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这一句话说的颇有顾平宁惯常的风格,先露七分,再留三分。 蔺耀阳听后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什么。 “我也曾问过你这个问题,当时你回答的很快很肯定。”顾平宁的手指不自觉地敲击轮椅上的把手,“但现在你应该也发现了,我可能和你当初想的有一点点不一样。” 确实,蔺耀阳的喜好与当下的主流审美截然相反,他少年心性,一贯喜欢外貌柔弱、性子中又带一点坚韧的美人。 当初他几次见到顾平宁,这位顾家的大姑娘无一不是端的弱柳扶风的娇怯姿态。而更难得的是,这位模样娇弱的美人又心存大义,在西湖边上面对五公主的步步相逼时不卑不亢,即使因为腿疾长坐轮椅也不见丝毫的颓丧之情。 这一切都完美又精准地踩在蔺耀阳的萌点之上,因此他才去告知昭武帝自己的心意。 当然不能否认的是,他确实因为偷听了父皇和皇兄的谈话,存了一点点帮自家皇兄的私心,但对于这一场婚事的真正缘由,更多的还是他怦然心动的欢喜。 但自从赐婚后,顾平宁身上着实发生了太多事情,蔺耀阳就是再迟钝再想假装视而不见,都能察觉出自己的未婚妻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从第一次被刺杀时就出乎意料的镇定,到寺庙之事中撒谎为飞叶遮掩,再到后来西茗湖落水事件里条理分明的步步反击,包括今日突然被下狱时的不慌不忙、还能反过去安慰顾含光的冷静自若,都无一不显示出顾平宁并非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娇弱美人。 但怎么说呢? 就是你遇见了你的理想型,你开始喜欢上她,可在逐渐相处中才发现她和你曾经的理想型越来越远。 直到这时你才发现,自己喜欢的是那个人啊,和像不像理想型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喜欢她,只因为她是她啊。 这就是安王殿下逐渐转换的心态,娇弱无依的顾平宁也好,运筹帷幄的顾平宁也好,自己喜欢的,就是这个人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是百分之一百确认自己喜欢顾平宁没错了,但、但人家似乎并没有对自己心动的意思啊! 皇兄啊,父皇母后啊,你们弟弟/儿子的感情之路好像出了一点点问题—— 作者有话说:要、要开始写感情线了~ 第37章 豪华的牢狱内只剩下顾平宁间或响起的翻书声。 其实要让顾平宁说心里话,他们俩这婚也赐了,婚期也定下了,只要不是皇家要灭了顾府,或者顾家有谋反的想法,不然他们估计这辈子都只能绑在一起过日子了。 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反正他们啊,之后有的是时间。 当然这话顾平宁没好意思跟好像很看重这个问题的蔺耀阳说。虽然她平常口若悬河忽悠其人一套一套的,但现在这个气氛,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垂着头扮演王府门口石狮子的蔺耀阳终于开口了:“我现在也很肯定,我愿意娶你,也想娶你,只想娶你。” 蔺耀阳的声音不像平常明朗飞扬,反倒是低沉郑重,好像是在这个不合时宜的牢房内,许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顾平宁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你现在还不那么喜欢我,我也能理解。” 顾平宁想说自己其实还挺喜欢他的。 肆意张扬的少年郎,笑时眼里星河灿烂,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只是这种喜欢更像是一种美好事物的欣赏,看到了高兴,不见时也未必会上心。 蔺耀阳终于抬起头来,眼里闪着亮光:“但我们下月就要大婚了,你可以不那么喜欢我,但至少可以信任我,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哈?她没有不信任她的这个未婚夫婿啊。 “就好比说姜阮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很多东西,多到背后的人忌惮到要杀你,这其中曲折原委,真的不能告诉我吗?”