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如此危急的关头,南王便是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也不可能就那么坐以待毙了,他一面往后避,一面声嘶力竭道:“来人!” 只是他的人速度实在不够快,尤其是与叶孤城出的剑比。 万幸叶孤城似乎还没有气急攻心到打算直接要了他这个王爷的命,所以那一剑并没有径直往前,刺入他的喉咙。 可这也不意味着他的境况有多好,叶孤城一剑刺过去,他匆忙闪避之下,反而将自己的肩膀彻底送到了剑锋之下。 利器划破皮rou的声音万般刺耳,提醒着他,今夜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叶孤城的确没打算善了。 虽然他自十五岁后,就弃了叶家祖传的剑诀,自创了新的招式来用,但这份剑诀的意义,他比谁都更看重。 所以这趟过来,他就打算将它重使一遍,使在南王身上。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使出了前五式。 而南王的手下们也冲了进来。 背抵千军,剑指小人,他游刃有余地出了第六式,将南王头上的冠击飞不说,还切断了南王的发髻。 书房内断发纷飞,他则面色不改,反手一挥,就把试图欺上前来的王府侍卫们拂了开来。 涌进来的人很多,看着声势骇人,实际在他手底下连一招都撑不了,最前面那几个被拂开后,身体砸入后面的人堆里,反倒是让这一群人更手忙脚乱了。 南王见状,几乎稳不住身形,跌跌撞撞地,就要往边上的藏书架方向逃。 叶孤城当然不给他这个机会,可下一剑刺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从自己背后传来的一道风声。 那风声很轻,轻到几乎能叫人忽略的程度,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不寻常。 凭叶孤城的警觉,自是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而后果断转了身。 他手中的剑随他一道转去,锋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宛如拉满的弓弦。 隔着这透明的弓弦,叶孤城看到了那道风声的制造者。 是一个身形瘦小,面容平平无奇的小老头。 相比书房内狼狈无比的王府侍卫们,这小老头的外表,看上去就和大户人家里最低等的杂役差不多。 可叶孤城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是真真切切的前所未有,因为哪怕是在江湖传闻恐怖无比的海上销金窟内时,他都不曾有过这种感受。 他来不及思考南王府为何会有这样的高手,便朝其出了剑。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叶家祖传的剑诀,而是他这些年来自创至圆满的招式。 风声飒飒,对面的小老头看到他的招式,竟露出了欣赏的神色,还在迎上来时轻声赞道:“好招式,好剑法!” 假使一个人能在与人交手的过程里盛赞对手,那他要么是一个点到即止的武痴,要么就是并不惧怕自己的对手,甚至有赢过这对手的把握。 前者出现在此时此地,怎么看都不合时宜,而后者—— 叶孤城并没有想下去,毕竟他从不是一个会在交锋结束之前就认输的剑客。 两人在书房内来来往往地过招,期间剑气掌风翻飞,几乎叫同在这间屋子的其他人承受不住。 摧枯拉朽的掌势与剑势和让人目不暇接的身法交相辉映,侍卫们或是奔逃,或是被余劲扫到,支撑不住倒下,令这番场面又多添了一丝狼狈。 叶孤城只觉自己从未如此彻底地燃烧内力出剑,他一剑接着一剑,速度从搅乱风变成快过风,而那小老头只是在抵挡,始终没有还手的意思。 偏偏他就是抵挡住了,且挡得不算勉强,神色也从单纯的欣赏转为兴奋,一派没想到叶孤城能将剑用到这份上的架势。 “如此剑法,倒真当得起一句世外飞仙。”小老头嘴角噙着笑意,又赞了一句,但赞完又话锋一转,对站在藏书架阴影里的南王道:“你还在愣什么?还不讲第三排暗格里的东西取出来吗?” 南王大骇:“你……你怎么知……不对,你是谁!” 此话一出,叶孤城都差点愣了一下,听南王这意思,他也不认识这小老头?! 就在这时,小老头忽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迫得他只能一道加快自己出剑的速度。 他不是没听到南王在他身后发出的动静,但他觉得,相比南王,眼前的人显然更危险。 至于南王要取出来的东西,等真的取出来了,再寻个空当回头赏他一剑也不迟。 心神转动之际,叶孤城与这小老头又交手了十几个来回,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十几个来回,小老头再不被动拆招,反而屡次迎着他的剑锋欺上来,令他只能将招式一变再变。 而南王也大概已经把东西取出来了,翻找的动静彻底停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书房内好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叶孤城从未如此清晰地辨认过自己的呼吸,他不得不承认,越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便越是耳聪目明,他的直觉也越是准确。 他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 又是一剑刺出,剑锋擦着小老头的脖颈过去时,他硬生生转过手腕,用剑势逼着小老头与自己换了一个方位。 这下他就不用回头便能直面南王了。 …… 卢惊绿从噩梦里惊醒的时候,屋外的天还完全是黑的。 她梦到叶孤城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似是有话要跟她说,但却未能发出声音来。 