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虽然锦囊之内的东西原本确实是打算送给他的,可……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转念又一想,其实她再怎么瞒着也无济于事,这么久了也没改变他对她的看法。果不其然,在云姝念头落下的瞬间,就听他开口提起了先前宴客厅内的水路一事。 “你借着长乐之口提及北塬水路,是要提点本王什么吗?水路上有什么?海盗?海啸?还是伏击刺杀?” “王爷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噢?不是这些?难不成还有温香软玉等着投怀送抱不成?” 云姝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前一刻才挨了一巴掌,嘴角的血都没擦干净就想着温香软玉……云姝深吸了一口气,答道:“那王爷怕是要失望了。” 慕容长卿顿时失望的一叹,复又拿起锦囊看了看,“你亲手绣的?绣工不错。” “买的,一两银子,买一个送一个。” “……” 看他被噎的愣神,云姝心下很满意,终于找到点报复的痛快。她随后淡然的说道:“王爷回去拆开锦囊看看便知,云姝告退了。” 话落她福身行礼,走出几步忽然又被他叫住。云姝只好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王爷还有何吩咐?” 月色之下,少女亭亭玉立,眸色疏淡漠然的望着他。慕容长卿和她对视,说不清被她那眼神瞧着是什么滋味。 她总是这样看他,从初次见面就是这样。 慕容长卿受云泊霖的托付好好关照云姝,入宫的第一天他给她上了一堂课,自那以后月余未见,可她的一举一动却都在慕容长卿的掌握之中。 他知道云姝一直安分守己,而且在这辛慧宫内过的还很不错,就连母妃都对她另眼相待。 有时候他来给母妃请安,远远的也能看到她跟在长乐的身边。前头的长乐无论是蹦是跳,欢脱的恨不得要插上翅膀飞上天,跟在后头的她永远都是沉稳雅静的,慢悠悠的随同。 慕容长卿发现,她哪怕是对着辛慧宫的小太监都能微笑相对,态度好的无可挑剔,可见了他就立即变了一副嘴脸,冷淡的让人不解,让人不忿,让人心生恼火。 可偏偏她大多时候又都礼仪周全,不曾冒犯,慕容长卿也不能就因着她没有阿谀奉承的讨好他而发火,所以他都感觉到了憋屈。 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可以给他制造这种感觉的人,目前还只有她一个。 慕容长卿攥紧了锦囊,忽的一转步伐,大步朝她走去,“本王送你。” 云姝眼底闪过讶异,“我自己可以走。” 慕容长卿立即皱眉,满脸不悦,“本王想送,你有意见?” 云姝说不敢,“王爷请随意。”她稍稍后退了几步,等着慕容长卿从她身侧走过,云姝才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 迈过了角门之后,视线开阔了许多,月光投照下来也显的路面更加明亮,将两道身影拉的极长,交叠的映在了宫墙之上。 慕容长卿看着影子里的她还提着一个灯笼,随口问道:“有灯笼为什么不点亮?” “灯油洒了。” “云姝。”他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云姝抬眼看着走在前头的高大身影,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听他接着说:“你说今日无意偷听,恰巧路过,这话也就是说给本王听,换了一个人,你今日就要脑袋搬家了你知道吗?” “云姝知道。” “这是本王第五次救了你的命,你知道吗?” “知道……”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况且还是五次……”他顿了顿,偏头看着云姝,“即便本王将来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世上万人皆可恨我,怨我,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 云姝盯着他看,“若王爷杀我,我也恨不行,怨不得吗?” 慕容长卿倏地脚步一顿,目光直直的望着她,“所以,你一直以来都不待见本王,是因着将来本王可能会杀你?” “……” 被套话了吗? “你干什么了?”慕容长卿蹙眉逼近,微眯着眼眸盯着她,“本王剑下亡魂无数,却从未有冤鬼。你既有可能被本王斩杀,那必然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云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克制住内心波澜起伏的情绪,“王爷未免太过自信了,将来的事,谁说的准,还是不要轻易夸言的好。” 慕容长卿满脸的不以为然,还待在说些什么,云姝突然抽出袖子里的手帕上摁在了他的嘴上。 “?” 慕容长卿看着咫尺内胆大包天的少女:“你在……干什么?” “王爷这嘴角还挂着血呢,淑妃娘娘这一巴掌打的太狠了些。明日王爷就要领军平叛,当着三万大军的面顶着个红肿的巴掌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还是早些回去冷敷处理,剩下的路,云姝自己走就好。” 说完她就松了手,手帕立即从慕容长卿的嘴角飞离飘落,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云姝福身行礼,然后转身提着宫灯快步而去。 慕容长卿有些憋闷的摸了摸嘴角,确实有一道干枯的血迹被他忽略了。无奈的拿着他接住的手帕去擦,刚刚没太注意,此刻却觉得清淡的香气阵阵扑鼻。 不同于臻琪四散的甜腻之气,云姝的手帕上沾染了她身上清淡的体香,很好闻。慕容长卿擦着擦嘴角就将手帕送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忽又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些龌龊,自我嫌弃的皱了皱眉。 在抬头看着前方,少女的身影已经融入进了黑夜之中,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移动的黑影。 翌日,寅时。 