蔺耀阳定定地望着顾平宁,“背后的人不怀好意,我担心你,也想保护你。” 顾平宁再一次在对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事情涉及到先皇后,但现在还是我的推理和猜测,尚无证据,这样殿下还想要知道吗?” “是。” 顾平宁也很难说清她为什么在太子面前一个字也不肯多言,此时对着蔺耀阳却没法一口拒绝。 可能是那双眼睛很难让人说不,也可能是安王殿下太傻白甜,她内心深处觉得这人即使知道了事情也没啥威胁。 顾平宁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收拢放回桌上:“当年先皇后应该并非是陛下心中的最佳皇后人选,姜家为了皇后的宝座不旁落,联合了云皓在大越的暗探,替他们除去竞争对手。作为交换,太后和先皇后将要庇护云皓即将入宫为妃的公主。” 蔺耀阳没想到内情竟然如此,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姜阮手上有此事的证据,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人非得杀了她。” “是那封我转交给你的密信?”蔺耀阳急的“嗖”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现在信在你手上,所以姜家要杀了你?” 眼见蔺耀阳竟然一点怀疑都没有就信了这事,顾平宁心里很难说清是什么感受,只是摇头道:“他们应该不知道信在我手上。” 姜阮纵使死都没让这密信被背后之人找到,想来转交之事必然做的隐秘而不为人知。 “姜家无能臣,陛下当年看中的皆是重臣之女,却不约而同出了各种意外,可见当是的云皓暗探潜伏之深、防无可防。” 顾平宁没有说的是,以当年关、顾两家权势之盛,无缘无故折了嫡女却没有一查到底,可见其中少不了那位太后在背后出力。 她猜当初所有人都以为是太后在背后动手,昭武帝初掌朝堂,防不了这样花样百出的手段,可继续放任下去简直要把所有重臣都得罪死了,因此不得不娶了姜家的女儿息事宁人。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在昭武帝彻底掌权后,太后便常年幽居行宫礼佛,很少再回宫。 可是让顾平宁不解的是,太后当初有这般手段,做点什么不必死磕皇后的位置强。 培养族中子弟,扶持后辈入仕,安插人手从军分权,再不济鼓励多多生子繁衍子嗣也更靠谱些。 真的,这些才是让姜氏一族兴旺发达的正确方式啊,皇后皇后,姜家还能把皇后之位世袭下去不成? 当然这都是顾平宁私底下无语的吐槽,但这话对着人家的亲孙子也不好直说。 “殿下也无须担心姜姑娘会死的不明不白了,西茗湖溺死之事或许真的查不出什么,但我已经请哥哥从猎场那头黑熊入手,重点详查姜家在其中动的隐秘手脚。” 顾平宁依旧记得当初姜阮死后蔺耀阳自责又后悔的表情,于是又多嘴了两句:“猎场之事对方没有太多时间准备,现在又是揪着姜家一个细查,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之后顺藤摸瓜,杀了姜姑娘的背后凶手想来也会露出端倪。” 更何况现在她都把太子殿下给她家哥哥送过去了,想来她那黑心的兄长必定会好好利用这个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力。 “所以这事也不必太忧心。只是……” 蔺耀阳只觉得这一番话信息量爆炸,脑袋里还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地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一直锲而不舍地杀我?我对背后的人来说,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呢?” 顾平宁是真的疑惑。 首先应该不是为了针对他们家,如果是对顾府有恶意,明显是杀了她哥哥这个顾家的独子效果更好。 但若不是因为她姓顾,就只可能是因为她被赐婚于安王。 萧劫当初要杀她是为了离间顾家和皇家的关系,尚且能说得过去。可姜家和背后的云皓又是图什么,她又不是要嫁过去做太子妃,不过是一个不沾染朝堂事务的安王,姜家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顺着姜家死也要争夺皇后之位的神奇脑回路想下去,该不会是看好傻白甜甜的安王弄死太子上位? 