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母亲亦是在一侧跟着点头。 父亲明显不愿认同我和齐渊的婚事了,如今这是想着来个缓兵之计,先叫我们二人分了,皇家亦是乐得替齐渊另寻佳妻。 齐渊却道:“如此伯父便是答应了,明日我便会差人过来,替您收拾物件儿,再差人将南坞那几座宅子的图纸送过来,您先瞧瞧。” “你这般大张旗鼓的,怕是官家那处会不高兴,还是谨慎些好。”我瞧着齐渊,轻声道。 齐渊却道:“无妨,圣旨里头也提到了,父皇心中清楚,容伯父是位兢兢业业的好官。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天色很是晚了,齐渊才同我父亲母亲告了别,回了郡王府,母亲像是失了魂儿似的,直接由张嬷嬷扶着回了房内,父亲眸中带着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却终究还是没开口,跟着母亲进了房中。 我垂了眸,由珍儿扶着,往我院中去。 夜色甚浓,周围的墙显得有几分阴森,一轮惨白在天上散着银辉,我忍不住的抬头看,奇怪,这月亮同上一世我无数次看到的月亮明明是一般模样,却是此刻竟觉得格外清冷,便如此盯着,一时看得怔住了。 “姑娘!咱们快些回屋吧,方才郡王差人送了药来,他叮嘱过我,一定要瞧着姑娘喝了才能叫姑娘睡下的。”湘儿在一旁道。 我低头瞧着湘儿,哪知珍儿亦是开口道:“是啊姑娘,今日也有些凉了,快些回屋吧。” 我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从那片凄冷的银辉中,迈开步子往屋内走去。 第72章 第71章 我一早便起身了,却是在这初夏里头,便是在清晨,太阳也早早的显露出一丝燥热,叫人心中忍不住烦闷,天边竟是隐隐透着些红色,约是要下雨了。 小院里头的银杏到了季节,边缘似乎开始变黄了,我瞧着那银杏,细细想来,许久都没照顾过它了,它却仍是这般充满生机的模样。 我忍不住地往前院里头走了两步,正瞧见父亲坐在屋门口的椅子上头,望着院中的翠树呆呆出神,约莫早便坐在那里了。过往是因着要上朝,所以他惯是起得早的,如今虽是官职已被罢免,却是早起的习惯还在。 珍儿立在我一旁,跟我一起立在前院的拱门旁瞧着那处。倒是母亲还未起身,想来她今日也不会起得太早。 果不其然,到了用早饭时,饭食皆摆好了,我同父亲已然坐在桌前,却是母亲仍未起身。只差了张嬷嬷过来,回了一句,“禀老爷,夫人她身子不适,大约起不来身,早饭便不能一起用了。” “恩,那你瞧着给她做些好克化的,她昨天夜里头情绪太过激化,今日胃口定是不好的。”父亲缓声道,而后平静地转了头向我道:“我们先用吧。” 张嬷嬷自转了身,出了厅中。 我轻声向父亲应了一声,便拿起竹筷,夹了些爽口的青菜来,今日的闷热总是叫人想吃些爽口的饭食。我忽然抬头瞧了父亲一眼,回想一下,许久没有同他一起用过早饭了…… “韵儿,你是不是早知道你jiejie的事情了?”父亲突然间道,却是手上的动作未停,仍旧夹着菜。 我却登时便愣住了,夹菜的手亦是怔了一下,忍不住地蹙眉,好容易将情绪平复了一下,才将那青菜轻轻放在碟子里头,却是仍不敢直视他,目光下意识地便顺着竹筷,垂下了头。 父亲轻叹一声,“你也不必紧张,我从来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 我猛的抬头瞧着父亲,内心极是慌张,我原本并不清楚他知晓多少,却是听着他说的这两句话,大约是不大清楚的。我紧紧盯着父亲色面色,轻声开口道:“知道的,父亲,我从头到尾……我都知道。” 我的眸子片刻都不敢离开他的面部,细细地紧张地探索着他的神色,就这般瞧着他,他亦是瞧着我,却是神色间满满的皆是震惊,可他在瞧了我片刻之后神色又缓和了下来,垂头继续夹菜,沉声道:“我知晓了,你jiejie……她向来也不是个安分的,还有你母亲,亦是极其纵容她,也怪我这个父亲,没有教好她,竟是叫她连起码的廉耻都没了。” 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父亲猛然打断,他始终垂着首,仿佛在瞧着跟前的菜,口中呵道:“你不必说了!韵儿,她的尸首,也不必给你母亲看了。你母亲虽是个好面子的,心中觉得你jiejie给祖宗门楣的面上抹了黑,却终究是受不了亲眼瞧见自己亲骨rou的尸首的。” 父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几番开了口却说不出话来,几乎要说不下去了,却又叹息一声道:“我也不看了,你这个做meimei的若是胆子大些,便替着父亲母亲看看,若是不看,便也罢了,随后就寻些人给送去老家悄悄葬了吧。” 我面上皆是震惊,轻道一声:“好。”我不停得往口中夹着菜,但却都是味同嚼蜡。 