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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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杜景简单地答道,对了下表上的时间,“我已经发现了。” 周洛阳看着家里,有种世界是不真实的感觉,这绝对不是幻觉了,重复第三次发生的时间回溯,令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被人cao控的游戏世界,仿佛有人正在冥冥中安排了这一切,不停地读档、回档。 “早饭,”杜景说,“我要吃早饭,饿了。” 周洛阳:“…………” 周洛阳下意识地看着杜景,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早饭?” 杜景礼貌地问:“因为时间回溯,所以今天早饭取消了吗?虽然二十四小时前吃过同一顿,但人还是会饿的。” 周洛阳:“…………………………” 五分钟后,周洛阳把速冻点心放进微波炉里,家里还没有开伙,只能暂时用微博炉。一切都与二十四小时前一模一样。 他给杜景煮好咖啡,放在他的面前,人已经傻了。 “晚上十二点,”周洛阳喃喃道,“或者说,十月一日零点,在睡梦中,咱俩又被带回了二十四小时前。” “嗯。”杜景看着手机上的每日新闻,喝着黑咖啡,说,“今天我去上班,你去店里,你会碰上苏富比的人,而我一点要去一趟法国大使馆,再被公使毫不留情地拒绝一次。” 微波炉叮的一声,周洛阳把早饭拿出来,分盘子装好,用热牛奶煮个荞麦粥给他喝。 杜景:“快点吃,吃完换衣服出门。” 周洛阳说:“我……这……我有点怕,杜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景:“照常。” 周洛阳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出状况了,说道:“杜景!” 杜景抬眉看周洛阳,周洛阳说:“不行,我必须找出这一切背后的原因,不然我会疯的。” 杜景注视周洛阳。 周洛阳:“我有点怕,杜景。你先前答应过,查一下这个现象,很长时间没有再出现过了,只是……我现在觉得,也许你需要……” “我查了,”杜景说,“你交代我的事,我一向都放在心上。” 周洛阳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这很难有结果,可是……” 杜景平静地说:“得到一部分的真相,你要听结果?” 周洛阳:“我现在甚至不知道,是我的记忆被带回了二十四小时前还是……等等,你说什么?!” 此刻,杜景右手把左手衬衣袖子轻轻一捋,朝周洛阳出示,自己手腕上那块奇异的表。 “昨晚睡觉前,我做了个实验,”杜景说,“使用它,把咱俩的时间回溯了二十四个小时。” 真相大白,周洛阳仿佛石化,久久看着杜景双眼。 宛市早高峰时间: “九月八日,”杜景开车,双眼专注地看着前方,解释道,“我第一次接触到它,中午十二点前,调过一次日期,后面发生的事你还记得不?” 周洛阳喃喃道:“我在仓库里睡醒后,回到了九月七日的中午十二点……是的!确实是这样!” 杜景挂挡,随口道:“当时咱俩的猜测,是仓库所在区域引发了这一现象,你还说也许是维度错乱问题。” 周洛阳说:“但第二次发生时,咱们是在杭州。” “唔,”杜景说,“南屏晚钟,净慈寺里,当时我核对并调整过表盘外圈的日期。” 周洛阳说:“当时我还问你,表停了么?当时有异常吗?” 杜景说:“没有,只是一个下意识行为,手上闲着,想找点事做,随手把外沿转了一圈。” 周洛阳想起,那天午夜十二点时,时间又回溯了二十四小时。 杜景又道:“第一次与第二次之间的联系,只有这块手表,当时我就开始怀疑。一次回溯在中午,一次在午夜。” 周洛阳说:“然后第三次,也就是昨晚。” “或者说今晚。”杜景说,“过去的这一天,已经成为了与‘当下’相对应的未来。总之,我试了一下,如果在中午十二点后到午夜十二点前这个区间,将表盘上的日期倒转一圈,我们在午夜十二点整,就会同时回退二十四个小时。” 