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全省工作报告大会是陕西省每年来最隆重的一次会议，它通常会放在年底进行，大约每年十月末，各地区的领导就会按照省上的指示来出席这个大会，会议上，主要是对这一年省上各个地区的工作成绩做一个初步的报告，同样，也会像全国人大一样，各级代表提出一些自己的新主张，新看法，以便得到省委的支持。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大家的内心就越亢奋，谁的心中都有那么一两把刷子，想大张旗鼓的去做成一番大事。这样的会议，每年都会举办的隆隆重重，它鼓励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省委自然也要重视。从月初开始，他们就开始筹划会议，布置礼堂了。

    今年的大礼堂，排场又比几年前高出许多。而我们的石钟同志已经为此忙的焦头烂额了。总算是于昨天下午布置完毕。现在的会场真是有几番气势，红色的大布帘子从天花板上一垂而下，拖拉了好长一段，礼堂讲台上的地面用黄漆平平整整的粉刷了一遍，上面立着一个古龙木制成的演讲台。那个话筒的壁檐被擦得闪闪发亮。而台下到处都是椅子，崭新的椅子，没有一个老旧的，棕褐色的桌子平铺在每一排每一列上，上面盛放着用小瓶子装置的饮用水，每个桌子上都铺盖着红布头，从台上向台下望去，全是红色。这次的礼堂，估计能坐下两百来号人不成问题。

    会议是早上九点开始，中午十二点结束后，下午三点到六点依旧进行。这整整要进行两天，对每一位干部来说，这两天开会的内容，将直接决定了下一年全省工作的方向，所以他们当然不会吝啬这两天的时间，

    现在刚刚八点，进场的人已经很多了，城垣市，宝康市，新安市，榆封市等等的一些领导都已经提前占好了位置，准备入座。而台上，石钟和方成两位领导带着一班人马到处巡视，并小声交流着些什么，大概也是和会议有关吧。约莫九点差一刻左右，田福军和冯世宽才入场，他们在来的路上不停的商量方针，准备想一个最佳的法子让大家接受土改的提议。

    不一会儿，就到了九点。此时，会堂上坐满了人，从前到后全是各级领导，下面传来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不免有一点喧闹。不久，就看见乔伯年身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西服，走上了发言台，老乔每年都是如此，出席大的会议都会身着这样一件衣服。通常一年穿的机会也不多，乔伯年上去后，轻轻的拍了拍话筒，咿呀而言的试了试音台下还是那副熙熙攘攘的讨论声回旋个不停。

    他把话筒的高度调整适当后，开始讲话。

    “大家安静一下。”听到老乔的讲话后，台下的议论声一下子消失了。

    乔伯年继续接到改革开放依旧的在进行，从八年前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始，我们提出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指标。我们在十年浩劫中挺了过来，开始描绘着人们的小康蓝图。现在已经八年过去了，在这八年中，我们实现了合作化生产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跨越，我们顺应党的政策，将人民公社发展为乡镇企业，我们创办了科学种植法的耕作方式，我们的工业水平从一穷二白的现状中逐步步入正轨，正在星星昌荣的发展。正因有党的号召和中央政府的领导，我们才得以取得今天的业绩。在上一年的工作中，我省又一次实现了粮食生产的大跨度飞跃。粮食生产总值向比去年整整上升了百分之十点六，而经济总值更是突飞猛进的进步，全省经济储备量高出百分之七（这部分就不做一一陈述了）最后，我宣布，陕西省1986年度全省工作大会正式开始，希望大家积极发言，集思广益，各抒己见！（这份发言足足有二十分钟）。待乔伯年发言完毕后，随之而来的是便是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田福军和冯世宽听后，他俩心里明白老乔所说的当然都是一些好的方面，事实上，他也不可能说出一些当下存在的问题。其中有些事情，他乔伯年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一样，就好比公社变革为乡镇，老乔知道，其实这根本只是走了个形式而已，而他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乔伯年下去以后，石钟紧接着便走上了台，前面我们也提到过，他主要是说一些形式上的官话，动员大家积极发言一类的。这些我们不在一一陈述了。

    那么今年的会议上干部们都提些什么问题呢？大多数主要还是为土地分配所遗留的弊端做一个汇报，希望进行改正。就比如说关南的一些地方，县与县，地区与地区之间的划分很模糊，处于两个地区交界处的地方，经济就比较滞后。而那里的责任制落实的也不是特别彻底，土地并没有完全被平均化

    在会上，会昌市的代表王学风提出来希望将地区土地上生产出的作物存放在粮食储备仓，而每个乡镇上设立若各个储备仓，一部分交到市里，一部分交还给农民。当然，他还希望将会昌市与城垣市的边界化为会昌的范围，这样管理起来也就相对容易许多。不会在出现地域模糊的问题。

