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节
等我请你们吃宵夜? 回去和那个四哥说一声啊?” 黄六拎着枪朝门外的雨夜看看,迈步准备朝外走,突然像响起什么,对跟在自己身后,脸色难看的桂修文说道:“对了,现在开始,记得叫我山哥。” 第五一五章 谁上来,借个火? 陈泰坐在空荡荡的厂房内,地槽内的火焰早已经熄灭,此时只剩一盏油灯在他身边飘忽闪烁,脚下是六七个烟蒂。 “你到底是不是和字头的兄弟? 帮兄弟仲是帮外人?” 汗巾青临走时对自己说的话,让陈泰有些心烦意乱的吐了口口水。 汗巾青说的很清楚,他们今晚不是要对付宋天耀,而是想从陈泰嘴里得知咸鱼拴妻女的住处,要用咸鱼拴的妻女逼师爷辉放了那些被抓的江湖大佬,而且在汗巾青等人看来,无论师爷辉也好,咸鱼拴也好,都与陈泰没有亲眷关系,陈泰没必要为他们拒绝自己这些同门兄弟。 可是让汗巾青失望的是,陈泰只是摇摇头,表示如今自己是个废物,不想插手帮会的事。 汗巾青身后一个小弟看到陈泰那副颓废模样,再加上自家大佬对这样一个落魄的家伙和和气气,对方居然还不肯买账,顿时有些倨傲的开口喝了一句:“你话不想插手就不插手!你当自己……”还没等陈泰给出反应,汗巾青已经转身助跑瞬间凌厉一腿把自己的小弟踢出了厂房门外:“滚!” “阿泰……”汗巾青动完手看向陈泰:“他是新跟我的,当他无心。” 陈泰像是完全没有在意的呵呵一笑:“青哥,没关系,只是这件事,我真的不想插手,师爷辉也好,咸鱼拴也好,当初都和我一起吃过饭,喝过酒。” “好。” 汗巾青犹豫一下,随后点点头:“我明白,那就这样,不妨碍你继续练拳。” 汗巾青带人朝着厂房外走去,不过临走前转身对陈泰说了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和字头的兄弟? 帮兄弟仲是帮外人? 这种事你自己要想清楚才行。” 陈泰坐在空荡荡的厂房内思索,自己到底该怎么选? 自己拜了跛聪,入了和群英,自然是和字头的人,可是让他因为社团义气,说出咸鱼拴的妻女所在,胁迫师爷辉,间接威胁宋天耀,他又觉得过意不去。 这段时间的人生起伏,已经让他见识到江湖上的情义冷暖,对跟红顶白的江湖人,陈泰没有记恨,他踏入江湖的风光,是他靠着大佬跛聪给的机会和自己的双手搏来的,除了跛聪,其余人,不值得他再卖这条命。 反而他现在怀念和咸鱼拴,师爷辉那些人为宋天耀奔走跑腿的日子,一起在陈庆文的糖果铺子做花塔糖,与他们一起帮宋天耀搬家等等。 三个人,那时候好像除了自己,咸鱼拴也好,师爷辉也好,都还是福义兴门下所谓的江湖人,可是只是不起眼的小喽罗,至于自己,更是靠宋天耀的关系从警署捞出来的一个乡下仔,比起自己一心想要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师爷辉,咸鱼拴好像却恰恰相反,想要脱离江湖,做个普通人,那时候陈泰自己想的,是这两个家伙文不成武不就,没机会出头,所以心灰意冷,现在经历过这么多江湖事之后,陈泰却反而觉得,已经驾鹤西去的咸鱼拴也好,如今已经身家富贵的师爷辉也好,当初一门心思跟住宋天耀,早早想要甩脱江湖事的打算才是对的,有机会堂堂正正做个正经生意人,何必要在这一潭脏水里挣扎。 自己还记得当初拜门跛聪时,风光无限,父母也被接入了唐楼,雇起了下人照顾,亲戚朋友张嘴闭嘴都是早晚知道阿泰会出头等等或真心或客套的话语,可是自己失势之后,父母也因为担心被仇家找麻烦,急急忙忙安排他们回了乡下,虽然之前赚的钱可能父母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可是现在恐怕在乡下家里又要开始求神拜佛祈福自己平安。 而当初跟自己一起帮宋天耀搬家,戴着眼镜看起来傻乎乎的师爷辉,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大水喉,听说不止香港英军靠他做制服,连日本,印度都有生意,当初那些比他江湖地位高的人,此时已经连想靠近些和他说句话都困难,现在更是连找他麻烦,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只能靠咸鱼拴一个死人的妻女打他主意,陈泰咧嘴自嘲一笑,恐怕现在师爷辉都该忘了咸鱼拴的妻女,这些傻乎乎的江湖人还以为能靠同门义气之类的屁话,把师爷辉叫出来? 重重吐出一口气,陈泰起身穿上外套,套上雨衣,迈步出了厂房。 