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待她接触到了新鲜微凉的空气之后,她才平息几分、身体里的燥热之意。 庄锦虞伸手捉来茶杯轻抿一口,茶香混着女子的香气入口,竟别有一番风味。 姜荺娘冷静下了,想到他竟提出要娶她做王妃的话来,脸色竟有些难堪。 待她转过身来再面对庄锦虞时,又恢复到平静模样。 “您当真是错爱了,只是我却没有福气做您的王妃。”她低声说道。 庄锦虞动作亦是顿了顿,大抵是没想到她竟会拒绝自己。 他捏着杯子,似把玩般略微倾斜,那茶水便洒到了袍角上,沁湿了小块。 姜荺娘避开他的目光,道:“虽说您待我有恩,但我却并不想嫁给您,这是两回事情。” 庄锦虞并不应她。 姜荺娘捏着袖口,低声道:“若您觉得我骗了您很过分,您觉得该叫我付出何种代价才能解气,便随您决定。” 庄锦虞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姜荺娘扫了他一眼,便低头与他福了一礼,随即便再去推门。 这会儿那门却再无任何阻力就打开了。 出了门姜荺娘便看到了抵在门后的司九。 司九脸上有几分淡淡的尴尬,显然方才姜荺娘之所以没能离得开也没少他的功劳。 待姜荺娘走后,司九便走进屋去,见他家王爷竟仍不曾放下茶杯,心下便愈发佩服主子的定力。 他正要恭维庄锦虞两句,却见庄锦虞蓦地将手里的瓷杯砸在他脚旁边,面上也染上了一层淡淡阴霾。 “滚出去——” 司九心肝蓦地悬起,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转身便出隔间去了。 庄锦虞可不是个喜欢情绪外露的人,今日这般火气当真是罕见。 司九私心里纳罕,心道这姜姑娘是个怎样本事的人,怎敢把屋里那人气成那样? 难道她就不知道里头那位从来都没有想要算计过她? 若她逼得庄锦虞对她动了真格,她却是要倒霉了。 这厢姜荺娘将自己的态度表明清楚后便匆匆乘马车回府去了。 这一路上她怀里便好似揣了一只小鹿一般,竟心跳不止。 然而愈是这样,她便愈是觉得羞耻万分。 她竟喜欢上了庄锦虞不成?! 姜荺娘把脸埋在手心里,试图抛开这样的想法。 她可不再是那个稚气单纯的姜家姑娘了。 从前她自然不会有那样多的计较。 只是如今,林清润也好,她父亲也好,她母亲都成了最可怜的例子,外祖母的话还言犹在耳。 姜荺娘怎么能愿意自己在这个时候会对旁人动心。 更何况那人还是庄锦虞。 他那样的人,心思深不可测,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究竟图她什么。 姜荺娘不敢再想,只暗道自己已经表态,他若是存心报复,那便随他去了。 待姜荺娘回了薛家便闭门不出。 芷夏见她心情不郁,便提醒她道:“三房那位凝欢郡主怀了身孕,奴婢听闻其他姑娘先前都有送东西过去看望。” 姜荺娘想起这事,这才暗暗懊恼,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险些把家里人都忘了。 她又寻了些合适的图样,与芷夏一道做了些小玩意儿,回头送去了三房,顺道去给庄氏问安。 庄氏虽未曾显怀,但整个人都温婉许多,没再如头一回见面那般给人一种冰冷疏离的感觉。 她见着姜荺娘,又打量她送来的东西,眼中却流露出几分喜欢。 姜荺娘都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心情。 想来庄氏对自己腹中孩子也寄存了不少爱意与期待。 “你是个乖巧的女孩,只是往后再遇到什么事情不要一人承担,上回你不见了,家里人都担忧着你。”庄氏对她说道。 姜荺娘心下微暖,又说:“往后必然不再会有,如今外祖母正寻思着要将我嫁出去,我都不敢不答应她。” 庄氏露出浅笑来,“你们都还年轻,当下多为自己考虑便是了。” 姜荺娘小坐片刻,便从庄氏那里出来。 回途中,姜荺娘却撞见薛桂珠正气恼地拿个丫鬟撒气。 姜荺娘想起来她先前的所作所为,心里有些不喜,便想着绕道而行。 岂料薛桂珠却先一步看见了她。 “芙jiejie……” 姜荺娘被她叫住,也不好再回避,便上前去,见她满脸愁色,只问她道:“五meimei这是怎么了?” 薛桂珠扁了扁嘴,弱声道:“家里jiejie们都不理睬我了,芙jiejie是不是也讨厌我了?” 姜荺娘见她忽然像个委屈的孩子,也是有些无措。 有些话她作为一个外亲,与薛桂珠没有太过亲昵的关系,也无法说出口去。 她只能低声安抚几句道:“若是你有做错什么,便与jiejie们认个错不就好了?既是一家人,想来她们也不会计较太多。” “我……” 薛桂珠正要发怒,又怕吓跑姜荺娘自己心思落空了,便又低下了声音道:“芙jiejie说得是,我往后必然不敢再犯了,那芙jiejie讨厌我了吗?” 