    当然，王学风这个提议本生听起来确实不错，但是当然没有几个人会重视，说到底这毕竟是会昌市内部的问题，市内的领导工作没有做好也不能怪谁，但是将两市边界处的地段划分到会昌，这就难免会引起一些人的争论。作为市长，大家都想管辖更大的地盘，将自己治理的城市发展的一片繁荣，那么王学风自然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议的。

    不过城垣市的市长自然不会同意。谁都想接手这交界处的地段，说到这块地皮，我们不得不提一下，因为它地处城垣和会昌的交接处，交通线自然比较重要。而且这里几乎全部都是平原，面积相对来说也比较大，每年不知从这里出多少粮食，确实是个发展种植的好地段。但就是因为这块地皮因为地域划分不明确，两方政府几乎就撩在那，都不想重视起来。基本都是附近的居民加以种植管理。没错，这个地段，他们两个市长都看的眼馋，但都不想无故接管。所以，也难过当王学风将这个提议提出来后，会遭到城垣市长的反对

    不过，这个事情倒也没有多大。省委很快就决定将地域对半划分，在这块地皮上，走两段科学种植地界。这样一来，两个市都不会有较大的利益冲突。

    接着，宝康市的市委副书记杨齐，也就是田福军的老搭档发言了。事实上，他其实很早就想请示省委，希望在宝康这座城市里大力发展重工业。我们知道，当年这座城市突发大洪水，城市的经济一度被破坏。省委自然会对宝康有相当的重视。只不过，这几年，农业和轻工业确实是逐步回升，但是党和国家提倡发展的重工业还是一穷二白，基本和十年前没啥两样。工业这东西的确很重要，它关系到一个地区今后的整个建设与发展，它当然不能被落下。

    杨齐站起来后，周围的人目光一下子停在了他的身上。好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干部是来自哪的？不过石钟这个老头子当然认识杨齐，当年就是他提拔他当上这个副书记，和田福军一起治理宝康。说到这个人，当然也是有一番本事的，他总是有一些对经济发展独到的见解，和田福军在工作上配合的很默契。

    “乔书记，石书记，我有话要说。”

    乔伯年，笑了笑，“杨齐同志啊，你对下一年的工作有什么看法和建议？我看你好像很急的样子，说就行了”他开玩笑的说。

    杨齐不免一阵尴尬，“是这样的，书记，我想说的是，大前年，我市突发洪水，淹死群众无数，经济更是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我想说省委是不是应当多多重视我市的灾后建设？”

    “重视啊，我们自然很看重宝康市的建设。田福军原先这个副省委都给你调了过去，况且前段时间省上的宣传部还特意派记者去你们那做灾后建设的报道。这还不重视啊？”

    “没错，田书记调过来以后，我们确实做了一些改动，推行了一些有利于经济发展的政策。不过我希望，宝康市的重工业建设能得到省委的支持与帮助。”

    这时，下面的人又不安分了起来。大家心里大概是想，这洪水都发了几年了，城市建设的也该差不多了，这分明就是在向省上要钱嘛。

    不知哪处干部紧接着插到，“宝康发洪水没错，但是这洪水总没有淹了你们三年吧。宝康想发展重工业，各市各县都想。那你说，省委是应该支持谁呢？总不能因为一场洪水，就一直给你们播资金过去吧。”

    接着，另外一个干部又回应道，”田福军不是调了过去吗，他在省内的名气这么大，总不会治理不好一个灾后的城市吧？”

    田福军听后，沉着脸，也不知该说些啥。

    杨齐回道，“没错，这几年在田书记的帮衬下，我们确实取得了一些成绩，可比起你们关中来说，分明要差劲许多。这个重工业发展起来，带动的不仅仅是宝康市，更多的周边地区也会被带动起来。但是。我们没有资金，就根本发展不起来重工业化水平。

    石钟听后，语重心长的说道，“杨齐啊，现在省内本生就穷，远远落后于其他省。各个地区都希望省上能播资金过去，好发展工业经济，农业经济，但这确实不现实啊。省上没有那么多钱去支持你们建设。建设城市，你们可以放开手去干，你们能把轻工业和农业经济从灾后恢复过来，在发展个重工业又有什么困难呢？”

    听石钟这么一说，杨齐便没有在吭声了。他知道，要想发展地区落手的工业现状，本打算指望省委拨钱，现在看来也只能自力更生了。而田福军也小声的对声旁的冯世宽嘀咕道，“你看，连石书记都同意我们可以自行发展。到时候，如果省委不同意的话，咱就自己土改。”

    冯世宽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应答。过了半响，他才说，“福军啊，话虽这么讲，但你就真的肯定土改这种大事你擅做主张，省委不会调查你？杨齐提出来的是发展重工业，那只是干系着你所在宝康市的工业经济。但是，咱们搞得土改，那可就不是黄原一家的事了，那可是会干系到全省的土地现状。”

