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其实,纪云开根本就没睡着。想了十多年的人,终于成了他的妻子,就躺在他身侧。他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说。她困极睡去时,他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仿佛只要一闭眼,再一睁眼,这一切就会像梦境一样,消失不见。 看到她手指微动,他知道她是醒过来了,匆忙闭上眼睛。他能察觉到她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他眉心柔软的触感告诉他,是她在轻抚他的眉心。 他以为她接下来会有别的动作,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他倏然睁开眼睛:“卿卿!” 周月明微微一惊,尚未来不及收起情绪,就撞进他黝黑的瞳仁中。她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急急忙忙欲抽回手指,却被他一把捉住。 “睡不着?”纪云开幽幽地问,“要不咱们再做点什么?” “睡得着,睡得着。”周月明连声道,“我已经睡着了。”说着匆忙闭上眼睛。她现在身体还酸软呢,哪还能再做什么?她本以为她会黑甜一觉到天明呢,只是不知忽然醒来。身体困得厉害,可精神却异常亢奋,很不应该。 纪云开失笑,见她睫羽轻颤,脸庞雪白,心中怜意大盛。他不过是逗一逗她罢了,毕竟是初次,他不敢也不能由着性子来。 “我真睡着了。”周月明抽回手,将眼睛闭得更紧了一些。 “是吗?我本来还想着同你说一会儿话呢。”纪云开枕着手臂躺下。 过了一会儿,周月明仍没睡着,冷不丁问了一句:“说什么?” 纪云开怔了一瞬,继而轻笑:“说怎么样才能睡得着。” 周月明睁开眼:“你也睡不着?” 两人鸳枕相连,此时并排躺在床上,目光相对。两人的面孔相距不过寸余,彼此呼吸交缠。再仔细看的话,有几绺头发似乎也缠在了一起。 纪云开到唇边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嗯。” “原来你也睡不着啊。”周月明轻轻叹一口气,一颗心却不自觉放松下来。 纪云开只笑一笑,便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诶。”周月明一惊,伸手去推他,没推动。她想起之前的经验,索性去捏他耳朵。 她动作极轻,可他的身体却几不可察地一颤。两人离得近,又曾缠绵许久,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她有点慌了:“纪云开……” “别怕,我只抱一抱。”他将头埋进她颈窝,声音低沉,带着隐忍之意。 “哦。”周月明缓缓点一点头,初时还有些担心,后来见他果真只是抱着,她又不免心软。 她很少与人同床共枕。他们这样的人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她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是在她母亲去世后,惊惧不已,生了病。祖母刘氏怜惜她,把她接到春晖堂后,曾抱着她入睡将近半个月。 如今再被人抱着入睡,居然是自己的夫婿,而夫婿竟是纪云开。 周月明初时以为自己睡不着,但是听着他的心跳,伴随着两人的呼吸声,她渐渐意识模糊,不知不觉睡着了。 纪云开见她躺在自己怀里熟睡,嫩脸微红,呼吸均匀,唇角犹带笑意,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他心中甚是满足。怕惊扰了她的美梦,他一动不动,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居然也睡了过去。 两人再度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周月明惊呼一声:“啊呀,糟了糟了。” “什么糟了?” “天都亮了,怎么没人叫我们呢?”周月明有些懊恼,她在娘家时,还没起的这么迟过,这新婚第一天居然睡过了?“今天还要认亲呢。” 纪云开低低一笑,匆忙安慰她:“没什么亲可认,只有娘一个人。再说,也不算迟。” “我们要的不是不迟,是要早,不能让长辈等着。”周月明匆忙起身收拾。下床之际,双足刚踏到地上,腿一软差点跌倒。她扭了头,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动作更快了。 纪云开收了她一记眼刀,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很聪明地什么都没问,也跟着起身,迅速收拾。 两人收拾好后,一起去给林氏敬茶。 周月明走的很快。 纪云开轻声宽慰她:“不必太在意,不迟,而且,都是自家人。” 两人到了厅堂后,却不见林氏的踪影。 周月明正纳闷,忽然一个面生的丫鬟一脸笑意上前冲他们福了福身:“夫人昨晚饮了几杯酒,睡得迟了,这会儿刚起身。还请公子和少夫人稍待。” “嗯,知道了。”纪云开点一点头,又转向周月明,“看,我说了没事吧。” 周月明悄然松了一口气,心说好险好险。 纪云开却轻轻笑了笑,母亲素来觉少,也不知今天到底是意外还是她特意为之。 说话间,林氏已匆忙而至,一脸歉意:“是我迟了,你们没有久等吧?” 其实她早就起来了,不想他们尴尬,才假称起迟了。看他们的反应倒也好笑。 周月明不知始末,只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随后的敬茶异常顺利。周月明唤林氏为“婆婆”,并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奉了上去。 除了按规矩做的一双鞋子,还有一串金光寺的大师开过光的佛珠。她与林氏相处不多,但也知道林氏居于佛堂十年,心想定然是笃信佛教的,这礼物想来也算投其所好。 林氏微微挑一挑眉,有些诧异,她飞快地扫了周月明一眼,继而笑道:“多谢卿卿了,我很喜欢。”她摸了摸鞋面,轻声道:“卿卿的绣工真好,这鞋做的真精致。”她抬起头看,看一看儿子,似笑非笑:“怪不得那个荷包,他一直戴着。” 周月明下意识回眸,果见纪云开腰间坠着那只荷包。被婆婆当面点出来,她不免羞窘,脸颊也微微发烫。 纪云开倒很坦然一笑,附和道:“是很精致。” 林氏她让人将鞋子和佛珠收起来,冲周月明笑道:“好了,这茶也喝了,亲也认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卿卿,能和你成为一家人,我很高兴。