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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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热心引荐道:“早上晨会,咱们的策略分析师说,a股价格在降低,吸引了海外资金……市场需要不断学习啊。” 夏知秋犹豫着没有回答。 他还惦记着罗菡的反应。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忽视了什么?漏掉了什么?思维停滞在脑海中,如同一枚生锈的铁钉,怎么拧都拧不动。 姜锦年心不在焉地附和道:“好啊,我会告诉罗经理。” 那名助理温和一笑,抱着材料走了。他和谭天启的性格有些像,待人接物比较周到,性情也好,几乎从不动怒,细节之处可见涵养。 中午用餐之前,姜锦年把他的话转述给了罗菡。 罗菡道:“我收到邮件了。” 她沿着楼梯下行,发丝缭乱,脸色很差,宛如一具苍白失血的女尸。她扶着楼梯,手腕偏向右侧,虚搭着不放,姜锦年才注意到她其实骨瘦如柴。 她腕间皮肤凹陷,骨刺突兀,挑开了细微的褶皱。她的小拇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俗称“尾戒”,据说寓意为:我热爱单身,我将终身不嫁。 姜锦年想起罗菡的父母已经辞世。而罗菡并非本地人,平常工作又忙,交际网十分复杂。她一贯工作出色,愿意指导年轻一辈,大幅度分担了研究员的压力……姜锦年忽然觉得,她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很好的上司。 她问:“罗经理,你不舒服吗?” 罗菡道:“昨晚赶场,喝酒喝过头,我就宿醉了。” 姜锦年信以为真。 事情却在隔日发酵。 不知是谁放出消息,在职的基金经理中,有几人身负“老鼠仓”的嫌疑。 倘若将老鼠仓做大,不止会被公司辞退,还要赔钱、吃官司,甚至坐牢。 老鼠仓案件采用“零口供”的审讯方式,也不管你承不承认,只要证据链充足,必定难免刑事责罚。 一连几天,姜锦年听了各种八卦。 她将其中一些故事转告给了傅承林。 傅承林问她:“害怕了?” “不怕,”姜锦年眯眼看他,“反正和我没关系。” 这些天来,姜锦年不怎么理他。 傅承林也不清楚他哪里做得不对。今晚他提前下班,开车把姜锦年接回家,她就跟他聊起了近日见闻,举止并不亲密。 卧室里,月光盈透窗帘。 两人同坐一张沙发,姜锦年在拐角一侧,傅承林位于另一侧。他像是刚谈恋爱的少年一样,手指悄悄触及她的指尖,按一下,又摸一下,她不躲,他就露出本性,将她压在沙发上亲吻。 “闹什么脾气?”他问她,“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你这是在玩冷暴力。” 姜锦年拒不认罪。 她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工作上有一些烦心事。” 傅承林犹疑道:“我看老鼠仓也没影响到你。” 他捏着她的脸,猜测道,“模拟盘表现不及预期,还是研究报告的数量不够,影响了你的年度考评?” 姜锦年认真道:“我是很关注年度考核,因为我需要年终奖。今年的奖金大概25万,我知足了。” 她盘算着:“先还车贷,再交房租,还要给你们买礼物。” “你,们?” “嗯,包括你,我爸妈,和我弟弟。” 傅承林回神:“我是你的家人。” 姜锦年耍无赖:“不,你只是我的同学。” 傅承林和她讲理:“我是你的同学,男朋友,丈夫,未来孩子的父亲。” 姜锦年没有应声,凝神望着他,眼中细碎流光闪烁。她从前……很多年前,也曾经这般看他。傅承林被现实蛊惑,沉沦于温柔乡,还没来得及脱掉上衣。 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的。傅承林问她喜欢吗,她说喜欢,还想要,他就失去了一切顾忌。可他连领带都没解开。姜锦年一时难以经受,咬住了领带边缘,牢牢攥紧他的衬衫,将他背部的衣料弄得一片凌乱。 夫妻生活是不是这样?隔阂,修复,吵架,妥协,再度亲密。 