这个梦过于可怕,以至于硬生生把她撕扯得醒了过来。 可醒过来之后,她的心情也没有放松多少,因为叶孤城还没有回来。 他一日不归,她便无法将悬着的那颗心真正放下。 之后一整个白天,她都心神不宁着,甚至于都没法如常与邀月一起练剑。 邀月从未见过她如此,亦很惊讶。 惊讶的同时,她还难得对叶孤城有了句算得上好的评价。 她说你何必这么担心,叶孤城的武功,在岭南以南,根本寻不着对手,也无人能对他如何。 卢惊绿揉着眉心,身体绷得死紧,沉默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我总觉得他这趟去南王府,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这直觉来得无头无尾又迅猛,叫她一方面想嫌弃自己不想些好的,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去相信些许,而后更加担忧。 邀月对此十分无奈,只能求助于更擅长规劝旁人的meimei。 可惜在这种时候,单纯的话术起不了什么效果,所以怜星也只能建议卢惊绿道:“从蝙蝠岛去南王府,大约需要十二日左右,从南王府回飞仙岛大约三日不到,那这样,倘若四日之后,叶城主还未归来,我便陪你去南王府走一趟,你看如何?” 卢惊绿张了张口,想说感谢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道歉。 “抱歉。”她说,“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怜星拉过她的手,道:“我们担心倒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不能因为担心就不吃不睡呀,你昨晚根本没好好睡吧?” 卢惊绿:“……做了个噩梦,便睡不着了。” 至于到底是什么噩梦,不用细说,凭怜星的聪明也多少可以想象。 怜星无奈叹气,只能继续劝道:“不论如何,你都得养足一些精神,就算不谈叶城主,你也还要照顾素素呢,是不是?” 想到女儿,卢惊绿的面色终于缓了一些。 她努力说服了自己,再耐心等等,绕路去清算旧账,的确是需要时间的,或许一切都是她太紧张而自己吓自己呢? 如此又过了两日后,巡城的护卫统领忽然报了消息回府,说叶孤城回来了。 外头正下着雨,卢惊绿听完,差点连伞都没顾得上打一把,就起身要往外冲。 最后是邀月一把夺过了灵湖从房内取出来的伞,撑开追了上去,与她一道往城外去。 邀月很不解:“都回来了,那便是没事,你还这么着急做什么?” 卢惊绿难得有对自己的感情这般坦诚的时候,她说我只想快些见到他。 邀月:“……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说罢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直接用轻功带着她往城门方向赶去了。 秋雨连绵,卢惊绿被邀月这么带着从中穿过,只觉呼吸间尽是水气。 还没到城门,她就瞧见了伞外雨中,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她都瞧见了,邀月自然也瞧见了,邀月啧了一声,直接把伞柄塞到她手里,道:“行了,我不耽误你跟他说话,我先回了。” 卢惊绿只来得及哎一声,便瞧不见邀月的身影了。 而这个时候,叶孤城离她也只剩下了几步,她咬了咬唇,两步并作一步,跨过长街上的水坑,还没站定便伸出一只手抱住了他,另一手抬高,将那把伞举过他头顶,为他挡住了还在持续下坠的雨。 “你终于回来啦。”她说,“这几天我想着你还没回来,觉都睡不好。” 欢欣与雀跃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呼吸的功夫,头顶便响起他冰冷的声音。 那声音里有明显的困惑,道:“……你是?” 第63章 摄魂 南王府, 书房内一灯如豆, 光线微暗,叫相对而坐的两个人都瞧不清对面人的神情。 如此对峙了许久后,此间主人终于主动打破了沉默。 南王问那个干瘦的小老头:“你究竟是谁?” 小老头说这个问题我这三日内已回答过几十遍了, “我姓吴, 你可以称我吴明, 当然不称也没事。” “我也说了几十遍了, 别拿这种一听就是胡编乱造的名字糊弄我!”南王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赤红着眼起身, “你为什么会知道摄魂蛊放在哪里?!” 吴明闻言, 依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那自然是因为我看到过。” “别说是摄魂蛊了, 你与你从前手下暗中来往的书信,还有你和辽人勾结的证据,这些东西收在什么地方, 我全知道, 也全看到过。” 南王震惊极了,以至于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 再看向吴明的时候, 他的恐惧已经压过了愤怒, 良久, 他才干声道:“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需要一样东西。”吴明说,“白云城主之后会送到你这里来,等我取到了那样东西,我自会离开, 从此不再踏足南王府半步,也不会再抓你的把柄。” “什么东西?”南王又问。 “一本账册。”吴明似乎心情不错,回答完还解释了起来,“他来找你算账的时候不是说了么,他去过海上销金窟了,所以原随云那小子的账册,如今就在飞仙岛上。” “原随云?!”南王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 “就是问你买了剑诀的蝙蝠公子。”吴明啧了一声,“这小子颇有几分手段,就是太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