周洛阳听得有点混乱,但他没有打断杜景。 路况和昨天一模一样,堵着车,只听杜景又说:“如果在午夜十二点,到正午十二点这个区间旋转表盘一圈,到正午十二点时,我们便将回到前一天的正午。” “于是可以确认,这个回退的时间坐标,分成两个点。取决于你什么时候动表盘,晚上对应晚上,中午对应中午。” 周洛阳说:“我……不太明白,但可以这么说,我们能选择回到前一天的中午还是晚上,是这样吗?” 杜景发动车,慢慢地跟着车流走,答道:“是,这个机制其实很有意思……” “可为什么是咱俩?”周洛阳可以确认,除了他与杜景,其他人都不知道自己回溯了时间,表明明戴在杜景的手上,调整日期的人也是他,为什么自己也会跟着回溯? 杜景想了想,说:“也许是在第一次修好它时,触发了什么辨认程序,让它把你和我纳入了同一个系统里。也有可能每次咱俩都在一起,而这个回溯的距离是有影响范围的。” 周洛阳呼吸急促,杜景说:“还有分析,你还想听吗?” “你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周洛阳说,“我们到底……得到了什么东西?我的天啊!这表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要问你爷爷,”杜景摊手,说,“表是你家的传家宝,我怎么知道?现在想拆开看看吗?” “不不。”周洛阳马上否决了这个提议,说:“你……刚才想说什么?还有什么分析?” 杜景镇定得令周洛阳很抓狂,谈论他俩回溯时间的整个事件,理性得就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菜一样。 “am时段中cao作,将在正午,am时段结束的分界点上,回退二十四小时,也即am时段的全过程,外加前一天的整段pm;pm时段中cao作,则将回退整段pm时间,外加前一天的am,回到am时段里。”杜景做了个“循环”的手势,说,“cao作区域是十二小时,回退时间却是二十四小时,包括cao作区域里的十二小时外加过去经历的十二小时,也即十二加十二,这意味着什么?仔细想想。” “什么?”周洛阳眼下思绪之混乱,已无法理解杜景的分析了。 “也就意味着,”杜景说,“只要我们想,可以二十四小时又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回转时间,以十二小时为阶段,接连回退,退过整段人类历史的长河,甚至回到宇宙诞生的那一刻。” 周洛阳静了一会儿,说:“你的药能不能给我吃吃看?我觉得我需要一点安定片。” 第30章 现在 九月三十日上午: 周洛阳思绪一片混乱, 尝试着理清这一切的头绪, 却发现无从下手。 杜景倒是毫无异常, 把他送到店里后,一句话在某个意义上,解决了周洛阳对时间回溯的惊慌。 “你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周洛阳问。 “你为什么这么不淡定?”杜景反问道, 把“close”的店牌再度翻过来,完成了在时间长河里的第二次开张。 周洛阳怔怔站在店门口,杜景说:“因为这件事目前对咱俩而言, 是可控的。” 这话暂时解除了周洛阳的紧张感, 他明白杜景的意思了,可控, 也即意味着手表以及时间回溯现象,不会对他们造成致命的危险, 把两人卷进棘手境地中。 “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回到你父亲车祸的那一天, ”杜景说道,“回去救你爸爸,你觉得有需要么?” 周洛阳好不容易被缓解的神经质, 再次被这句话弄得紧张起来。 他与杜景对视, 如果时间一次又一次倒退,也即是说,像杜景所推测的一样,回退到车祸当天,拦住父亲, 不让他开车,是可以的。 但就在这对视中,他读出了杜景内心的另一个想法: 周洛阳清晰地想起来了,从余健强与那境外勒索组织负责人的案例里,他明白到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挽救一个人的生命,便要付出另一个人的生命,虽然目前并未确定这一现象的产生,却通过两桩案例,证实这不是意外。 当天车上坐着父亲、继母与乐遥,三人里有两人丧生,想救父亲,有极大概率是…… ……用乐遥的性命去交换。 “暂时不,”周洛阳说,“我已经接受了过去……我……目前没有这个想法。” “嗯哼?”杜景早就料到周洛阳会如此回答,随手摸了摸他的头。 哪怕无法查清它的运作原理,但凡愿意,他们也可以毁掉这块表,或是把它存在某个银行的保险箱里,永远不去开启它。 这么一想,周洛阳也稍微镇定了点。 “我得想想。”周洛阳打算从废纸堆里试图寻找它的来历。 “可以顺便给它起个名字。”杜景从驾驶座里一瞥周洛阳,漫不经心道。 “它?”周洛阳疑惑道。 杜景扬手,朝周洛阳出示依旧戴在他手上那十二角型表盘的精致机械结构手表,说:“机械、以及现象,譬如说叫‘时间回旋’什么的。走了,稍后见。” 杜景随手戴上墨镜,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时间回旋》是一本科幻小说的名字,周洛阳念大学时,还从图书馆中借来看过,虽然这本书里的时间回旋,设计了一个地球大气层外的时间加速现象,与他们回溯二十四小时现象是两个概念,但杜景忽然提及,还显得很合理。 老天!周洛阳挠了挠头,我的生活里都发生了什么? “本子呢?”周洛阳自言自语,从长安钟表古董店的箱子里,找出一本厚厚的黑皮大开笔记本,上面记录了所有的藏品。 本子上的纸张已明显泛黄,每页上记有两到三件藏品,一旁配上简单素描图:铜器、玉器、漆器、机械品等等,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少数藏品上,还有几十年前的剪报。 这个本子还是周洛阳念小学时,协助祖父做的。当初爷爷突发奇想,希望把收藏品做个清点,来历、描绘都记录下来,于是他使用了曾祖父用过的本子,在上面延续记录,并做一些增添的批注。 老年人视力退化,周洛阳便担任了绘画与登记的作用,像个小助手一般。 爷爷去世后,本子上的东西被亲戚们瓜分掉了将近四分之三,周洛阳对着它进行重新清点,将被分走的物件打上标记,以免混淆。 “机械工艺制品。”周洛阳喃喃道,找到蓝色笔记插页,翻开,撕下粘在上面的一张便利贴,上面以拉丁文留下一行字: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赫拉克利特。 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明明可以! 那是爷爷熟悉的笔迹,相比这句话,周洛阳更喜欢“天地众生无一停驻,万物川流不息”。 但在这一页之后,笔记本上又被撕走了一页。 谁撕的?周洛阳发现了,他记得当初没有撕过本子,是爷爷生前撕走的吗?后一页记录的什么,周洛阳已经记不清了。 时隔多年再看,他依稀想起许多往事:周家世代徽商,在百余年前,主要从事满清与西方世界之间的买办。高祖父尚在世的年代里,钟表、古董奇货可居,积累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一百一十二年前,家中产业与如今有着奇异的巧合,也叫“长安商行”。 是以在杜景提议“长安”这个名字时,周洛阳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历经曾祖父手里,再传到爷爷手中,解放建国后,家业没有大的发展,为明哲保身,不再经营古董,而改为维修钟表,一九五七年,轻工业崛起,研发出了新中国第一块手表。修表业顺应时代,成功让周家再次立足。 很长一段时间里,“三转一响”即缝纫机、自行车、手表三转,与收音机这一响,成为结婚绝不可缺的家当置办,犹如今日房车之于婚姻,可见手表的地位。 至于那个时代的古玩字画,在废四旧运动里势必会被毁去。为保全祖上基业,都被爷爷年轻时托人藏在了内蒙古的一个地下室仓库中。曾经的古董收藏与大量曾祖父传下的家当,直到改革开放后才被起出,重新开张。 周洛阳想起爷爷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我就是个修表匠”。事实正如此,环境原因,祖父对古董的了解显然没有上几代人深刻,没有赶上最好的年代,甚至说不出许多东西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