师爷辉如今身家富贵,是日进斗金的富商巨贾,或许忙到忘了当初的故人,但是他陈泰是个江湖人,就算顶着和字头的招牌,也不能见到这些所谓同门兄弟去胁迫一对孤儿寡妇,何况跛聪死了,自己是不是和字头的人,已经不重要。 厂房外,暴雨毫无要停的迹象,陈泰看看黑漆漆的四周,把雨帽拉起,遮住了自己的脸,迈步消失在雨夜中。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汗巾青才慢慢从一处阴影中走出来,望着陈泰消失的方向开口:“去通知其他人赶过去,我带几个兄弟跟着阿泰。” ……九龙佐敦,陈泰记得咸鱼拴的遗孀芬嫂开了这家杂货店,如今招牌还挂着,但是却已经上了门板,这处三层的唐楼也漆黑一片,显然楼内的芬嫂和秀儿也已经入睡。 陈泰挥拳朝着门板重重敲了两下:“有人吗?” 等了片刻,里面毫无动静,陈泰继续敲打门板:“芬嫂,我是耀哥的表弟阿泰,你见过我!” 陈泰连着喊了几声,里面都没人应答,陈泰皱皱眉:“九纹龙!” 他知道九纹龙这家伙长期借住在芬嫂的杂货店,就算二楼的母女听不见自己的叫喊声,睡在一楼的九纹龙也该听见。 终于,里面响起了一个睡意惺忪的男声:“大半夜敲乜鬼呀? 不做生意!走啦!” “你是边个?” 陈泰一愣,连敲两下追问道:“芬嫂在不在?” “你是不是认错人啊!什么龙啊芬啊!” 里面的男声很不耐烦:“想吵死人呀!” “开门!” 陈泰连续敲击门板!表情有些紧张。 他担心里面的芬嫂和秀儿已经被抓,这个男声是在故意骗他。 “我叼你老母!你是不是想死呀? 半夜想趁雨打劫呀!” 男声语气不耐烦的骂着,随后打开门板上一处小窗,朝外面望来,瞪着陈泰:“都讲啦,晚上不做生意!你是不是聋的!” 还没等陈泰开口,男人目光越过陈泰,突然脸色一变,重重把小窗关上,在里面叫了一声:“我什么都看不见!滚啦!” 陈泰慢慢转身,左右两侧街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两队人马,在空旷无人却雨声嘈杂的长街上,人人手提着明晃晃的长刀,正一步步朝着自己所在的杂货店外围过来。 吕乐撑着雨伞立在远处街边一辆停在煤气灯柱下的轿车旁,身边是汗巾青,吕乐看向陈泰,开口喊道:“阿泰,你现在上我的车,一切还有的谈。” 陈泰从雨衣下摸出香烟,叼在嘴里一支,可是火柴在雨中却怎么都划不着,连嘴里的香烟一起被雨水彻底打湿,陈泰把火柴盒丢掉,撩起雨帽,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 想开口报一下自己的名头,可是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最后说出口的只是一句:“谁上来,借个火?” 第五一六章 他天生的 褚耀宗穿着一身丝绸的对襟中式睡衣,有些睡意惺忪的坐在书房里。 “所有人都说,宋天耀这次跟了上海人,要帮于世亭他们在香港站稳脚跟,说英国人也卷了进来,想借机在香港洗牌。” 褚孝忠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坐在父亲对面,斟酌着语气说道。 褚耀宗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呆呆枯坐了片刻,才把目光从空洞处移到褚孝忠的脸上,慢悠悠的端起茶盏:“你怎么看?” 褚孝忠微微摇头:“今晚,香港很多字头大佬都被宋天耀拉去了军营,一些最近风光的更是被枪杀,咱们褚家下面的阿十,阿信手下的金牙雷,跟着蔡元柏的烟佬,周锡禹门下几十年的丧恩,全都在内,据说……”“据说什么?” 褚耀宗听到褚孝忠话语间有些吞吐,把递到唇边的茶盏稍稍移开,开口问道。 褚孝忠犹豫片刻:“据说……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盛伯家里的长子徐恩伯,好像被宋天耀设计绑了,刘福不顾暴雨,带着两个警队的鬼佬去了盛伯家里了解情况。” 褚耀宗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一下,就再度暗淡:“绑了徐恩伯,这倒像是宋天耀干的事。” “父亲……”褚孝忠开口:“我自然不信阿耀投靠上海人的,可是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不信两个字就能压服的,各个字头没了大佬,已经乱成一团,现在暗花,悬红满天飞,有人出一千万暗花,要宋天耀的命,潮勇义的人也不断打电话,询问褚家,没了十哥,接下来如何安排社团。” 