这也太扯了吧。 —— 与此同时,在京城郊外的某间屋子里,一个男人面色铁青地砸了手中的茶碗:“你说什么?姜家竟然蠢到光明正大对顾平宁动手,最后还失败了?” 跪在他面前的属下回禀道:“但这件事情并没有暴露出来,反倒是顾平宁被太后关进了大理寺。” “简直愚不可及!真以为那顾平宁是好惹的吗?姜家也不看看萧劫暗中派了多少人挖了多少坑,顾平宁毫发未伤不说,到最后天泽的暗桩几乎全部折了进去。就这样他们还以为顾平宁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不成?” “可当初是您下令,要不计代价除了和殿下的结亲的女人。” “那现在除掉了吗?原本在琼林宴上必定能够一击就中,现在打草惊蛇不说,姜家还完全暴露了。”男人简直要被姜家这个猪队友蠢哭了,“传令下去,所有人近期都不准再与姜府联系,之前的事情也再检查一遍,都把尾巴扫干净了。” —— 当天夜色降临的时候,顾府又派人往大理寺送了一趟东西。 大理寺卿简直要愁秃头,这一车车的,他们这个最大的牢房里简直都要堆不下了,也不知上头神仙打架何时才能出个结果,也好让他们赶紧把这两位小祖宗送走。 这一次来的是红缨,大包小包带着顾平宁平日里用惯的东西,生怕自家小姐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 “夫人原想亲自过来,被公子劝下了。”红缨一边将东西递进去一边担忧道,“近日天冷,小姐前两日又有些咳嗽,奴婢带了枇杷膏,您多少吃一些。” 听到这话的蔺耀阳眉头不自觉皱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该让人再加些炭火。 红缨还在一旁絮絮叨叨:“还有大夫叮嘱了,这个时节最易寒气入体,奴婢将您惯用的泡脚桶和配好的草药都带来了,小姐可别像去年那样偷懒受寒,千万记得睡前需得泡上一泡。” 顾平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哪有人在牢狱还要被叮嘱不要忘记泡脚的,更何况她待的又不是单人牢房。 好不容易送走了万分不放心的管家婆红缨,顾平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安王殿下突然对那泡脚桶产生了兴趣。 顾平宁的腿因为常年坐在轮椅上血脉不通,她又不准旁人给她的腿按摩活络,大夫无奈之下才提出经常泡脚的法子。 这泡脚桶也是找人特别定制的,顾含光回京后又改良过几次。桶的高度刚到她的膝盖,桶上是一个挖着两个孔的木盖,既方便双脚伸入,又能最大程度保证热气不消散。 “这个药草是怎么用的?”蔺耀阳拿着一个药包问道,“直接放进去加热水就可以吗?水温有要求吗?是沸水还是稍微凉一凉?” 顾平宁被安王这幅打算亲自监督她泡脚的样子惊到,连忙摇头否认:“不不,是红缨乱说的,我根本就不需要。” 她连在自己房里都要将所有人赶出去才泡脚,现在和蔺耀阳同住一牢,她根本就没想乖乖听红缨那啰里啰嗦的废话好不好。 可蔺耀阳显然是信了红缨话里不泡脚就会受寒,此时难得不听顾平宁的否认坚持问道:“我去叫人弄些水来,沸水可以吗?” 第38章 顾平宁当真没想到,她第一次见识到安王殿下的固执,竟然是因为泡脚。 蔺耀阳也不多话,只是亲自伸手试了水温,又将草药包放入桶等药力散开来,然后眼巴巴地望着顾平宁。 那眼神简直了,就好像不依着他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顾平宁坚持了半刻钟,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默默将轮椅转到床沿边。 只是问题又来了,这牢狱内的木床可不像是顾府里那样是特意定做的,只说这床的高度,就比她的轮椅高出一大截。 “那个,我抱你上去?” 蔺耀阳说这话时声音低不可闻,眼神飘忽,耳垂一点一点爬上粉红色。 顾平宁破罐子破摔似的点了头,见安王殿下同手同脚走过来,动作僵硬,像个木头人一样附身下来抱她。 向来不喜人近身的顾平宁也觉得不自在,忍不住撇开头,却意外地发现蔺耀阳耳后根红了一大片。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顾平宁突然觉得放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