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郑楚穿上鞋,拿出书桌里手电筒,匆忙下楼。 旁边的邻居似乎已经醒了,郑楚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隔壁住的是两个老人,但他们的小儿子今天在家住。 李婶娘在一楼睡,她一向浅眠,现在已经醒了,拿着木棍子在房里面,听见郑楚下楼的声音,她赶紧说:”楚楚回去,别出去,外面危险。” 郑楚回了一句没事,让李婶娘在屋里呆着,跑出去打开大门。 大门一打开,狗就窜进来,冲她叫得厉害。郑楚摔坐在地上,手上的手电筒差点没拿稳,她听得都有些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它没攻击郑楚,只是咬着郑楚的裙角让她出去,动作焦急。 郑楚觉得不对劲。 这狗声音叫得急,不可能大半夜无缘无故跑来她家门口,陆为真应该也不会让狗在这时候进乡里。 李婶娘看见这场景,在屋里面被吓得半死,连忙叫道:“楚楚赶紧跑!” 郑楚没觉得狗要攻击人,她顿了顿,回头说:“婶娘,它没咬我,可能出事了。” 李婶娘迟疑了会,从房里出来。 大门外有异动,有人在外面,哆哆嗦嗦地拿着铁锹,从门里往里面看了一眼。 郑楚察觉到什么,转过头,透过暗淡的光,发现来的是隔壁邻居,连忙道:“李晋叔,您别动手。” ****** 陆为真烧得像着火样,他睡在大厅的沙发上,身体搭着薄被,浑身无力,都在冒冷汗。 屋子里漆黑一片,今夜没有月光,什么都看不到。他的手放在guntang的额头上,硬朗的面孔和嘴唇一样,透着苍白。 家里的退烧药过期了,吃不了,陆为真在熬。 他小时候体虚,经常生病,没钱看乡里的医生,更加不敢一个人去外面医院,纯靠着毅力熬过这些小病。老校长好心,有时候会给他钱,偶尔也会给他带一些药。 陆为真头昏脑涨,狗用舌头舔他的脸,在一旁大声叫,听得人厌烦,他大手挥开,随后就烧昏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的突然亮了起来,有人过来了。恍恍惚惚间,一个人影在旁边转动,陆为真睁不开眼睛,他的手被温柔拿开,放进被子里。 额上敷了块热毛巾,陆为真鼻尖有股淡淡的女儿馨香,像很久以前嗅过的。 陆为真大脑烧得迷迷糊糊,却还是认出了郑楚的味道。 她怎么会来这里?郑老师这么好心吗?连这种事都做?他眼皮艰难动了动,却没有力气睁开。 “陆大哥,醒着吗?”郑楚低头道,“你先起来把退烧药喝了。” 陆为真没有反应,他听得见郑楚的声音,但浑身没力气,不想动。 郑楚微微抿了抿嘴,她扶起陆为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又拿起杯水,试着喂他。 水顺着嘴唇往下流,陆为真勉强喝下去,郑楚再次问:“陆大哥?听得到我说话吗?” 陆为真个头大,身体也硬沉沉,压得郑楚半边身体都酸麻,他嘴巴紧紧闭着,郑楚喂不进水,药也喂不进去。 郑楚皱起眉,顺柔的长发落在陆为真的脸上,挠痒痒一样。陆为真迷茫地睁开眼,郑楚看见他睁眼,连忙开口:“陆大哥?先喝药。” 陆为真脑子昏胀,下意识听她的话张开嘴,郑楚连忙把退烧药喂给他。他喝下去,呛了口水,咳嗽好几声,药片咳到身上。 狗安静地趴在门口,不吵不闹。灯光暗淡,轻轻晃动。 陆为真好几年没生过这么严重的病,他意识不清,只觉浑身发冷,微风吹进来,就像刀割一样。他靠着郑楚温热柔软的身体,还是想不明白郑楚怎么来的这里。 他孤独惯了,习惯了自己撑着,从来没想过还会有人来陪自己。 陆为真头都要炸了,脑子烧得糊涂,浑身的细胞撕扯难受,他想郑楚怎么会过来?她有什么目的? 