在设计容韶和李墨寒之前,我曾预想过许多事情,皇后的反应、皇贵妃的意图,甚至连官家的态度亦是揣摩了许久,却是唯独未曾预想过这一双老人的态度,我想着左不过罢官,最不济也还有齐渊在,总能保我一家性命无虞。 父亲三番两次制止我说话,大约心中亦是慌极了罢。他大约害怕此事真的与我有干系。或许,他心底里其实已经猜到了,此事同我有干系,可他却是不愿承认的,我是他仅剩的孩子了,若是事情被扒开,免不得连我这个女儿也失去了。 * 一入了巳时,张嬷嬷便领着人开始收拾家中的东西了,齐洌大约也是巳时中带着人过来的。 他手中拿着几张图纸,送到我父亲跟前,由父亲挑选,可父亲却是只将图纸放在了一旁,给齐洌添了茶,强拉了他下棋。 齐一便是趁着此时,到了我的院门口,正巧在门口寻着了湘儿,这才往院里头向我通报了一声。 因着收拾东西,家中早已乱作了一团,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我出门去了。我亦是清减,身边就只带了湘儿一人,将珍儿留下了同孙嬷嬷一齐收拾院里的东西。 从家中的小门里头出来,便跟着齐一上了马车,车里头放着一件深色的斗篷,我只瞧了一眼上头的行云流水般的暗纹,便毫无迟疑地将斗篷披上了。 马车一路往那处走着,微微颠簸着,我心中亦是忍不住的一阵翻腾。齐一从头到尾都未说明过去处,齐渊亦是不曾向我提起过,可一上车,瞧见了这斗篷,我便猜到是去往何处了。 车马倒是极快的,还不等我多想,便到了那处。 本以为会是齐一陪着我进去,哪知下了马车,齐渊正等在此处。 “别说话,将头低下些。”他一瞧见我,便大步向我迈了过来,轻声开口提醒我。 我原想同他轻声招呼一声,却是听了他这话,便也噤了声。 齐渊将手放在我腰间,对着后头的齐一和珍儿道,“你们二人就守在此处,湘儿去马车上吧,任谁人来了,也万不可露面。” “是。”两人齐齐应声。 突然,腰间有力量轻轻推了我一把,我便顺着那力道往跟前的深色台阶走去,斗篷上宽大的帽子几乎将我半张脸遮了去,我轻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踏上台阶。 瞧见我同齐渊逐渐靠近过来,便有十余名护卫飞速冲到我们跟前,瞬时便将我二人团团围住,齐齐亮出尖冷的兵器,盔甲微微发出铿锵之声,为首的人冷声道:“此乃朝廷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齐渊伸手,将令牌拿了出来,那群人一瞧见令牌,便连忙将兵器收了回去,腾出一条道后齐齐跪下,方才冷声之人,又开口道:“不知郡王大驾,请恕卑职无礼。” “起身吧。”齐渊低声道:“正是你们如此谨慎,才能叫父皇放心。” “谢郡王赞赏。” 腰间的力道继续轻动,我便顺着继续往里头去。原来此处的地板都是乌黑的。 一脚踏进里头时,变有一股阴森之感,因着没有太多窗户,便是白日里,亦是黑漆漆的,潮气四起。所幸墙边上点着蜡烛,确实叫此处更为阴森。每隔几十步便有人值守,他们见了齐渊进来,便单膝跪下行礼。 却是我低头走了片刻,便听见齐渊轻笑一声,“可以说话了。” 我登时抬头瞧着他,“你怎的这般轻易便进来了?你从实招来,即便你是郡王,也不可能有这般权利。” “父皇将李家三子的案子,交于我手中了。”他低声道。 我微微蹙了眉,低声道:“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倘若此事有一点风声泄露,那便是你办事不利了。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怕是早就想那你开刀了,但凡他们拿此事做一点文章,你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放心吧,他们能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自也有对策。”齐渊轻笑一声。 跟着他一路往里头走着,我却猛然停下了脚步,转了身正对着齐渊,抬头瞧着他,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来见他?” 他亦是微微垂了头看我,双眼笔直的瞧着我的眸子,一本正经地笃定道,“我不知道,只不过是直觉罢了。” 直觉?你可不是按直觉办事的人,我心中忍不住道。 我蹙了眉,总觉得除了这一点以外,还有何处有一丝不对,却又隐隐约约地始终说不上来。“不了,我不见他。” 他的神色里登时闪过一瞬间地震惊。 “他曾下毒谋害官家,此事若要立案,一则还需要些证据,二则于李将军的忠君名声有损,便是官家来权衡,也极有可能作罢,可你心中却是清楚得很,想来,你是不会放过他的。而我,只需要知道他会死就可以了。” 如今想来,我的确是一星半点都不想再见到李墨寒那张脸。