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节
那人人都没想到刘邦会那么地问,怔怔地抬起头看向刘邦,却是看不清刘邦的面容。 “陛下,臣只是建议,殿下伤重,陛下既不曾让廷尉查查,难道是拿住了凶手?至于吕家之事,不知吕家犯了何罪,全部下狱。”虽不敢与刘邦正面对上,只能避而答之。 可是他不想正面而答,却想让刘邦正面以答之,刘邦道:“有没有拿住凶手,朕要与你们解释?” 刘邦再一次没有回答地反问,说话面对刘邦总是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一时半会不知如何的接话。 “臣无此意。”忙与刘邦作一揖而谢罪,证明自己绝对没有半分要叫刘邦做事的意思。 “那么闭上你们嘴。”刘邦冷冽地告诉他们,引得所有人才抬起头看向刘邦。 刘邦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不耐烦的语气说话,如何不让他们震惊。 “陛下。”有人轻轻唤一声,刘邦道:“元儿生死未卜,朕心甚烦,没什么事就退下去。” 唤了刘邦的人,刘邦却没有问他为何而唤,只管下令把人全都打发了,他不想再跟他们说话。 理由也是现成的,刘元生死未卜,他当父皇的心下不得安宁,因而连朝事都不想多管。反正他们只会说一堆的废话,没有一点有意义的话,何必再与他们浪费时间。 可以说,刘邦的耐性几乎叫刘元出事消磨怠尽,可是却有人道:“陛下,臣只是听闻一事,不辨真假,因着系陛下,因而想与陛下问一句准话。” 刘邦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的身影被人直白地问起道是与他有关系,刘邦就算再不耐烦也得听上一听。 “殿下在椒房殿中毒,此事与陛下有关。”那人竟然直接说破了,所有人全都是震惊地看向刘邦,似乎在想这件事说的是真还是假? “你们从何听来的话?”事情一出刘邦连查都没让人查,消息竟然暗指刘邦要杀刘元,谁传出去的? “陛下,臣等只关心此事是真是假。”比起刘邦只问是谁传出去的,却没有否认此事,便是让问出问题来的人急急地追问刘邦。 “陛下不让人问,也不让人查查公主殿下出事的原因,当真如传言一般,是陛下所为?”站不住的人多了,如果消息真如方才那人所说,他们要想办法弄清楚宫中出了什么事? 刘元所谓的生死未卜,当真就是未卜? 或许刘元不仅出了事,吕雉也同样出了事,今日早朝不见刘盈,就连刘盈也是出了事? “你们在怀疑朕?”刘邦也知道若是刘元出事跟他扯上了关系,于他不是好事,他本就担心刘元出事云中乃至整个北境都将不得安宁,可是思及刘元一直教导的将军们必是忠于大汉的,还有一个张良在,或许一切都能太太平平的过去。 可是前提是刘元就算真的出了事也绝对不能跟他扯上关系。 容军对刘元忠诚远超于大汉,也远胜于对他。试问他们要是知道刘元死在刘邦的手里,他们还愿意为大汉尽忠,愿意为刘邦守卫北境? “请陛下彻查公主殿下的案子。”已经有人再一次出列请之,,反正说来说去都是希望刘邦好好地查查,不管是不是跟刘邦有关系,他们只是想查清楚了。 请的人刘邦看了一眼,但知他们都是贵族,平日里虽然看着安分,实际上是不是安分的人,那就未必了。 请以查查刘元的案子,同样也是与吕家亲近的人想要的,故而这些人也全都出列道:“请陛下查查此案。” 冲着刘邦作一揖而请之,萧何一看情况不对,站了出来道:“诸位的意思是认定了陛下不曾让人查清殿下中毒一事?” 起头的人抬起头看向萧何,随后直接看向尤钧而问道:“尤廷尉?” 如此要案一定会经廷尉的手,但是他可没有看到尤钧入宫见驾要查案的事。 尤钧昨天刚去了吕家一趟,刘盈在吕家发生的事他昨天问了一个晚上问清楚了,宫里的事他也听了一耳朵,可是却迟迟没有得到刘邦召他进宫查查此案的诏令,尤钧即知事情不简单。 今日早朝面对一个个直问,刘邦都避之不答,全无要查案的态度,尤钧的心更是沉入了谷底,可是他不相信刘邦会那么傻,真要杀刘元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那是想让北境所有的将士都反了他? 