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这边程时琪一时性起,撇开众人,策马奔驰。 一路瞧着风光秀美,只觉胸怀大畅。 不意间行过数个山头,眼前转出一座料峭山峰。 只见此山山势险峻,巍巍欲倾,中间窄窄一道天梯笔直而上,四下里漫漫皆是怪石乱草。半山坳里的青松密竹之后,隐隐透出座古刹的红墙璃瓦来,颇有些肃穆苍凉之态。 那山脚下支了个凉茶棚子,两个光头和尚在那里卖茶化缘。摆一张桌子,几条板凳。桌上放着几块茶碗,一个茶壶,一个钱罐。 程时琪素日里好逸恶劳的惯了,一下奔驰了这许多路,便觉心慌气短,干渴难耐。 正欲上前讨碗茶水,两个侍卫从后头赶上,拦着道:“九爷,这荒山野岭的吃食恐不甚干净,咱们自家车队上备有食水。还请九爷稍后,待到六爷和俞五爷抵达,小的们再伺候九爷食用。” 程时琪只觉嗓子眼渴得慌,哪里耐得住等候,只做不理会。 两个僧人正对坐在树下喝酒,见有人前来,却并不上前招呼。口中道:“几位施主若是行路口渴,桌上有山泉水泡的粗茶,尽可自取。随心布施即可,并不挣你茶水钱。” 说完自顾饮酒,却是不理会他们。 一个侍卫上前,倒了半碗茶自行饮尽,又用茶水将碗洗刷两遍,方才斟了一碗,恭敬地端给程时琪。 程时琪见那茶水浑浊不堪。喝在口中,只略有几分苦味,权充做茶意而已。坐在桌边饮了几口便放下了。 却是嗅到风中飘来一股奇香,来自两个和尚手中的酒罐。 程时照便问那和尚:“敢问两位师兄,香山何名?宝刹何处?” 和尚相视一眼,均起身行礼道:“敢劳施主问询,此山名虎xue山,山中一古寺名千钟寺。小僧二人便是庙中行脚僧人。” 程时照行了个佛礼:“得遇两位师兄,幸甚,幸甚。只不是师兄们饮的是什么酒,如此奇香。在下行路疲惫,腹中饥渴,不知可否将些酒水于我,我自备有银钱答谢。” 那两和尚连连摇头:“施主有所不知,山中气候湿寒,我等须得饮些素酒相抗。此酒乃这山中野猿酿制,名曰‘猴儿酒’,可遇不可求。我等自且不够,如何卖将与你?” 程时照听得心内痒痒,软磨硬泡:“确实渴乏得没奈何,只胡乱卖些与我便罢。” 两位侍卫见得如此,摸出一锭大银,呵斥道:“兀那和尚,休得如此罗唣。既是我家公子想要饮你这猴儿酒,便卖些又何妨,不曾少你的酒钱。” 那和尚磨磨蹭蹭过来桌上倒了三碗酒,捂着酒罐不肯再倒。 程时琪见酒水色如琥珀,清澈透亮,香味奇绝。心内大喜,这“猴儿酒”乃是传说中之物,想不到今日在此地得见。 两个侍卫也心中好奇,又见这酒水是从那和尚自饮的酒罐中倒出,便不再多虑。二人相互碰碗一饮而尽。 程时琪饮却一碗,意犹未尽,待还想再讨要,只觉脚下发软,天旋地旋,说道:“此酒怎生这般劲大。”晕在桌上。 两个和尚哈哈大笑。口中道:“本来见你这书生无甚包袱行囊,又有这两个凶恶的伴当做陪,不欲理会尔等。你若是默默过去也就作罢。岂知你肥猪拱门,一意撩拨,非要送上门来,却是怪不得僧爷爷们。” 两个侍卫也手脚发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幸得其中一名叫李全之人,心志坚定,不曾昏迷。见事不对,抽出匕首扎在腿上,借着吃痛,勉强清醒,挣扎起来,乘两强人不备,翻身上马,逃将出去。 —————————————————— 却说俞行知,程时照一行乘车缓行。 见得前方一人一骑疾驰而回。 到得近前,马背上滚下一个骑士,混身是血,口中只道:“大事不好,九殿下被两个强人掠上山去了!” 众人皆惊,待李全说明原委。 程时照以拳击掌,口中骂道:“兀那蠢货,整日知道吃吃吃!这下可好,把自己给吃没了!” 俞行知劝道:“殿下,此刻且不是责骂之时,先想法子搭救才是。若是耽搁了时候,九殿下恐有性命之危。” “怎生搭救?那山寺地势险恶,易守难攻。”程时照怒道,“此地最近的驻军是凤祥府,来回一趟快马加鞭,也须得三两日。便是将那程时琪切成片晒成人rou干,也尽够了。” 在周晓晓的印象里,程时照是个喜怒不定,性格变态,做事浮躁的人。 然而这一回她见识到了这位十九岁从军,屡立战功,少年封王的传奇将军的风采。 