无论他是依旧英俊骄矜或是被牢狱之灾折磨地狼狈无比,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他死。 李墨寒之于我,或许始终是个外人。 齐渊却是在一旁微微愣怔,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却终究没有开口,只轻嗯了一声。 我同他顺着廊往回走着,每每经过,墙边昏黄的烛火都轻轻颤动,我垂了头,低声问齐渊道:“你为何要将我们送到南坞?” “不只是你们,国师和阿汐也会到南坞去。”他低声道,“这是我同他的协议,我在宫中替七皇子的地位牟利,他则去南坞替我护着你们。” 我轻笑一声道:“这买卖,有些赔本。” 他回我的却是一声轻叹,道:“不赔,他还会想办法将三皇子带走,替我解决这个大麻烦。况且……” “况且什么?”我抬头目光笃定地瞧着他。 “镇西大将军李异,要回来了。”他瞧着我,虽是四周有些暗,但他眼神里的那意思探究,甚是明显。 却是这一点探究,叫我心中几乎笃定了方才的猜想。 我心中一阵骇然,瞬间目光不敢同他对视,忍不住闪躲,下意识的往外疾步走去。 他亦是赶紧跟了上来,将我送至门口,路过齐齐行礼的守卫,一路将我送到马车跟前。 却是在我刚上马车时,他开口问道:“你可信前世今生之说?” 我眸子瞬时瞪大,回身死死的瞧着他,他的眼神很是复杂,我瞧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却猛地垂首,敛了眸子,道:“齐一,将人送走吧。” 第73章 第72章 回容府的路上,我同湘儿坐在马车里头。 方才齐渊的话当真是叫我忍不住的身体发冷,我轻轻地垂了首,眸子定定的瞧着一处,却不能聚焦。脑中忍不住细细考虑着从我重活一世起,与他每一次接触,他的所作所为,他恰到好处的算计,以及他对我之所求极是明白。种种迹象都早已表明了一切,我却是天真的以为他现下所做的事情皆是为了我,如今想来,他同我一般,亦是有着自己的计划的。 可笑,其实当初我同意与他在一起时,原因也并非那般单纯,更何况,我不能阻止他去实现他的想法。事到如今,那里来的颜面去怨怼他? 马车飞快的便到了容府的后面的小门口,却是车已然停稳了,我仍是愣在车上头,直到湘儿的轻声唤我时,我才猛地反应过来。 “姑娘,你怎么了?”湘儿已然下了马车,她伸手将车后的门帘撩开,在外头瞧着我,一双眼睛清白分明,很是疑惑。 我这才有些醒了神儿,却是发现自己额间竟有一层细密的汗。轻轻拿绢子擦了,这才起身,扶着湘儿的手,下了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时,差不多午时了,我原想着这么一大家的东西,若要收拾起来,定时及费力的,约是要耗许多时候,起码也要一整天。 却是回了小院中,才知我小院里的东西,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些被褥仍铺在榻上,其余的皆是理清整好了。 珍儿一瞧见我回来,忍不住地面露喜色,连忙凑到我跟前,一边将我往屋里送,一边道:“姑娘,前院来了几位大人,瞧着像是老爷的之前同僚,听着他们说的话,大约是来给老爷送行的。” 我微微愣住,我们容家惹得官家这般不悦,jiejie新丧,只说要将尸首送回,却是当父亲母亲的连个白布都用不得。父亲怕此事连累妻女家族,便是要离京了都没想过与之前的同僚聚一聚再走,却是不想他们竟这般仗义,来为父亲送行,丝毫不怕受到牵连。 “我自作主张,借着姑娘的名义叫齐洌去望月楼给前院点了吃食,现下约摸着也快到了,已然告诉前院的张嬷嬷了。”珍儿神色中带着几分歉疚和讨好。 我心中有些感动,亦是觉得珍儿此事做的好,便开口朝她道:“此事你做的极好,只是母亲那里可有要了些吃食?” “要了的,要了的。”珍儿一瞧我没怪罪她,登时便放心地笑开了,“我给夫人要的是金丝玉露羹、鱼糜香茄、西柳炝rou还有一道万节青。” 我听着这几道菜,轻点了头,“皆是些容易克化的,你做的很是周全,你们也该用饭了,我有些累,便先进屋休息片刻。” 却是珍儿湘儿皆蹙了眉,珍儿更是两步上前,一把拉住我道:“姑娘,你怎的了?仿佛从回来时神色便是这般颓丧?现下都要午时了,您无论多不畅快,终要用些饭食的。” “是啊,我们都瞧着呢,姑娘你自晨起时,便吃的食不知味的,上午有去过那般地方,午间总要多吃些才好的。”湘儿亦是在一旁低声嘀咕着,仿佛自言自语,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却是孙嬷嬷,一直在一旁瞧着,这才开口道:“那姑娘先去休息片刻,到了午时正中,我们便将饭菜送到姑娘屋中可好?” “好。”我轻笑着,低声回答道,这才逃也是的回身进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