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虽然夏涛一家一年也难得来一趟，可家里常年有一间屋子是给他们留的，夏莹莹拉开柜子去拿凉席，那东西重，正要叫堂姐来帮忙，旁边就多出一双手来轻轻松松把她抱都抱不起来的凉席搬走了。

    夏莹莹咬住下唇，突然就难过得不得了，其实小的时候她很讨厌这个堂姐，明明她才是家里最小的，可每次只要堂姐来了所有人就都只说她好，千好万好，好得不得了，没有一个人记得她。

    可她更羡慕堂姐，她那么好看，头发那么长，发夹那么好看，穿的小裙子她只在电视里见过，不像她，剪着男仔头，晒得乌龟一样黑，婶婶送她再好看的发夹戴到她头上也像是戴错人了。

    后来，后来她那个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会把她举得高高的叔叔不见了，生死不知，她的堂姐剪了她羡慕的长发，收起了所有小裙子，不再弹钢琴，和叔叔一样穿上了军装，所有的羡慕嫉妒在那一刻都化成了崇拜，崇拜到想跟着一起去当兵的地步，可惜她扁平足，只这一关就过不去，更不用说还有爷婆父母那四座大山要翻。

    于是她考去了乌大，离着婶婶近了知道的事情也就比家里人多一些，她知道叔叔是出任务时消失的，队伍其他人都死了，她知道堂姐经过层层选拔进了叔叔所在的部队，她还知道堂姐也在出危险任务，因为有几次明明说好了要回来探亲，婶婶满心欢喜却没有等到人。

    知道得越多她越佩服，也就越想知道堂姐为什么退伍，她以为堂姐会一辈子都穿那身军装。

    可她没有问，做为军人亲属，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保密原则。

    “莹莹，夏小军为什么入伍？”

    “恩？”夏莹莹反应过来一看，床已经被堂姐铺好了，被子也叠成了豆腐块，哪哪都透着股整齐劲。

    好奇的摸了摸被子角，夏莹莹道：“小军他爸妈离婚了，人都见不到，哪里还会管他是不是去当兵，他以前成绩挺好的，我们都以为他能考上重本呢，没想到临到高考了家里闹了场大的，他还受了伤，高考就考砸了，阿公和阿婆都劝他复读一年，钱亲戚一起凑，小军不愿意，说去部队磨几年挺好的。”

    可不就是挺好的，进了部队就不用找家里要一分钱了，想到那对夫妻夏莹莹就觉得恶心，夏家就没出过那样不要脸的爹妈，儿子马上要高考了还能玩一出捉jian在床的戏码，成日里不得安宁，要不是小军天生性子好，又一直有亲戚规劝着，早就走上报复社会的路了。

    “姐，你在部队呆那么多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给小军提个醒呗。”

    “好。”

    夏莹莹笑眯了眼，扑到被子上左右滚了滚把那豆腐块压塌了，特别的心满意足，哎呀，她真的太坏了。

    夏乐唇角上扬，心里所有阴霾好似都推开了些。

    “姐，你工作安置在哪啊？政府部门吗？是回了乌市吧。”

    “没让安置。”

    夏莹莹腾的坐起来瞪大了眼睛，“不让安置？为什么呀？”

    夏乐是真喜欢这个小堂妹，也不瞒她，打开手机翻了个网页给她看。

    “原创音乐大赛……”夏莹莹眼睛瞪得更大了，“姐你别告诉我你参加了这个！我会晕过去的！”

    “对。”

    说要晕过去的夏莹莹坚强的撑住了没晕，低头继续去翻手机新闻，这节目做得挺大，宣传非常跟得上，虽然还只是过了大选，但是这档节目和别的音乐节目区别就在于第一轮的海选是不用见人的，只听demo，这一轮就筛下了一大部分，剩下的谁优谁劣谁有价值也已经能看出来一点了，节目现在推送出来的选手就是他们比较看好的人，可是……

    第十章 助理上线

    看看那些妖艳贱货再看看一身正气的堂姐，看看一身正气的堂姐再看看那些妖艳贱货，夏莹莹觉得自己还是晕过去比较好，她要怎么去想像她亲爱的jiejie以后也穿那种，那种怪里怪气的表演服！

    无法想像！

    是的，她就没想过她jiejie会被淘汰，她想的就是她jiejie以后上了舞台要穿那些指定的衣服怎么办！现在去换个专业已经来不及了啊！

    “婶婶知道吗？”

    夏乐点点头。

    “婶婶不反对？”

    “不反对。”

    也对，她温柔贤惠的婶婶怎么会像别人的mama那样不讲道理，找不到友军，夏莹莹不死心的又问，“姐，你为什么要去参加这种……这种比赛啊，难道这是你小时候的梦想？”

    夏乐摇摇头，她以前的梦想是做一个词曲人，没想过要站到前台去，她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如果我出名了，我爸就能看到我。”

