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休想和朕抢皇后在线阅读 - 第27节

第27节

    “棠棠,在这儿和哥哥jiejie们一起待着,不要乱走。”殷争把怀里的殷觅棠放下来,细细吩咐,“哪儿也不许去,不能往屋子里钻,记住了?”

    “嗯……”殷觅棠点头。

    大太太也对堂厅中的下人们吩咐几句,吩咐他们看管好堂厅里的孩子们。大人们匆匆往里屋走,堂厅中只剩下殷家的一群孩子和奴仆。

    老太太的住处在殷家后宅正中,曾相当气派宽敞。然而随着殷家老爷子的过世,老太太的卧床不起,这儿没了往昔的恢弘,只剩下森然。

    殷觅棠转动着眼眸打量着堂厅,莫名觉得有些冷,她摸了摸小胳膊。

    “四妹,是冷了吗?”殷少柏看到了殷觅棠脸色有些发白,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安慰着。

    “有一点。”

    鄂南的冬天,湿气很重,湿气侵身,容易伤身。殷少柏吩咐这些弟弟meimei的下人都回去给自家的小主子带件小袄过来。大人们都不在这里,他身为这群孩子里最大的就要拿出兄长的样子来,虽然他也不过是过了今日才刚八岁。

    殷觅棠扯了扯殷少柏的袖子,问:“大哥哥,曾祖母怎么了?”

    听到殷觅棠的话,堂厅中的其他孩子也都好奇地望过来。

    殷少柏倒是为难了,他虽然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可是并不知道怎么跟一群弟弟meimei们解释。他越是不说话,一群小豆丁越是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殷少柏有些尴尬,“那个……”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从里屋跑出来几个老妈子,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她们从里屋里跑出来,匆匆往外跑去。

    不多时,里屋里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哭声。堂厅里这群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说话了。

    没多久,里屋的哭声越来越大,悲天怆地。

    堂厅里的这些小孩子有些害怕了。

    殷家的五姑娘殷云娴和六姑娘殷云娇互相扯着手儿,有些害怕。最后她们挪到殷觅棠身边,扯了扯殷觅棠的袖子,殷云娴压低了声音,小声喊了声“四jiejie”。

    殷觅棠知道两个meimei是害怕了,其实她可害怕呀!可是她是jiejie,她不能害怕!她伸开双臂抱住殷云娴和殷云娇,两只小手分别拍两个meimei的后背,壮着胆子硬气地说:“不怕,不怕!jiejie在呢,没事儿!”

    殷月妍扭过头,就看见三个meimei抱在一起的画面。她白了殷觅棠一眼,和二房的人这么亲,怎么不跑二房去!

    殷月妍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大姐和二姐如今不在殷家,最小的两个meimei害怕居然找殷觅棠那个小矮妞,也不来找她!

    她不甘心地扭着手里的帕子。

    小姑娘这边不怕了,小少爷那边却闹腾起来,襁褓中的八少爷殷少榕哼哼唧唧地哭,一岁多的七少爷殷少杨也开始哭。两个奶娘急忙把他们两个抱起来,想着方子哄他们。

    先前跑出去的几个老妈子又匆匆跑了回来,她们回来的时候手里全部抱着白花花的布。

    殷觅棠略松开一些两个meimei,扭过头好奇地望着她们手里拿着的白布。

    几个老妈子里,有两个抱着白花花的布急匆匆往里屋去,而剩下的几个老妈子则是将手中抱着的白布哗啦一声放在地上。殷觅棠这才看清,那些都是白色的衣裳。

    殷觅棠还在想着是要换衣裳吗?陈mama已经过来把她和两个meimei拉开,扯开她身上红色的小斗篷,而她的两个meimei殷云娴和殷云娇也被自己的奶娘拽开了。殷觅棠本来就有点冷,斗篷被陈mama粗鲁地扯下来之后,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殷少柏皱了下眉。

    殷觅棠眼前一片白,陈mama将雪白的孝服给她套好,腰带一绑。

    殷觅棠回头望了一眼堂厅,发现大家都皇上了这样一身雪白的衣裳。她第一个看见殷争从里屋里走出来,她心里有点害怕朝殷争走了两步,“爹爹……”

    殷争没有听到,他声音有些低沉地说:“一会儿进屋去磕头,不许吵闹。”

    殷觅棠走了一半停下来,她听出来了。她听出来爹爹的声音里不对劲,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爹爹……他是哭过了吗?