燕王虽暴怒,但也迅速地冷静下来,果断地分派人手去四周打探,同时调拨亲信回凤翔求援助,又亲自率人潜行到山脚下探查形势。 众人潜伏在山脚下的乱石怪草之后,昂头看那巍峨高山,只见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半山悬一古寺,剑阁峥嵘而崔嵬,一道天梯直通山寺,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1 又见先前遣去四周的探子回报,这虎xue山上的千钟寺原是一经年古寺,年久失修,渐无人打理。 不知何日却来了一个名叫孙天顾的大胖和尚,此人身高八尺,武艺高强,使得一手好禅杖,聚集了二三十个贼人,占了这山寺。面上装做礼佛的和尚,实则是伙剪径的强人。专做些杀人越货的,谋财害命的勾当。 程时照暗暗叫苦,低声道:“这番真是棘手,此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上山仅一条小道,山脚和山腰却隐约有贼人设下明暗哨岗。即便我等强攻上去,如若那伙泼贼发起狠来,一刀割了老九项上人头,却是没解救之处。” 周晓晓见无人说话,插了一句:“我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程时照道:“汝一个婆娘能有什么主意,姑且说来听听。” 周晓晓看着俞行知:“老法子,找三四好手,假作女眷上山寺进香,伺机把九殿下赚出来。余人见机接应。” 俞行知眼睛一亮,握住她的手道:“可行!只有一点,山上乃是龙潭虎xue,情境未明,我和表哥前去即可,你却不能去。” “我自然是要去,你伤势初愈,你才是不能去。”周晓晓反握他的手道,“不过算了,你我都别争了,我们同去便是。” 程时照一头雾水,急道:“什么假做女眷,汝本就是女子。你是要谁扮作……” 他看见周晓晓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直笑。 “无稽!荒唐!汝竟敢叫孤王扮作妇人!” 周晓晓看了一圈周围五大三粗的侍卫,将手一摊:“没办法,别人扮了也不像啊。” “此事绝无可能!” 周晓晓摊手:“殿下千金之躯,自然不敢轻易涉险。既是如此,我和行知自去便是,殿下只管在山下策应。” “胡说八道,我岂有不敢去之理!” 程时照感觉从没见过如此惹人厌恶的女人,她总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轻易挑起自己的怒火,气得自己暴跳如雷。 娟子在一旁听说,扑将上来:“娘子如何能去得那险恶之地,便是要去,也带娟子同去。” 周晓晓这次大感吃惊:“休要胡闹,你一个小丫鬟掺和这等事做甚。” 娟子紧紧抱住周晓晓不放:“从未曾有主子赴险,奴婢躲在后方安逸的道理。娘子若要去,须得带我同去,若有危险娟子便是死了也要挡在娘子前面。” 第22章 话说程时琪喝了那下了蒙汗药的猴儿酒,被掠到山寺之中。 不多时悠悠醒来,只觉自己和同行的侍卫背对背的被绑在大殿正中的柱子上。 一个黑壮的大胖和尚,正坐在他面前的一把条凳上,霍霍地磨着一柄雪亮的解腕尖刀。 那和尚生两只铜铃猎豹眼,一对扫帚朝天眉,满脸皆是横rou,眉心深悬金针,端得是一副凶神恶煞之相。瞧见程时照醒来,嘿嘿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口中道:“小的们,取器械来。” 便有两个小喽啰,也做和尚打扮,端来两个铜盆,内均盛着半盆子清水,另有两捆细麻绳并两块遮口布。 那胖和尚将那磨得蹭亮的尖刀在盆中一过水,拿布抹得干了,走上前来。 想那程时照自小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长到这么大。 连京都都是头一次离开,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直吓得是两股战战。 