他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好的待遇,除了老校长外,别人给他的一点恩惠,都是要耍戏他的前奏。 陆为真从来只会猜别人不怀好心。 郑楚的身体很温暖,陆为真否认不了,他大脑混沌,她靠得太近了,让人烦心。 陆为真是个哑巴,但这对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没有和别人交流的机会,也不想开拓自己的朋友圈。 郑老师下午还和别的男人调情,四处撒网,不可能会吊死在一棵树上,他不会被她骗。 郑楚要知道他心里在想这个,非气得把水泼他脸上。她就算回不了本家,也不至于找好几个男人。 陆为真眼眶微红,额头guntang,郑楚咋舌,要是自己没过来,他恐怕就要烧成傻子了。 高大的身体似乎冷极了,缩着往郑楚怀里挤,她手上的水惊得差点没拿住。 这间房子有些老旧,但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摆放整齐,有条有理,发黄的花瓶里还插了几根细竹。他看着是个粗汉子,没想到还有些情|趣。 男人身形和气息都忽略不了,郑楚脸微红,没办法,只能继续拿药喂他。 陆为真一身冷汗,他听见郑楚叫了好几声陆大哥,柔细的声音里带了焦急,像那天在竹林里听到的。 有什么好慌的?他又没死。 可郑楚听不见,她手心摸着他额头的温度,让他别睡过去。她好像在担心他,陆为真茫然。 郑老师……太大惊小怪了,他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他的眼皮轻轻动了动,睁开双眼,无神的双眸慢慢聚焦,眼睫毛被冒出的冷汗浸湿,高大的身体莫名透出一种可怜,郑楚连忙把药和水递给他。 陆为真眼睛模糊,郑楚的身影印在他眸中,侧脸柔和,干净漂亮,在灯影下有些安静的婉约。她的长发随意绑在后面,姣好的面容有些看不清,衣服松垮,似乎是被他无意间弄的。 真是的,陆为真闭了眼,没控制自己,他在她怀里蹭了蹭。 女孩子这么不矜持,以后嫁人会嫁不出去的。 他喝了几口郑楚递过来的药,又慢慢睡了过去。 陆为真心有些乱,他的身体并不排斥她。昏睡之前,他突发奇想,如果郑老师不随意勾搭人,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郑楚是体会不到他心里的百转千回,她望着陆为真,扶额叹息。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邻居也被吵醒了,以为她们家里进狼了,拿着木棍在外面观望半天,郑楚现在不一定会在这地方。 说起来也挺奇怪,明明陆为真在乡里是最受讨厌的,但听到郑楚说他这里可能出事的时候,他们又互望一眼,面面相觑,突然沉默下来。 但现场没有安静,狗叫得最厉害。 犹豫半晌之后,他们为了保险起见,来了这里。大门和篱笆门敞开,都没有锁,邻居家的李晋叔和他儿子先进去看一眼,拿着手电筒,找到灯,随后点了灯,发现发高烧的陆为真。 谁都不太想进陆为真家,只能让郑楚进来照顾。 大家都说陆为真这里晦气,上了年纪的老人应该更加迷信,他们竟然要过来,郑楚想不通。 这些街坊邻居平时老老实实,闲话不太会拿到面上议论,但他们提起陆为真,只会说他多么晦气吓人,其余的,郑楚几乎都没怎么听过。 李晋叔和李婶娘都有些岁数了,不像乡里年轻人,年轻人不怎么避讳那种事。 他们这些上年纪的,经历的事多,忌讳和陆为真相处,平时连提都不会多提,今天怎么像转了性子,竟然先提议过来?郑楚心觉怪异,把疑惑压到了现在。 陆为真鼻息温热,嘴唇微白,他长手长腿,睡在沙发上已经很勉强,现在靠在郑楚怀里,身体更加舒展不开。 郑楚慢慢放下陆为真,给他掖紧被子,又帮他换热毛巾。 她抬手擦了擦身上冒出的薄汗,呼出一口气。狗站起身,轻轻走过来,在郑楚脚边温和地趴下。 