半宿难眠的云姝站在窗前,窗棂紧闭,屋外是呼啸的冷风,若仔细的听,还可听到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三万将士的步伐混合了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渐行渐远,他们应该已经出了城门了。 云姝不知道自己为何睡不着,她在忧虑着什么,又在期盼着什么。 天色渐渐的亮了,云姝推开了房门,发觉天空又飘起了小雪。晶莹剔透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徐徐飘落而下,已在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她抬起脚迈出了门槛,呼吸着冷冽的空气进入肺腑,云姝叹了一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垂首快步走出了集贤苑。 “云二姑娘。”一道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身后。 云姝回头一看,来人腰跨长刀,侍卫装扮,有些眼熟。 “在下王府巳蛇。”来人自保了家门,云姝这才想起这人是慕容长卿的影卫,当初在仙人台上被蛊虫钻了后脖颈的那位…… 云姝表示了解的点点头,“你找我有事吗?” 巳蛇解下腰侧一细长型的布袋递给了云姝,“这是王爷命在下转交之物,望云二姑娘珍重收好。” 不等云姝说话,巳蛇已将那东西送到了云姝手中,拱了拱手,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黑布袋内所装之物沉淀的,轮廓刚硬。云姝剥开了布袋的一角查看,顿时一愣——银棱杵? 是他从不离身的短兵武器,为何要交给她保管? 第五十四章 北塬与中州相距数千里, 期间隔着一片汪洋大海, 车马粮草同行, 渡船而过最快也要月余方能到达目的地。 而就在这期间, 尚未到达北塬的大军就已经遭遇了多重伏击, 刺杀更是接连不断。但郁南王却仿佛有未卜先知之能,每一次都能判定出埋伏之地,提前做出防范, 给予凶徒致命一击。 战报接连传回上京城,朝堂之上一片赞许之声。 “慕容故在荒凉的北塬呆的久了, 眼界也被局限了,还以为这天下只有他一只雄鹰,不可一世的妄自尊大!殊不知我们郁南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把戏, 如同战神附体,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这是天神庇佑,郁南王得了上天的眷顾,是有大福气的人。” “如此看来,不用多久就大军即可押着叛党返京了。届时这储君之位的人选, 陛下也该做决断了。” 大臣私下议论纷纷,都觉得以目前诸王之间的能力来看, 还是郁南王更有成算蹬上储君之位。 其次便是黎王和承王, 然而这二位的母妃在后宫并不得宠,母家也没有甄家的势力强横,若想超越郁南王除非能做出一番大的功绩,才可另陛下另眼相待。 然而, 黎王虽有野心却更喜好享乐,吃苦受罪的事他是能避则避。而承王相对来说好一些,肯吃苦,可是性子太软,并不惹人注目。 甭管是否有人暗箱cao作,推波助澜,就在大家心中都认定了郁南王就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之际,在除夕来临的前一天,噩耗突然降临。 郁南王遇刺,重伤濒死。 密信躺在贞安帝的桌案上,他攥着信封的手指骨节都变的青白,脸色冷沉的可怕。一旁的副公公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的侯在身侧。 许久之后,贞安帝沉重的开口,“封锁消息泄露,派遣刘太医秘密前往北塬,务必要将郁南王的性命救回!否则叫他提头来见朕!” 副公公立即应了声是,照着陛下交代的去办了。 就在太医院最年轻的御医刘崇顶着随时掉脑袋的压力快马加鞭的离开上京城时,云姝正在被六公主纠缠着询问有关云泊霖的一些喜好。 原因是两日前,云泊霖前来探望云姝时,曾和六公主打了一个照面。新晋的京卫指挥使着一身暗红色的紧身飞鱼服,腰跨长刀,身姿挺拔如松,面庞冷峻绝尘,一下子就入了六公主的眼。 六公主的与寻常女子是不同,她的喜好从来都是大胆张扬的,不加掩饰。既感兴趣,便直来直去,整日追问云姝有关他的点滴。 云姝迫于公主的难缠只能妥协,心下暗自和大哥说了声抱歉,谁叫他长的那么张扬,偏偏被六公主看上了。 自那以后,六公主总会想方设法的制造偶遇,封着年关还亲手编了两个同心结,一个送给云姝,一个叫云姝转交给云泊霖,可惜云泊霖没收,亲自退了回来。 六公主不死心,赶着元宵节的时候又鼓动着云姝拉上云泊霖一起去街上看花灯,她顺势随同,光明正大的和他接触。 云泊霖在情感方面是个木头,却不是傻子,因着公主对云姝好,他便也对公主温和敬之,和颜悦色,却绝不逾越,本分守礼的做他随行护卫的职责。 六公主看不到故意的疏离,只当这理解成是他君子之风,自顾自的认为云泊霖对她也颇有好感,还暗自高兴了许久。 但好景不长,宫里忽然传言陛下有意要将六公主派去和亲,六公主一听就恼了,跑到贞安帝面前去讨说法。 云姝独自在公主的寝宫等着,等了许久许久,太阳都落山了,公主才回来,红肿的眼眶显然是哭过,情绪非常低落。 云姝迎上前去,尚未开口,六公主就突然张开手臂扑进云姝的怀里,抱住云姝的脖子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云姝以为是和亲之事已经定下了,正打算开口安慰她,却听六公主颤抖着声音说:“云姝,我二哥好像死了……” 安慰的话音还含在舌尖上,刚要脱口而出,下一瞬间却僵住了。 “你说郁南王……死了?” 六公主用力的点头,越哭越大声,伤心无助的难以收势。 而云姝却还在执着于‘死了’这二字的含义,她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自己的未来,可无论她多努力都无济于事,那神通于她自己来说是无用的。 云姝又急忙去抓六公主的手,她的动作突兀而古怪,且力度大的惊人,止住了六公主的哭声,好奇的看着秀眉紧蹙,闭着双眼似是在感知着什么的云姝。 “你在做什么?” 神思电转,云姝蓦地睁开了眼睛,后退了一步,错愕的看着六公主。 六公主被她的举止吓到了,急忙来抓云姝的胳膊,“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