    “这当然是大事，省委有啥理由要调查我，咱全国各地土改都不知结束了多久，看着别人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咱们自己家呢，恓惶的豁着稀泥，你愿意？”

    “唉，先把这次会议开完，没准省委就批准了呢？”

    这次会议上，还有一个事情也备受关注。不过，这倒不是一个关于政治方面的问题，而是一个城市治安的重大案件。大概就发生在前几天。十月二十号，当时，省城里有个叫魏正海的，在那天下午持枪抢劫杀人。现在警方还没有将其逮捕归案。这个事情确实是轰动了全省，要知道，自建国以来，省内还没有发生过抢劫杀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今年是头一次。而省委方面也十分看重这个案件，听说案发刚不到两天，就从省内的各个地方抽掉了不少公安武装人员，去捕获嫌疑人，只不过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

    那么，就这个案件来说，干部们当然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他们认为，导致出现上述事情的发生，也多半跟地区的素质教育欠缺有关，导致公民的道德水准下降。那么，既然如此，他们便就题发挥，提出了教育改革的一些新想法。无论如何，都要将市民的素质教育做到最好。

    说到这，我们要费一些口舌，说一说这几年省上的教育现状。其实，自从改革开放开始，党中央一直是十分看重全国各地的教育水平。各省先后创办了一系列的高校。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就说说陕西吧，省城内的交通大学已经是跃居全国名校榜，每年都会招纳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英才。人们当今一向把大学生看做天之骄子，省上的大学生越多，那么省内的发展空间越大。而我们也说过，刘程调到西安出任教育部部长，他先后出台了许多有利的改革方针，这几年里，省内唯独教育水平与全国普遍发展趋势接轨。刘程这个人无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省内的教育水平绝不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刘程，我们后面还会详细提到。

    接下来，也许就到了这次大会上最重要的一个提议，就是我们一直所说的土改方针。田福军和冯世宽本生是不打算今天提出来的，他们想着等明天会议快结束时，再把这个重要的话题提出来，到时候一定会使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土改方针。只不过，方才，吴斌，也就是省委副书记站起来发表了自己的一些看法，这个人我们知道，思想方面比较狭隘，僵硬。他的一席发言基本上就是守旧化的表现。吴斌希望，将原先的合作制度缩小化的继续在省内推广，以各个乡镇为单位，将该地段的群众重新聚集起来发展经济，当然，聚在一起肯定不是为了种田，不然，这样就真和十年前没啥两样，他所说的聚集是指的经济创业方面的合作。吴斌希望乡上和镇上来号召百姓，集体创业，共同致富吴斌的这番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默许，他们都连连称好。不过，田福军却越听越气，心想，这不乱套了吗？十年前是农业合作化，现在倒好，成了经济合作化，这样每个人都会认为反正是大伙一起创业，自己也没必要投废太大的精力，如此一来，群众又会养成懒散和不务正业的作风。到时候，别说是创业了，就是守业都难。除了田福军，包括冯世宽和台上坐的其他几个省上一线领导，如方成，石钟，他们都紧绷着脸，这些人心里都清楚，吴斌的提议纯粹是胡闹，看似很合理，实际暴露的弊端太多。但是，他们又不方便直接点明，毕竟，他吴斌也是省委副书记。况且，台子下那么多人竟然都连连称赞，他们着实不知该怎么办了。气氛越发的诡异了。

    吴斌看这么多人都支持自己的观点，当然不免有点得意。他对乔伯年说道，“你看既然这么多同志都同意咱搞这个经济合作化创业，那咱不行就试一试咋样？”

    乔伯年脸色难堪，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找这么下去，省内的经济非要被这些人给拖垮了。他也认识到了当下省上所隐晦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干部思想上的退化与僵硬。看来，必须要对省上基层干部做一个大规模的调整才行这个我们以后也会提到。

    紧接着，吴斌又问道，“还有没有反对我的提议的同志，有的就站起来发表下自己的想法，不然，咱明年就开始落实这个经济合作。”

    田福军再也忍不住了，他拿起面前的那瓶水一饮而尽后，便一下子站起来。

    “我坚决发对！”他大声的喊道，这不是说，而是喊出来的

    顿时，场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几乎每个人的眼球都集中在了田福军声上，没错，现在有二百双眼睛注视着他，整个会堂是格外的安静，空气仿佛都凝结了。而吴斌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僵硬了

    “又是他田福军这家伙”吴斌在心里咒骂道。

    台上，也就是其他几个一线的省干部，脸上的表情倒却舒缓了许多。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石钟的嘴角露出了一缕微笑。是的，他太相信田福军的能力了，或许只有田福军才能把吴斌的整个方针全盘否定，这不仅是他的意愿，更是他们几个核心干部心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