不,刘邦不会那么蠢,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尤钧第一个否定了刘邦要杀刘元的可能,咄咄逼人的人,尤钧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阁下,难道陛下有没有吩咐廷尉府查案需得告之天下?”尤钧也不傻,情况复杂,稍有不慎还会引得整个大汉动荡,尤钧才不会傻傻的直接回答问题。 曹参也在这个时候开了口,“陛下做没做何事,并不需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也不需要让我们当臣子的都知道。” 理是这个理,本来因为有人提出刘邦或许就是动手对付刘元的事让一些人的怒意达到了顶点,却也叫尤钧和曹参的话给泼醒了。 事情不太对,刘邦如果当真要对刘元不利,以刘元手握之权势,刘邦就算要刘元死也一定会做到悄无声息,况且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是刘邦在刘元出事之后立刻传太医还有琼容与张良进宫救治刘元,若是真想要刘元死,何必还让人治? “陛下,臣一时心急而失礼,请陛下恕罪。”弄不明白事情的经过是怎么回事,心急之下而失了分寸,乍然听到刘邦可能会杀刘元,反而忘记或可能中了旁的计。 冷静了下来立刻明白事情不对劲,也就马上与刘邦赔罪。 萧何和曹参都暗松了一口气,知道内情的人最不希望的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和刘邦正面对上,没有人追问刘元为何而出事,于大汉有利。 至于吕家,吕家下狱,能不出来,就看刘元能不能醒来了。 刘邦本来一肚子的火,尤其臣子咄咄逼人更叫他生气,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不肯松口的却改了口,一再与刘邦告罪,也指出自己只是一时情急才会追问刘邦,并非有意冒犯。 当然,曹参和尤钧两人的接连二问也让刘邦听着暗松了一口气,是啊,他是皇帝,他做什么事,不做什么事须得与他们报告? 他们做事要向刘邦报告,可是刘邦做事却不需要让他们都知道。 官大一阶压死人,更别说刘邦是皇帝。 “看在你心急的份上,朕便不与你计较你的失礼了,往后不可再犯。”刘邦叮嘱,进言的臣子感受到刘邦紧盯着他的目光带着冷意,心知刘邦半点不希望提起刘元的事。 心下暗叹,或许传言是真。 刘邦道:“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不必你们追着问朕是不是杀害元儿的凶手。现在朕的心里再也没有比元儿理来更重要的事,在此之前,你们最好都安分一些,不要再说出叫朕不高兴的话。” 方才刘邦不想多说,只是告诉他们自己自有主张,可是却叫人不服,眼下刘邦一句有言在先,叫他们莫要再惹得他不高兴,下面的人却再也不敢多说话,只管与刘邦作一揖,“诺。” 刘邦要是不高兴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几乎想到了各异姓王的下场,还活着的现在是有几个人? 一个是韩信,一个是彭越,还有一个长沙王。 不,长沙王也不是长沙王了,在有彭越自请为侯之后,长沙王也是有样学样,眼下也是将封地上交朝廷,而且自请为侯。 刘邦杀人的杀人,贬人的贬人可见让他不高兴的下场并不好,他们难道以为自己比诸侯王厉害? 不,他们手里可是没有兵的,就算他们自认为姻亲众多,可能到时候求情的人是多,却不足以叫刘邦忌惮,因此而饶过他们,所以,不能太正面与刘邦对上,要对付刘邦,要想尽办法叫整个天下因为刘元了而大乱,其实还是有办法! 刘邦不知下面的人都打起了什么心思,此时此刻,刘邦从朝中出来,二话不说地往椒房殿去,进来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刘邦是抬头一眼看了过去,只见几具尸体就放在正殿门前。 “陛下。”