郑楚小声说:“陆大哥喝药了,没事,不用担心。” 要不是有这狗,郑楚他们还不一定能发现陆为真出事了。这男人明明身体看着挺硬朗,怎么是个空壳子? 郑楚低头摸了摸狗,让它在这里守着,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李婶娘在外面等她。 郑楚揉了揉眉心,走过去,打个哈欠。她一天没休息,明天还有课,困得不行。 “婶娘,把药喂给他了。”她说,“他头烧得烫,现在还没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发烧。” 李婶娘犹豫问:“应该没有大事吧? ” “不知道,不过吃了药可能会好一些,”郑楚实话实说,“烧得太厉害了,最好还是在这留一个人照顾。” 李婶娘下意识道:“这哪行?这里不能久待。” 她来这里给他送药已经算仁至义尽,陆为真是死是活跟她又没关系。 郑楚看懂她的意思,接过她的话,点头道:“知道婶娘不想久留,我留下来看着人就行,但有些事想问问婶娘,婶娘实话告诉我吧,要不然我心里也有点怕。” 李婶娘迟疑着摇头:“你也别留了,你把药和水放他旁边就行了。” 郑楚无奈,陆为真烧得厉害,不是普通的小病,万一中途发热严重起来,留个人也好知会。重要的是,郑楚顿了顿。 “人还烧着,总不可能不管不顾,要真出了事,心里也过意不去,反正都过来了,不急着回去。婶娘,你以前不想说有关陆为真的事,现在能跟我说说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李晋叔愿意好心送药过来,但怎么不愿在这里待着?” 郑楚以为自己问得这么清楚,李婶娘应该不会再瞒着陆家发生过什么。但出乎意料,李婶娘仍然闭紧了嘴,没把话说出来。 她这下有些惊讶了。 今晚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李晋叔和李婶娘两人对陆为真的态度让人有些微妙,至少不是单纯的厌恶与害怕。 郑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但奇怪的是李晋叔的儿子并不像他们一样。李晋叔的儿子听说二十三,她猜大概是出事的时候李晋叔的儿子并没有开始记事,或许还没出生,所以才什么都不知道。 李婶娘不想说,但可以确认的是,李婶娘他们有事瞒着。郑楚心里隐隐有猜想,这件事可能跟陆为真有关。 “那你在这儿先看着他,”李婶娘踌躇说,“我去找医生拿点药。” 乡里的没什么医生——有个跛脚的,最多只会配点跌打损伤的药。 郑楚也没逼问李婶娘,对她道:“那我在这儿等着。” 陆为真这里平时没什么人过来,他发烧做不了事,家里又有条震慑的大狗,李婶娘倒不担心郑楚会出什么事。 但她心里那关还是过不了,就算他们因为没救人对陆为真有些愧疚,但没法否认陆家只剩他一个人的事实。 李婶娘只好交代了几句,让郑楚注意安全,然后转身去找药。她和李晋叔一样不想久留,也不想害郑楚,在这呆着越久,以后越可能出事,她小跑着离开。 郑楚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微微转身,看见狗又跑到门口趴着,它看着郑楚,有点可怜巴巴。 她叹口气,走进门口,摸了摸狗的头。 “我不走,放心吧。” 狗叫唤一声,蹭了蹭她的手心。 这狗颇有灵性,性子还温驯,陆为真也算好运,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意。 陆为真还在沙发上躺着。 郑楚在他旁边坐下,狗在守着门,她不信什么妖魔鬼怪的说法,但深夜独自待着总会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