    殷觅棠的鼻子忽然一下子就酸了。

    殷觅棠跟着殷家其他的孩子一起进到里屋,里屋里的人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悲痛,女眷更是满脸泪水。

    殷觅棠在屋子里寻找,终于找到瘫坐在椅子上的祖母。祖母十分憔悴,脸上挂着泪。殷觅棠再回头,看见爹爹侧过脸抹眼泪。

    “吧嗒”、“吧嗒”,殷觅棠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一颗一颗圆润的泪珠儿滚落下来,砸在地上。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啜涕着。

    殷月妍回过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演戏装好孩子——殷月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殷觅棠根本没看见殷月妍的表情,也不可能知道殷月妍神奇的内心活动。此时的殷觅棠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席卷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为了曾祖母吗?好像不是,她对曾祖母几乎没有印象了。因为爹爹和祖母吧,因为她在意的爹爹和祖母难过了,她便也跟着难过,他们哭了,她也跟着哭了。

    殷家的孩子男孩子在前,女孩子在后,规矩地跪在地上,对着床榻上白发苍苍的老人磕头。襁褓里的八少爷也是由他母亲抱着跪下。

    殷觅棠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是爹爹和祖母的泪。她伏在地上,额头贴在地上,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四jiejie?”殷云娴拉了殷觅棠一把。

    殷觅棠吸了吸鼻子跪直身子,才晓得要起来了。她走到殷争面前,拇指和是食指捏着殷争裤子上的一点布料扯了扯。

    殷家老太太虽然这三五年人老糊涂了,可是年轻的时候对家里的晚辈都很疼惜。殷争想着幼时的过往,心里悲痛。殷觅棠扯了他很久,他才觉察。他慢慢舒了口气,弯下腰来,说:“棠棠听话,一会儿才能回去。”

    殷觅棠踮起脚尖,用小手去擦殷争眼角的湿润。

    “爹爹不哭……”她说完,自己倒是扯着嘴角哭起来。她很努力忍着哭腔,小身子却跟着哭啼一颤一颤的。

    被小女儿安慰,殷争心里五味杂陈。他压下心里的悲痛,把小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后背。“嗯,爹爹不哭,所以棠棠也不哭。好不好?”

    “好!”殷觅棠使劲儿点头。

    殷觅棠紧紧抱着殷争的脖子,她喜欢抱着爹爹的感觉,很安全很踏实。可是她也知道爹爹一定还有事情要忙,几个叔叔都在忙前忙后呢。

    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认真地说:“爹爹去做事情。”

    殷争宽大的手掌覆在小女儿的脸蛋儿两侧,给她擦眼泪。知女莫若父,殷争知道小女儿为什么哭成这样。

    殷觅棠推了殷争一下,自己用手背去擦眼泪,板着脸认真地说:“爹爹是长孙!不许偷懒!”

    殷争有些心酸地点点头,他把殷觅棠抱起来交给陈mama,说:“太晚了,孩子们撑不起,都把他们抱回去罢。”

    各屋的女眷都等着这句话呢,立刻让奶娘把孩子们抱走。

    殷觅棠在陈mama的怀里扭过身去张望。此时她才注意到躺在床榻上的曾祖母,曾祖母白发苍苍,骨瘦如柴。殷觅棠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能把床榻上的曾祖母和印象里的曾祖母联系起来。

    有点吓人。

    她往陈mama的怀里缩了缩。

    陈mama高高瘦瘦的,身上没rou,抱着不舒服。殷觅棠叹了口气。

    陈mama感觉到了,她偏过头,问:“四姑娘怎么了?”

    就连关心的询问都是没有温度的语气,人家名门闺秀走路像是尺子量过似的,但是她这人说话竟也能像是被尺子量过似的。

    殷觅棠又不能实话实话,告诉陈mama她嫌弃她太瘦了。她想了想,说:“mama,死是怎么回事?”