刘邦站定了,跟在他身后的人,连着着周勃都行了上来,连忙与刘邦见礼唤着一声。 “怎么回事?”闻到血腥味,还看到了一个个皮开rou绽,气若游丝的人,刘邦即问了。 周勃算是看到事情的经过,听到一闻而答道:“皇后查起宫中的人来,这些人都是皇后下令处置的。” 情况就是那么一个情况,周勃连忙地告诉刘邦,刘邦的脸一下子黑了,吕雉是奈何不得他,所以拿下面的人出气。 “人都死了,为何不派人处置了?”刘邦虽然不满吕雉所为,但还是问出另一个问题。 “回陛下,皇后不曾吩咐。”周勃没有得令如何敢私自行事,因此朝着刘邦而回答,刘邦轻轻一声冷哼,“拖下去安葬了。” 人总是受他之命,人死了救不回来,便留给他一个全尸,给人安葬。 “是。”周勃闻着血腥味早就想吩咐下去把人都拖走了,然而没有吕雉的命令,他们就算是想去做,也不敢帮明显盛怒之下的吕雉做主。 可是刘邦吩咐下来,他们就能去做了,周勃准备着叫人快快安排了,没想到吕雉却从屋里出来,大声喝道:“谁都不许动。” 周勃让人动手的动作便一下子僵住了,刘邦抬起头看向吕雉,从昨天开始,他们这对最尊贵的夫妻就已经完全的撕破了脸,刘邦想杀吕雉,吕雉也清楚不管她都为刘邦做了多少事,想杀她的刘邦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眼下刘邦没有再动手不代表他的心思已经打消了,恰恰相反,刘邦是在等,若是刘元平安无事也就罢了,如果刘元出了事,不仅是她要死,刘盈也会死,而吕家,等着刘邦慢慢的收拾。 吕雉从未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地步,贤良了半生,忍了半生,受了半生的苦,却得不到一个男人一比的心软,当他狠起来的时候半分不曾手下留情。 既然知道不管她怎么做刘邦要杀她还是要杀的,何必再装,干脆利落的把想杀的人都杀了。 “人就放在这儿,什么时候元儿醒了才可以将他们拖出去。”吕雉与刘邦正面对上了,出口之言,引得刘邦看了过去,“元儿现在生死未卜,你非要如此闹事?” 皱着眉头看向吕雉,吕雉却反问道:“闹事?敢往汤里放药,敢害得元儿至此,我纵是将满宫的人都打杀了又如何。只是死这样的几个人而已,陛下还心疼了?” 冷嘲热讽的一步不退,刘邦道:“你是让朕看的?” “陛下说对了,这些事我就是做给陛下看的,陛下不该看看?”到了现在吕雉没什么不敢说的,刘邦下的令,安排的探子,那人对刘邦忠心吗? 自然是忠心的,至少吕雉问了一夜那人都没有说出实话来,逼得吕雉也就不问,一口气把人都打杀了,她要杀给所有的宫人们看,刘邦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究竟值不值得对刘邦忠心至此? “好,好!”吕雉认得干脆,刘邦却也再一次地下令,“把人拖出去,谁要是敢拦着,杀了。” 刘邦手里的人定是比吕雉要多的,周勃就领着人候在椒房殿外的,看看外面的兵马几何,吕雉就算想跟刘邦硬碰硬的碰上,她可以赢了? 赢是赢不了的,如现在吕雉听到刘邦下了杀令,幽幽地看向刘邦,“陛下是皇帝,大权在握,想杀什么人一句话的事,想杀便杀好了,不必说与我听。” 周勃听着夫妻两人的对话,锋芒毕露的听得周勃心下直跳,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来刘邦是下令不许椒房殿的人出入,不许进也就算了,还不许出,他先前以为防的是宫人,现在看来只怕不是。 周勃心下闪过一个道念头,却不敢宣之于口,有些事就算是明明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的。 “陛下。”琼容在这个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目光淡淡地扫过刘邦,虽然行了礼,不知为何却让刘邦在与她的目光对视时,觉得无所遁形。 “丽和侯。”刘邦与琼容打了一个招呼,琼容道:“陛下你是想要如何?” 琼容轻声地问起来,刘邦一顿,“丽和侯。” “是不是在陛下看来,久宁躺着生死未卜还不够,陛下想要的更多?”