姜荺娘也不知她打什么主意,却心道哪里有当面说讨厌人家的道理,只扯了扯唇角,道:“我好端端地讨厌meimei做什么……” 薛桂珠顿时大喜,拉着姜荺娘道:“那jiejie便陪我走上一趟可好,jiejie大概不知,我砚表哥过来了,我正好找他有个事情,jiejie就陪我一起吧。” 姜荺娘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来。 “jiejie随我去吧,日后我必然不会再惹jiejie们生气的,回头我便与两个jiejie认错去。”薛桂珠说道。 姜荺娘没法子,便被她拉扯去了。 只说这秦砚刚到薛府的时候,薛桂珠便立马想要过去寻表哥玩,只是她一个人去刘氏怎么也不同意,叫丫鬟都看住了。 薛桂珠便想拉着jiejie去,谁知薛家两个jiejie一个都不肯陪她,薛桂瑶还不冷不热刺了她两句。 她回头路上正是气恼便遇见了姜荺娘,这才有了方才那么一幕。 去时薛桂珠又兴奋地与姜荺娘说了好些有关秦砚的事情。 姜荺娘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什么心思更是一目了然。 待她二人到了薛家大书房里去,却并未见着秦砚其人。 姜荺娘道:“若他不在,有什么事情,你改日再问他也是一样。” 薛桂珠忙道:“jiejie莫急,且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们薛家书房里收纳了好些孤本残页,表哥定然是会来这里的,许是走了没多久,待我追上去看看。” 她说罢生怕赶不上秦砚的步伐,便提着裙摆又离开了。 姜荺娘颇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只能留在此地等她。 她猜想薛桂珠一时半刻还回不来,索性便往书架里面走去,又随意翻看了些书。 薛家的书房里确实有好些难得的书,是以这书房也是极大,而里头却只有书,并无其他花哨的摆式。 姜荺娘翻着书又等了许久,她一面眼皮子打架,一面心中暗暗后悔自己早知就在庄氏那里多待一会儿。 便在她觉得自己意识要神游九天的时候,忽然有人扯了她一把,将她骤然惊醒。 姜荺娘一头撞到了那人怀里,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口,那人却伸手将她身后的险些倾倒的书柜扶稳,而后却又迅速退开。 姜荺娘这才看清了对方。 “方才真是失礼了……”秦砚略有些抱歉道。 姜荺娘心神未定,却也缓过了神来。 是她方才犯了困意险些压倒了书柜,被秦砚撞见了,才没能惹出麻烦来。 她想到刚才那一幕,只心有余悸,忙又与对方道谢:“亏得你扶了它一把,不然我可就罪过大了。” 秦砚望着她,实则也有几分心虚。 他方才见到姜荺娘在,心里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只是想到上一回薛老太太寿宴时见到姜荺娘推一个女子入水的画面,内心又忍不住复杂。 他从没想过如姜荺娘这样美好的女子也会做出那些事情来,那时本以为自己会反感于她,岂料回去之后,却总揣测着她是无辜的可能性,心里更压了一桩心事,生出了想要找她问清楚的冲动。 “阿芙姑娘竟也喜欢看这里的书?”秦砚问她。 姜荺娘听他竟叫出她阿芙小字,只愣了愣,而秦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竟有些耳根发热,忙道:“我失口了……” 姜荺娘却笑了笑说:“想来是秦公子上回听那些姐妹那样叫我,这才记岔了。” 秦砚见她并未羞恼,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将姜荺娘方才掉在地的书捡起来,却发觉这竟是自己看过的一本,便与她笑说:“这书我也曾看过,不知姜姑娘看到了何处?” 姜荺娘心道她都看睡着了,只觉这书艰涩难懂,枯燥乏味。 但是当着旁人的面她自然不好说出这些话来,只说:“我也才看了开头,可惜我才疏学浅,只知它说了一些天地万物之善,瞧着却像是一本劝人向善的禅书。” 秦砚心思微动,便问:“不知姜姑娘对‘善’有何看法?” 姜荺娘觉得他这问题好生奇怪,只朝他笑说道:“我是个没什么善心的人,只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是了。” 她转头见薛桂珠还没回来,又怕薛桂珠知道自己与她那心爱的表哥说了话又要乱吃飞醋,便随意寻了借口与秦砚分开,离开了屋里。 而秦砚见她走远,心中却还在想她方才说过的话。 他原以为她定然会说出有关良善之事的诸多见解,却没想到她竟这般直接了当地与他说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样的话来。 秦砚捏着那书,低头却在那书上嗅到了一丝清淡香气,心里竟隐隐有种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