以后云开有哪里做的不好,或是欺负了你,只管跟我说就是,我帮你教训他……” 周月明尚未回答,纪云开已然低声道:“谁说我会欺负她了?我不欺负她。” 林氏微怔,继而轻笑:“是,是,是,你怎么舍得?”见儿媳面带羞态,她轻咳一声,对儿子道:“反正你今天也没事,带卿卿在家里转转,认一认人。怎么说也是咱们家的女主人。” 纪云开点一点头,携妻子离去。 周月明跟着他在府中走着,看似闲逛,却也在暗暗记住每一处。 “不用担心我娘,她很好相处的。” 周月明停下脚步:“你娘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她见林氏的次数不多,但是寻思着能静下心在佛堂待十年的人,应该很内敛,但今天看着,不像是很内向的。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寄人篱下与在自己家,又怎能相同? 第63章 结束 在后来的接触中,周月明发觉她以前可能还真不了解林氏,这个婆婆亲切和善,和她记忆中静守佛堂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不过也还好,她们的相处并不算多,林氏也从未为难过她,这让周月明松了一口气。 转眼到了三朝回门时。林氏已经提前帮他们备好了礼物。周月明与纪云开收拾妥当,乘马车回了安远侯府。 已经出嫁的姑娘回门,这也算大事,安远侯府诸人早就做好了准备。 刘氏更是从大早上就开始问:“卿卿回来了没有?” 周月明回到安远侯府最先去见的就是祖母。 在春晖堂等待他们的,不止有刘氏,还有二婶徐氏以及嫂嫂杜妍。 刘氏看见他们,自然欢喜。她留神看着,小夫妻言行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近之意,是骗不了人的。见他们这般,她也就放心了。——虽然之前卿卿曾告诉她自己愿意这桩婚事,可总得她亲眼看到了他们的相处,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人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能做夫妻,也是缘分。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刘氏说着将目光转向了纪云开,“云开,卿卿脾气倔,又想的多,她小你几岁。她日后若有哪里做的不好,你多多担待。” “祖母……”周月明小声道,“我哪有那么不好?” 纪云开冲她安抚性地一笑:“卿卿很好的。”他对刘氏抱拳行礼,郑重道:“祖母放心。能娶她为妻,是我的幸运。我们在一块,是她受了委屈,是她一直在担待我。”他衣袖下手掌微动,已然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 刘氏只笑了一笑。纪云开之前就曾求娶过卿卿,这次又是皇上赐婚,想来不会薄待了她。而且,不管怎么说,两人都算是相识多年,好歹会有些旧识的情分在。而且看纪云开看卿卿的眼神,分明是情意不浅。 这样就好,这样她也能放下心。 徐氏和杜妍都有不少话想问周月明,就单独留下了她,纪云开则先去见了安远侯父子。 “怎么样?怎么样?”杜妍拉着小姑子的手,连声问,“他待你好不好?家里的下人是不是都听话?婆婆是不是好相处?” 徐氏虽没发问,但也眼巴巴看着,很是关切的模样。她膝下只有三个儿子,对这个自幼丧母的侄女也有不浅的感情。 周月明心窝一热,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已经生出了红晕:“都挺好的。” 杜妍也是新婚不久,看她神色,知道应该不差,笑了一笑:“那就好。他们若是敢欺负你,就跟你哥说。有咱们跟你撑腰呢。” 徐氏也道:“是啊,不止是绍元,婶婶这里,你还有三个兄弟呢。” 周月明只是笑:“我知道的,他没欺负过我,他对我,挺好的。” 刘氏看着孙女,忽然说道:“卿卿,他对你好,你可也要对他好。感情这种事情,是相互的,不管是谁,对一个人长久得不到回应,也会心冷的。” 周月明扁了扁嘴:“我对他也很好的。”一副小儿女情态。 刘氏笑笑:“那就好。” 几人又说一会话,不多时,有人来报,说是父亲安远侯要见她。 周月明并不意外,既是回门,少不得也要去拜见父亲安远侯。 只是到了书房,竟看到纪云开也在。 周月明扫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和纪云开一起见父亲,周月明心里顿起尴尬情绪。 “既然已经成婚了,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别再动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云开是个好孩子,你要有心的话,日子不会过不下去。”安远侯双眉微蹙,说话间瞧了女儿一眼,见她安安静静垂眸而立,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他那些想说的劝导的话,不知道怎么就说不出来了。 周月明神色不改,只是点了点头:“嗯,女儿记下了。” 安远侯对她这反应不甚满意,但又不好多说什么,他心里隐隐有些难受,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轻叹一声,按了按眉心,良久才道:“去吧,开心一点。” 周月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福了福身,和纪云开一道离开。 原本因为回门见到祖母等人的喜悦而减少了许多。 离家书房后,她走得极快。 “怎么了?”纪云开追上去,看出了她神色的不对。 周月明本想回一句:“没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主意,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小声嘟囔:“我有点不高兴。” 纪云开隐约也能猜到她的心思,一时有些忐忑,下意识去握她的手:“卿卿,是因为岳父的缘故?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他的神情带一些不易察觉的小心。 周月明蓦地心里一软,反握住了他的手:“跟你没关系,但你要对我很好很好。” 这话没什么因果关系,纪云开一怔,继而失笑:“那是自然。” 他们直到申正前后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