琼容并没有将刘邦的叫唤放在心上,而是再次问起来刘邦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现在的一切局面是不是对于刘邦来说还不够乱,他还想将局面搅得更乱。刘元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刘邦就没想过反省反省? 琼容与刘邦的目光对视,“你可知道久宁做到这样的地步是有多不容易?你可知道,久宁出了事,会有多少人痛心,可是又会有多少人欢喜。她若是有半点差池,最最痛心的人可是陛下?” “是,丽和侯说的一切都是,丽和侯清楚,朕从来没有想过让元儿变成这个样子,从来没有。”刘邦面对琼容这个局外人的质问,并没有像对待吕雉那样的无所忌惮,或许更应该说,对待吕雉时他只想用尽一切伤害吕,纵然也会伤到自己。 可是他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对待琼容,琼容也绝对不会允许他如此的对待她的。 琼容道:“臣冒犯与陛下进言,陛下且听听,若是觉得不合听,陛下想如何处置臣只管处置。” 刘邦本来就在等着琼容说话,果然听到琼容准备再说,刘邦面上露出了难色,可是也知道琼容有些话藏得太久了,久得她现在不想再藏下去,刘元出事对琼容而言就是一个爆发点。 “丽各侯有话不妨直说。”刘邦既知拦不住,便也不拦了。 琼容朝着刘邦作一揖,“陛下心存天下,臣一直都明白。臣一直以为久宁的想法是与陛下一致的,哪怕一开始久宁的初衷只是想在这个乱世活下去,我相信陛下原本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提到初心,刘邦都几乎要忘记自己本来的想法,故而在听到琼容的话时,怔怔地看向琼容。 “陛下经历的一切,自你在沛县起义开始,臣就亲眼见到了,当时的陛下是作为逃犯回到沛县的,而彼时天下大乱,每一个起义都是为了让人活着,陛下也是一样,你只是不想死,所以你也成为了起义的人之一。” “之后,沛县起义成功了,陛下成了沛公,作为一个沛公,你不仅想要自己活下去,还得带着沛县的人全都活下去,因为那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沛县。你带着他们走出了起义的路,就要带着他们走到底。所以陛下后来的出兵,夺下一个又一个的城池,所有人都支持陛下。” “后来的事,虽说臣久居沛县,却也对天下时局一清二楚,可是陛下是什么时候忘了你的初心的?” 琼容看着刘邦,“天下方定,你才为皇帝,却已经着急想杀功臣,也包括你的女儿!” “丽和侯,朕就算要杀他们,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杀朕而已。”刘邦反驳一句,他的初心一如琼容说的那样,他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能成为一个皇帝。 “不,你那时候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也是想要大权在握。”琼容并不留情地戳破刘邦之所以想杀功臣并非如他所说的单纯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他更想将所有的权利都握在手里。 “陛下喜欢权利,你享受着权利给你的高高在上,手握天下人的生死大权的感觉。所以你一度容不得人与你说一个不字。”琼容就算从来没有与刘邦有过太多的接触,可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琼容看得很清楚。 刘邦不能反驳,琼容一般不说话,可是刘邦清楚,他的那点心思想瞒过一些人,却瞒不过真正的聪明人。 琼容就是真正的聪明人。故而哪怕琼容很少说话,每一次琼容说话,刘邦总是分外的紧张。当年如此,没想到他当了皇帝这么些年,如今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