虽然姜锦年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她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尽管身体十分疲惫,她仍然尝试和他沟通,并说:“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过去的,都过去了。将来……你和我还有将来。” 傅承林停了少许,道:“现在和将来。” 他其实想说:我们曾有一段过去。但是,往昔岁月并非全然美好。 * 年轻时,很多人都犯过错。 一瞬荒唐,一瞬糊涂。 姜锦年认为,她十八岁疯狂追求傅承林是一种失算。随着她得到了傅承林的身心……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她不仅没有缓解当年的渴望,对他的感情还与日俱增了。 她隐隐感到不妙。 为什么不妙呢?倒也讲不出原因。 中午太阳灿烂,洒满了整洁的地板。姜锦年照例在罗菡办公室整理东西,归类文件,罗菡还没回来,姜锦年打了个哈欠,失手碰掉了桌上的笔记本。 她蹲下来,捡起笔记本。 恰好罗菡推门而入。 “你拿什么了?”罗菡问。 姜锦年吓了一跳。 办公室正门“砰”地合闭,罗菡穿着高跟鞋快步走向她,抢先拽住了神秘的笔记本。纸页夹放的便签掉落,姜锦年没看清那是什么,罗菡已经把它们悉数收完。她强做沉稳地问:“你是不是翻了一遍?” 罗菡在怀疑什么? 怀疑我吗?姜锦年暗道。 罗菡不讲话,姜锦年蔫了。 肃静和沉默就在空气里流淌。 第63章 崩盘(三) “罗经理?”姜锦年出声道。 罗菡摁着笔记本封皮,手背上青筋暴起,每一条都脉络明晰。她死瞪着姜锦年,细长的眼睛略略泛红,这般模样,真像是要吃人。 姜锦年莫名慌张,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把它碰到了地上。” “然后你就打开了?” “不是,我没……” “你没想看,可你还是看了。” “我根本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罗菡已经敲定了她的罪名:“你只要一撒谎,就会脸红、摸鼻子、视线往左边看。” 姜锦年赶紧摇脑袋。她要怎样解释?她急中生智,道:“办公室有摄像头,你可以调取监控录像。” 却不料罗菡食指一伸,指向桌下:“笔记本掉在这里,摄像头能拍到吗?”姜锦年百口莫辩,罗菡一再追问:“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大声吼道:“回答!” 振聋发聩。 最近组里有传言:罗菡更年期到了。更有甚者,直接说她:岁数将近五十,怕是绝经了。 罗菡在办公室弄出这么大的响动,外面一定能听见。男性比例高的公司里,女领导一向很难做。旁人会如何编排她?她懒得多管,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姜锦年身上。 姜锦年丢失了平日里的机灵劲,懵懵地看着她。头一次被信赖已久的上司冤枉,那感觉,就像是一位忠臣尽力辅佐明君,而在一夜之间,君主不分是非,昏庸无道,胡乱给臣子降下一桩罪孽。 不仅是这样。 猜忌正在萌芽。 近来,公司里什么风言风语传得最厉害? 老鼠仓。 倘若被发现,有什么后果? 不可估量。 姜锦年眼瞳微微收敛,呼吸乍然急促,又逐渐平缓。她垂头,半跪着,后退一步,冷静道:“祸从口出。那天早晨,股市开盘之前,你和夏助理说了这四个字。” 罗菡似也恢复镇定:“多谢你提醒我。” 她睫毛微颤,声音压得极低:“你现在是有后台,人跟以前比,大变样了。” 哪有后台? 我他妈哪有后台?姜锦年在心中咆哮。 片刻后,姜锦年反应过来,罗菡正在谈论傅承林。傅承林的资产、关系网、地位和背景,都被罗菡默认为姜锦年的囊中之物。 姜锦年为自己辩驳一句:“我不靠男人,连车贷都在自己还。” 罗菡笑道:“这我可教不了你。” 她笑完,觉得哀怒。 她问姜锦年:“你看了几页?” 姜锦年闭眼说:“一页。” 罗菡脊背发冷:“哪一页呢?” 姜锦年试探地回答:“建仓。” 办公室的灯光清透如水,照在罗菡空茫惨白的脸上。她没忘记自己身在何方,火速站立,手指当做梳子,向后理了理头发。发梢干枯毛躁,明显分叉了。 她佯装无事地整理桌面,重新把笔记本锁在抽屉里,叮嘱道:“你跟别人透露一句,就是割我一块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