口中只是不住求饶:“佛爷发发慈悲,留得小人一命,小人家中颇有财资,具可差遣从人回家取来,献到佛爷面前。给佛爷重修庙宇,让菩萨再塑金身啊!” 那胖和尚哈哈大笑,走上前来,用那污布堵住程时琪的口鼻。 一把扯开他的衣服,露出白嫩嫩的胸膛来。 取两股麻绳勒住肌肤,举起那雪亮的尖刀。 “汝休要罗唣,如你这般的肥羊,洒家手上宰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尔等絮絮叨叨,无非是想拖延时间,苟活性命罢了。” 程时琪吓得涕泪直流,苦于说不出话来,只是口中呜呜直叫。 那和尚猫戏耗子一般,拿刀尖在他胸口处逗弄,口中道:“好叫你死个明白,洒家并不是什么劳子佛爷,洒家本姓黄名天顾,人称镇山太岁。因厌了这尘世,自行剃度出家,了却三千烦恼丝,占了这山寺,做此慈悲勾当。你既喝了我寺一碗猴儿酒,如今须得还一颗人心给爷爷们下饭,权当做酒钱。你却是不必害怕,这一刀甚快,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辰!” 正要用那刀剐出心来,却听得门外一阵乱响,几个喽啰匆匆跑进门来。 口中囔囔:“师傅,师傅,又得了几只肥羊,正压解上山来。” 黄天顾骂道:“你这几只搓鸟,今日现有的一摊尚未收拾,缘何又绑肥羊上来?爷爷我交待过数次,一日只做一票生意,却不可贪多。” 那几个喽啰笑道:“非是小的们贪心,实是我佛慈悲,要送这天大的好事给师傅。适才路过两个貌若天仙的小娘子,带着四五名伴当。自言乃是虔诚信众,逢庙必拜,执意上山礼佛。小的们倒是想拦也拦不住,只能拿酒麻翻了她的从人,现将那两位娘子一并压解上来。” 黄天顾道:“却是有此等好事?我等在此处逍遥,什么物件也不缺,正是缺几位压寨夫人。今日莫不是菩萨可怜我等,大发慈悲。且看这几位娘子相貌如何。” 殿上众人皆笑道:“合该今日是爷爷的大喜之日!” 正说着,只见小喽啰们抬了几个被迷晕的壮汉进殿,后面扭扭捏捏地跟着两位小娘子,被两个丫鬟扶着进来。 只见那两位娘子,肤若凝脂,目若秋水。 直道九天仙女下凡尘,又疑月宫嫦娥入梦来。 端得是一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众人如何见过此等绝色,具是看得呆住了。 那两个娘子显是十分害怕,缩手畏脚,满面羞红,不敢抬头看人。边上各有一胖一瘦两个丫鬟搀扶着勉强进殿。 胖得那个丫鬟有些瑟瑟发抖。瘦的那个,杏眼桃腮,倒颇有几分伶俐,胆子也大,挡在前面道:“我家小姐虔诚礼佛,众位师傅为何赚我等到此?若是要钱财,包袱里的尽可拿去。只求师傅们大发慈悲,放我们下山,我等必定日日焚香祷告,感念大师傅慈悲之心。” 众凶徒哈哈大笑:“不缺金,不缺银,就缺小娘子做个压寨夫人。” 那黄天顾见了两个女子天人般的模样,喜不自胜,心饶得直痒痒。 扯扯僧袍,假做斯文模样,唱了个肥喏:“两位小娘子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洒家心中着实爱慕。洒家此处家大业大,自有大把金银供娘子们花销,大碗酒rou供娘子们吃喝。若是两位娘子愿意成全,效仿那娥皇女英,咱们三人便在这做一世快活夫妻。另这两位小小姐,也可在我兄弟中挑那如意郎君,同结鸳盟。” 那丫鬟露出吃惊的表情,羞怯道:“师傅是出家之人,怎生能做得夫妻?” 黄天顾道:“见了娘子这等美貌,便是圣僧也按捺不住,得须还俗。佛陀也难逃此劫,转性抱紧比丘尼。那管得甚出家入家。” 丫鬟掩面道:“若我等执意不从耶?” 黄天顾黑下脸来:“那却莫怪洒家不懂怜香惜玉,只将尔等剥了衣服,取出心肝下酒。” 那丫鬟委顿在地,嘤嘤哭泣,口中直说:“苦也,苦也,天可怜见。叫我等落入这恶人之手。小姐们,没奈何,只能从了这山大王,保命要紧。” 两位“小姐”:“……” 周晓晓戏精上身,演得正起劲。 突闻大殿上传来“啊!”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