    陈mama板着脸:“人都会死,死就是没了。像你曾祖父、祖父。”

    殷觅棠想了好一会儿,有些不明白,又问:“所有人都会死?祖母和爹爹也会吗?”

    “所有人都会。”

    殷觅棠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她抓着陈mama衣襟的小手儿颤了一下。在这个冬夜,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第一次对死亡有了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佬们的投喂,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

    算了算了,我还是加更吧。

    挺晚,估计12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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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入宫

    殷家老太太在大年三十去了,殷家刚挂上的红灯笼、贴上的对联全被扯了下来,换上了一片素色。那些亲戚间的走动,也都免了。殷家人一直留在家里。听着别人家的鞭炮锣鼓,小孩子不懂事儿嚷着要去玩儿,被大人一遍遍训斥住。

    殷觅棠叉开腿儿坐在大太太屋里的罗汉床上,在她的两条不长的小短腿上,一绺一绺摆着各种颜色的绣线——她这是拿自己的小短腿儿当绣线架子呢。

    她在绣荷包。

    殷云娴和殷云娇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自从上次年三十的晚上老太太去的时候殷觅棠安慰了两个meimei,这两个小堂妹最近对殷觅棠格外亲近。再加上家里的人都在守孝,不许出去玩,五姑娘和六姑娘就时常来找殷觅棠。

    “四jiejie,我也想绣。”殷云娇说。

    殷觅棠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四岁的小孩子是不能拿针的!”

    她伸出五根手指头来,在殷云娇眼前晃了晃,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颇为自豪地说:“我五岁了,是大姑娘了,所以才能绣。”

    一旁的殷云娴咯咯地笑,“四jiejie,我也五岁啦!”

    她也伸出无根手指头在殷觅棠面前晃了晃。她只比殷觅棠小了两个月。

    殷觅棠缩了一下小眉头,特别严肃地说:“不行,你也小。”

    “不行就不行,我也不想绣。”殷云娴爬上罗汉床,去拉殷觅棠的手。她四处看了看,看见屋子里的丫鬟刚巧都出去了,她才压低了声音,说:“四jiejie,我听说要分家了。你知道什么是分家吗?”

    殷觅棠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

    殷云娴有些失落地从罗汉床上下去了。

    两个小堂妹又在殷觅棠这儿玩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殷觅棠却仍旧低着头仔细绣着手里的荷包。她答应过皇上要把第一件绣活儿送给他。

    她记得哩!

    殷觅棠手中的动作慢下来,不由想起那一日在马场上的那一幕。也不知道他的胳膊还疼不疼……

    皇上那个人就算是疼了也不会说出来吧?这样会吃亏哩!殷觅棠觉得等下次进宫要好好劝劝皇上,不要总是逞强才是。

    “呀!”殷觅棠小声叫了一声,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尖儿,雪白的指腹沁出一丝红,这一丝红,越来越多,逐渐凝聚成一颗血珠儿。

    “棠棠想什么呢,都走神了,连祖母进来都不知道。”大太太走进屋,朝着殷觅棠走去。

    殷觅棠朝大太太伸出自己的手指头,“扎手了,祖母给吹吹。”

    大太太“哎呦”一声,疾步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边弄帕子将殷觅棠手指头的血珠儿小心翼翼擦了,一边指责地说:“祖母不是跟你说了?你还小,还没到做针线活儿的时候。再说了,咱们棠棠若是喜欢偶尔绣个帕子玩玩也就帕子,根本不用学那么多,又不是要当绣娘。想要什么花样,买来不就成了?”

    大太太一股脑说了一通,却发现殷觅棠望着她没说话,样子有点呆呆的。

    殷觅棠仰着小脸儿,在看大太太鬓角的白发。她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怎么……突然就长了白头发呢?

    大太太了然,笑着说:“祖母老啦。”

    “不老!”殷觅棠站起来,搭在她两条小腿儿上的绣线落下,又混到一起了。她跑到罗汉床一头,抓着高脚架,去摘瓶子里的鲜红杜鹃。她咬着小白牙,使劲儿把根茎掐断一些,然后跑回来,将杜鹃插在大太太的鬓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