    夏莹莹一愣，突然就什么都明白过来，明白了堂姐为什么要退伍，为什么要参加这种一看就和她不搭的比赛，她看中的是明星的曝光度，如果她成了明星就会经常上电视，网络上一搜就有她的新闻，只要叔叔能接触到网络，能看到电视，就能看到堂姐，可前提是，叔叔还活着。

    “姐，一定要这样吗？”

    夏乐擦掉她脸上的泪，“我爸还活着，我知道。”

    她靠着这个信念撑过了能让人从皮囊到灵魂重新锻造一遍的魔鬼训练，靠着这个信念在枪林弹雨里活了下来，她就是知道，她爸一定活着！

    “可你的人生并不只有这一件事！如果，如果叔真的，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呢？”

    “总要试试。”

    “那也不用耗上你的一辈子啊！”

    夏乐很少面对眼泪，部队里没有泪水，回来后她只见到mama哭了一次，今天被奶的泪水洗礼了一遍，这会再见到堂妹的满脸泪她仍然有些无措，艰难的解释道：“我没有耗上一辈子，我只是想找到我爸……”

    夏莹莹本来还忍得住，听到这话干脆放开了嚎啕大哭，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哭，她就是想哭。

    “莹莹……”

    “怎么哭了？怎么了这是？”听到动静夏家几口人都上来了，夏奶奶怕媳妇误会，忙走近了问。

    夏乐不知道怎么解释。

    倒也没人觉得是夏乐欺负了夏莹莹，不说莹莹本身就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就夏乐的人品他们也都信得过。

    夏莹莹抬起头来，抽抽噎噎的道：“姐给我讲了个她战友的故事，感动死我了。”

    孙玲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楼下还那么多客呢，你丢不丢人，也不怕吓着乐乐。”

    “得了，让她们姐妹俩聊吧。”夏奶奶气笑不得的拍了小孙女一下，“多大个人了，动不动哭鼻子，不知丑。”

    “我丑不赖我，赖您，您把我爸生成那样，我像我爸还不就长成这样了。”

    夏奶奶笑得不行，又拍了她一下，转而对夏乐道：“别理她，都二十岁的姑娘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挺好的。”夏乐看着止了哭的堂妹一眼，再次道：“莹莹挺好的。”

    善良，感性，看似喳喳呼呼实际很有分寸不给人难堪，也知晓什么说得什么做得，真的挺好的。

    夏家的人自然乐得见到姐妹俩感情好，嘱咐了几句就又下楼去招呼客人了，夏莹莹把已经被她折腾散了的薄被团了团抱进怀里，哑声道：“姐，你不再想想吗？你知不知道娱乐圈和部队不一样！”

    “我要试试。”

    夏莹莹想说，每天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那个圈子里挤，最终能出头的也不过那么几个，她想说那个圈子不干净，就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也知道这一点，堂姐部队里磨出来的性格不可能受得了，她还想说如果叔叔真的还活着，一定不会想看到堂姐为他吃那么多苦头……

    可是，她说出口的却是，“姐你需要一个助理，这活是我的。”

    夏乐当然不能答应，她不知道要在这条路上磨多少年，怎么可能拖着堂妹一起，但她不能也不愿意拒绝这份珍贵无比的心意，语调依旧干脆，却多了温情，“你先念完大学。”

    “驳回，大三的课不多，我会尽快修够学分，大四基本就不用呆学校了，我应付得过来。”

    “莹莹……”

    “任何理由都驳回！你要找爸爸，我也要找叔叔！”眼泪说来就来，瞬间糊了一脸，夏莹莹把脸往被子里一埋抹了个干净，只是抬起头来时仍有眼泪往下流，“姐，我们一起！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回乌市！”

    夏乐不说话，抬起手摸了摸她扎得高高的马尾，曾经她长发及腰，堂妹剪着男仔头，谁都说她好看，现在反过来了，堂妹留了一头长发，她则常年一头短发，这么看着她才知道长发确实是可以给一个人加分的，她曾经黑黑小小的堂妹如今真好看，比那些做直播的好看多了。

    夏乐没有把自己当客，听到楼下说话的人多了就知道饭应该都吃得差不多了，把哭累了昏昏欲睡的堂妹扶着躺好，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孙玲见到她就笑，“怎么下来了？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快去睡会。”

    夏乐摇摇头，上前帮着收拾碗筷。

    孙玲拦了下没拦住也就随她去了，再加上从厨房过来的夏雨，三人利落的把场面收拾了，夏雨去泡茶待客，孙玲和夏乐各自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大脚盆前洗碗。

    看了眼更加没话了的夏乐，孙玲笑道：“这可好，莹莹去你家被你妈当公主一样养着，你难得来一趟还要在这洗碗。”

    夏乐摇摇头，“莹莹是去陪我妈。”