褚耀宗喝了口参茶,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估计不止是潮勇义的人打电话给褚家,周家,蔡家,徐家都有下面跟着各个家族搵饭食的字头中人打电话,吵得各家今晚睡不好觉,字头死掉大佬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但是活了这么久,也不是没遇见过,只要你说一句照旧,自然就不会再乱,毕竟人都要食饭的嘛,可是现在为咩乱了起来,因为一群老家伙都在等,等其他人先开口,总好过自己开口,而且凶手是边个,对谁而言都不重要,你话如果宋天耀之前仍在褚家做秘书,他搞死阿十,搞死一些江湖大佬,会不会有人跳出来用一千万来悬红?” “您的意思是?” 褚孝忠看向自己打着瞌睡的父亲:“有人要搞阿耀?” “阿耀从英国返来,都还没来得及给我送些英国特产,突然就投靠了英国人?” 褚耀宗摇摇头:“鬼才信他,当然是有人搞他,把他扔到这盘棋前,不落子就死,退场也是死,他怎么做? 当然是下棋喽,至少能活的久一点。” “这扑街,就算不来当面讲一句,打个电话或者打发个人过来见一面总要有的吧?” 褚孝忠不满意的抱怨了一句。 虽然在褚孝忠眼中,宋天耀这家伙是自己弟弟褚孝信的亲信和朋友,但终归帮褚家做过事,如今搞这么大的事出来,就算不想褚家卷进来,至少也该通知一声,免得自己现在这样听着各种乱七八糟不知真假的消息,替他担心。 “所以呢,阿耀这家伙还是年纪轻,心思不够深。” 褚耀宗抬头瞄了一下书房里的座钟,已经就快十一点钟:“我平日十点之前就睡觉,今晚已经破例等他这么久……”“你觉得阿耀会来褚家?” 褚孝忠用力眨眨眼,看看座钟,又看看打着瞌睡的父亲:“他来褚家做什么?” “你刚刚不是讲,就算他不来当面讲一声,也该派个人或者打发个人过来见一面?” “现在整个香港都知道他被迫也好,主动也好,帮上海人做事,现在他再来褚家,难道是想褚家卷进来,真要是那样,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褚孝忠抓起茶几上的香烟点燃了一支,当自己父亲开玩笑。 褚耀宗也没有解释,瞧着座钟慢慢指向十一点,慢条斯理的喝着参茶。 就在差两分钟十一点时,恩叔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老爷,大少爷,之前在褚家做过秘书,如今帮宋天耀先生做事的江永恩,江小姐在外面,说宋先生让她来送些从英国带回来的特产。” 褚孝忠一瞬间就变了脸色,眼神凶狠:“扑街宋天耀!真的想让褚家卷入他掀起的这池脏水!” 褚耀宗则一扫脸上困意,哈哈笑了起来:“好,恩叔,让江小姐进来。” 恩叔在外面答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离去。 褚耀宗看向对面脸色略显狰狞的儿子,露出笑容:“怎么? 觉得阿耀不该来为我送特产?” “送的太迟了!” 褚孝忠磨着牙齿说道:“这种时候,有心人说不定都在看着江永恩进了褚家的门,一定当成褚家背后支撑宋天耀!不然宋天耀无根无萍,哪来勇气投靠上海人,得罪香港这么多人!父亲,我去在门外打发了她,你……阿信的岳父可是正在想办法安排你在市政……总之不好卷进来……隔岸观火最好。” 褚孝忠想说,这池水无论如何,褚家都没必要再卷进来,宋天耀是真的投靠也好,假意归顺也好,与褚家无关,褚家如今正在上升期,不说自己如今的粮油,物流生意,也不说褚孝信的药品生意,只是父亲这块招牌,都要更进一步,褚孝信的岳父卢文惠正打算拉一下褚耀宗,把褚耀宗身上的商人标签镀一层新颜色。 “不迟,火候刚刚好,做事就该这样,做绝,现在连我都信他投靠了上海人。” 褚耀宗看向褚孝忠:“他来泼褚家脏水,那褚家该怎么做?” “难道亲自下场对付他?” 褚孝忠听到父亲的问话,又有些犹豫:“不好吧,阿耀……”“他泼脏水,想诬陷褚家帮他,故意挑拨褚家和其他香港家族的关系,当然这时候你要站出来大骂他,无论去不去门外打发江秘书都不重要,和和气气把对方引进来,喝杯茶,聊聊天,叙叙旧,然后客客气气送走,然后你就可以打电话给蔡家,周家,打电话给潮勇义,就说一句话,无论边个开出了暗花,你都照价再加两百万!” 褚耀宗说完,打着哈欠起身:“不枉我等这么久,好啦,我去睡觉,你自己见见江秘书。” “我? 我负责?” “当然你负责,难道我一把年纪还要负责? 我当然不能露面的,别人问起,就话我被宋天耀气到,自己手把手精心调校的千里驹,最后反而踢了自己一脚,换成边个都会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