，有的时候，你是不是跟我太生分了。” 这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是却很好的缓解了温青若的紧张，他锤了对方的肩膀两下，发现顾珏最近没有添新伤口，十分满意。 马车最后在娘亲的墓地前停住了。雪已经在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但却不太冷。温青若戴好兜帽，穿过一片枯萎了的树林，然后穿过乡间的土路，来到了一片坟场。下葬的时候是温青若看着的，这条路她就算过了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拉着顾珏的手，最后停在了一座坟前。这个坟茔前只有一块小木牌，想来也是许久没有祭拜，坟上还有些枯黄了的草。 温青若伸手把枯草细细地全部摘下，顾珏用带来的小铲子给坟上填了些土。完事之后，温青若才牵着顾珏的手，对那个墓碑自顾自地说话：“娘亲，我今天带我夫婿顾珏来看你了。” 顾珏几步走到墓碑前，然后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地说道：“见过岳母大人。多谢岳母大人将若儿生下，独自抚养长大成人，今后的日子，我会好好照顾青若，直到终老。” 这几句话虽然简单，但是温青若却听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顾珏跪了一会儿，才起身说道：“你和岳母大人还有话要说，我先走了。” 这正合温青若的心意。顾珏离开之后，温青若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她今日穿的很厚，虽然是直接坐在冰凉的地上，但也感受不到寒意。她先笑了一下，才缓慢地说道：“娘亲，抱歉，没能早点带顾珏来看你。” “娘亲，我和她成亲有些日子了。说起来，一开始要嫁过去，几乎就是被逼的。我当时没抱什么希望，只是觉得，就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后来我却慢慢发现，顾珏他真是不一样的。他救了我好几次，真可以说是奋不顾身。我嫁给他之后，他每天都回来住，也不出去眠花宿柳，也不让我给他纳妾。” 温青若说着说着，嘴边就露出了一个微笑：“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替我抱了你的仇。虽然有时候他会半夜出去，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他或许是出去做危险的事情了，但是回来之后还是像个傻子一样，把身子坐暖了才进被子，以为我不知道。” 雪花不断地飘落，天地之间，满目皆白。温青若看着墓碑，擦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娘亲，我嫁给顾珏之后，好像也明白，从前那十几年的苦日子好像也没什么。我觉得他们都不如我过的好。娘亲，你真的该见见顾珏的。他是自从您没了之后，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四周都安静极了，并没有人回她的话。温青若说完了这些，却感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拍拍落在身上的雪片，却忽然笑了起来：“娘亲，顾珏给你找了个好地方，温家不让你入祖坟，是他们的事情，我现在对我那个父亲也已经不报希望了，真不知道您当年为什么那么痴心，不过，现在倒是可以理解一点了。” 温青若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等待自己的顾珏，她伸手拍了怕墓碑，走到了顾珏旁边，又露出一个十分开心的笑容：“顾珏，我们回家吧。” 顾珏帮她系紧了兜帽，问道：“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吗？” 温青若快活地挽住他的手臂，说道：“说完了，说完了这些，我心里痛快多了。” “好，那回家吧。” 两人回去的速度比刚才慢了很多，温青若紧紧靠着顾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小声地说道：“顾珏，我都带你来看我娘亲了。你在她面前发了誓，以后就要对我特别特别好，不能伤害我，辜负我。” 顾珏一面点着头，一面却在故意逗她：“如果有天变了会怎么样？” 温青若却忽然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敢辜负我的话，就会不得好死的！” 顾珏忽然朗声打消了起来：“我怎么舍得我们家若儿守寡呢？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变心的，你别担心。” 温青若紧追不舍：“那你也不许纳妾。” “这个不需要你嘱咐，我从来也没有想要纳妾的想法。” 温青若踮起脚，轻轻亲了自己夫君一口：“那就好。反正你比我大十岁，以后等你老了，也让我一个人照顾你就好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了玉景园。不知道为什么，温青若总觉得在顾珏身边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不过这两天在温府她也没有休息好，一回到家里，就早早地睡下了。顾珏在书房看书，想了片刻之后，对墨白吩咐道：“你，明天去找李太医，就告诉他，给夫人喝的药，不用再开了。不需要了。” 墨白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记了下来。第二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顾珏忽然对温青若道：“李太医给你的药，喝完了吗？” 温青若正在喝加了白糖的米粥，在空隙间回道：“吃完了，我正想着再去找他开一副呢！” 顾珏很淡然地回道：“我昨天看过药方了，这东西你喝了之后身体只怕会不舒服，而且药效也不大，就别再喝了吧。” 温青若闻言，却忽然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行！李太医说了，那个药方对我的身体有好处的。不舒服一点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还要继续喝，喝药最怕断断续续的了。” 顾珏看她如此坚持，也只能说道：“既然这样，你今天就别喝了，我今日进宫去找李太医，让他给你换个方子，增减些药材，会让你的身体更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