    孙玲笑，自家女儿她当然了解，做妈的也就是希望女儿掏心掏肺好的人能记得她的好罢了，但是女儿上个大学有这么大变化，有多少是邱凝的功劳她也是记在心里了的，有些东西她自己都不会，自然也就没法让女儿会。

    而这些，邱凝都教会了莹莹。

    第十一章 一起走

    絮絮叨叨的说了阵话，洗完一大盆的碗，夏乐又去扫了地，把该收的收起来，该清的清理掉，知道大桌子借了邻居家几张，她弯腰就要去扛，还是孙玲一把给拉住了，指着大儿子夏亮鼻子笑骂道：“这活都要乐乐干，还要你干什么！”

    夏亮觉得自己冤得很，他就是根本没想到乐乐会干这活反应慢了一点好不好，哪家的妹子会去扛桌子，不要说城里，就是乡下他也没见过！

    不过他心里多少是有点怵这个只比自己小半岁的堂妹，在mama的瞪视下扛了桌子赶紧跑了。

    “好了，这下可没活让你干了。”孙玲被逗笑，不经意就问，“怎么就这么能干了，都是在部队学会的？”

    “内务都是要会的。”

    孙玲敛了笑，在心里叹了口气，哪家的孩子不是心肝宝贝，也就是在部队磨过了才能看到电视里那些被夸得花一样的军人。

    “你阿公和阿婆午歇了，你也去躺会，等晚点让莹莹带你去园子里摘桔子吃。”

    夏乐不是个会哄人的小辈，但她听话，能干，沉得住气，没有时下年轻人那些浮躁的毛病，在夏家呆了一天一晚，到第二天她要走时常年不在一起的生疏感已经没了。

    夏奶奶按了按眼角，脸上却笑着，“才工作肯定是忙的，要有时间你就给奶打电话，不能常来也没关系，奶现在还走得动，可以去看你。”

    “好，我来接您和爷。”

    “你好好工作，我们自己去。”夏家好几个部队转业的，夏国强知道当兵的转业回来一开始都不会轻松，听说如今城里都喜欢乡下的东西，他得多准备一些回头就给乐乐送去，让她拿去送领导。

    “夏莹莹你给我站住。”孙玲的河东狮吼让众人都回头看去，就见到夏家那个就算留了一头长发还是一副假小子性格的孙女拖着行礼箱朝着这边跑过来，那速度都让人有点担心那几个小轮子是不是会掉了。

    孙玲手里抓着扫把边追边骂：“离开学还有二十来天，你好意思现在就赖到你婶婶家去？家里装不下你了是不是！”

    “我说了我是去打假期工，妈你把扫把放下，我都多大了，给我留点脸行不。”夏莹莹直往她哥身后躲，夏亮也护着meimei，左挡右遮的挨了好几个。

    “我信了你的邪，二十天够你去打个什么工，夏莹莹我告诉你，你马上拖着你的箱子给我回去，别以为我不会揍你！”

    “我就是去打工的，妈你怎么不信我！”

    “我养不起你还是怎么的，要你去赶着这二十天打工。”孙玲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她还以为读了两年大学成大姑娘懂事了，结果就给她来这么一出。

    “我不管，反正就要跟姐一起走，我都给婶打过电话了。”眼见着扫把又扫了过来，夏莹莹把箱子往堂姐手里一放就跑了，“姐你快点，我前边等你，阿公，阿婆，我走了啊，回头给你们打电话，爸，赶紧给你老婆撑住眼角，要长皱纹了！”

    小镇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认识，听到这话都笑得不行，夏家一家子都老实，偏就出了这么个皮出名的闺女，别人家都是拿鞋底抽儿子，他们家是抽女儿。

    孙玲也没绷住，又气又笑，更不要说家里的其他人。

    “大姑娘了，别拘着她，有邱凝看着出不了错。”夏奶奶从兜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红包塞到夏乐手里，“乐乐这个你收好，还是过年前准备的，没多少钱，就是图个吉利，里边有个玉佛是开过光的，他们兄妹几个都有，你不喜欢戴也没关系，放钱包里就行，保佑你平平安安。”

    夏乐没有拒绝，这是一份心意，她珍而重之的双手接过来，当着她奶的面拿出玉佛戴进脖子，哄得夏奶奶眉开眼笑，现在的年轻人可没几个喜欢戴这个的。

    回头看了一眼跑出去老远朝着她猛挥手的堂妹，便是已经被锻造得心如钢铁这会也浸染了温度，“伯娘，我会照看好莹莹。”

    “在你们跟前我当然放心，就是觉得太麻烦你和你妈了。”私心里孙玲也是愿意女儿和邱凝多接触接触的，邱家在乌市有门路，以后莹莹毕业了要留在城里工作说不定还得让人家帮忙，提前多亲近不会有坏处。

    夏乐摇摇头，提起两个编织袋另一只手去拖箱子，夏亮这次没让他妈提醒，连忙把份量不轻的袋子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