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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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央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只听见外面哀声遍天,还没看清是个什么景象呢,就被冯夜白蒙住眼睛,按在怀里,“你别看,看了就忘不掉,再钻进梦里去吓你。” “外面的都是灾民吗?” 他沉沉的嗯一声,把她抱紧了,“南方大旱,庄稼都渴死了,他们活不下去了,只能一路往北去,皇帝就在北面儿,他们千里迢迢逃过来,就是想让皇帝看看民生疾苦,好让他想法子救救他的百姓们。” 沉央哽了一声,又问,“那皇帝救他们了吗?有多少灾民啊?” “几万还是几十万,谁说的清,反正先前拨下来的赈灾款,于他们来说都只是杯水车薪。”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不是说宿王收留他们了吗?” “宿王被圈在蒙城里,能力有限,他一个人救不了这么多人,皇帝只管做他的无忧皇帝,千疮百孔他看不见,黎民疾苦他也看不见,建摘星楼劳民伤财,如今国库空虚,再拨赈灾银下来怕是不大可能了,这天下很快就要易主了。” 沉央不懂这些,只知道江山易主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死人。 “那换个人做皇帝会好一些吗?”她眼睛看着车外,“换个皇帝能让这些灾民都吃饱饭吗?” 冯夜白刮一下她秀挺的鼻尖,“这不是你该cao心的,他们要争天下就让他们争,我只想跟着你好好儿过日子,等这边的事儿都完了,咱们就回汝南。” 她抱着他的腰,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我就是觉得他们可怜,以前官府下了征兵的布告,他们要拉我爹去当兵,我那时候才十来岁,我爹说他走了我也活不下去,可是不当兵就要拿六百文当征兵费,我爹就把我们家全部的积蓄都拿出来了,所以我知道饿着是什么滋味。” 第三百九十四章跟姓宇文的不对付 自古以来,凡是起兵谋反的,都落不下什么好名声,宿王要攻进京也要有个讲头,况且眼下民不聊生,贸然出兵,百姓也不能答应,会说你罔顾黎民死活,将来你做了皇帝也会被流言蜚语压的喘不过气来,百姓不认你,你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被写进史册里,也是要遗臭万年的。 所以,现在的局势是,皇帝不敢出兵讨伐,宿王也不敢贸然进犯,两边儿都绷着劲儿,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总得有人出来打破这个平衡,所以这次走访就是最好的机会。 其实换个皇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宿王比皇帝本事大,也知道顾念百姓,皇帝是针鼻儿大的心眼儿,宿王至少有容人的肚量,谁做皇帝对他来说没什么大影响,他跟姓宇文的都不对付,这个王爷迟早也是要卸爵的,只是他这人记仇,皇帝几次三番的害他,他没那么好的脾气饶了他,倘若能借宿王的手出出气,也不错。 他们在绥宁落脚,绥宁属蒙城管辖,不过宿王对蒙城治下的这些小城并不上心,其实也是看不上,一座城,撑死了也就一千多将士,又安逸的久了,真动起手来,个个儿都是假把式,没准儿连刀都提不起来,他只管坐镇蒙城,间或派人下去提点提点,也没人敢做什么小动作。 而这些守城的朝廷官员,因为局势不明,一不敢不从朝廷,二又不敢不听宿王的,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如今好容易盼来个钦差,自然是百般殷勤,毕竟吃拿着朝廷的俸禄,又得了这么个坐吃等死的肥美差事,没人头顶子上冒傻气跟着宿王谋反,谋反是灭族死罪,谁还能嫌命长吗? 城外被难民堵的水泄不通,进了城,这一路上也没少看见饿死的人,等再进府衙,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好吃好喝端上来,又是酒又是rou的,压根儿就不比在京城的差。 冯夜白没接酒杯,望天长叹一声,语气幽幽远远像从天边飘来,“朱门酒rou臭,路有饿死骨,才一进城,本王还当是走错了,直接进了酆都呢,没想到等进了府衙,一下又像回到京城了似的,一扇门却隔着两个世界,李大人……看来贵府余粮不少啊!” 李长庸生的尖嘴猴腮一副精明小人相,可却是个地道的蠢货,只当冯夜白是借机感叹,好叫人知道他忧国忧民,并未听出别的意味来,招呼着给他斟满酒,一咧嘴,露出两颗大门牙,“王爷跟那些寻常百姓能一样吗?您是云端上的人儿,这儿就是再穷,旱的再严重,也不能短了孝敬王爷的,现在是已经过了放粥的时辰,等明儿一早粥厂开了就行了,饿不着他们的。” “是宿王设的粥厂吧!”赈灾银全被宿王劫走了,料想这些吃人rou喝人血的贪官污吏也不会自掏腰包好心散粥。 “他不办粥厂谁办?皇上拨下来的赈灾银全被他给吞了,我们这也就是能裹住自己吃喝,那么多百姓,哪儿救得过来啊! 第三百九十五章贿赂 府衙收拾好了客房,沉央早早儿的就回去休息了,没一会儿,府衙的丫鬟就送吃的过来了,有乌鸡汤,酱牛rou,还有一道红烧乳鸽,配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这比他们在客栈吃的都好。 沉央看着一桌子荤腥直摇头,“外面都饿死人了,怎么这里头还能吃上rou?” 尚梅道,“要不说官逼民反呢?这些当官儿的,个个儿都是剥削压榨的一把好手,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就是瘦rou也能给你刮下二两油来,这些算不得什么。” 她一听,立马就撂了筷子,“那我不吃了。” 尚香劝她,“您该吃就吃,跟您又没关系,回头遭报应的是他们,碍不着您半点儿事儿。” 沉央站起来,踱到门口,看着天边孤零零一轮月,忍不住就期期艾艾的犯愁,“他们没挨过饿,不知道挨饿有多难受,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呢?外头怨声载道,饿的都快啃自己了,他们这些父母官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大鱼大rou往下咽呢?” 冯夜白让她别cao心,皇帝连他自己百姓的死活都不顾了,他们跟着cao心也没用。 是轮不着她cao心,可她就是觉得难受,她们家有一阵也是穷的闹饥荒,家里都揭不开锅了,那是她饿的最长的一次,整整三天没吃饭,他爹就差把rou割下来喂她了,所以她知道挨饿的滋味儿,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给啃了,可这儿呢?外头是炼狱里头是瑶池仙境,这些当官儿的白长了一双眼,个个儿都充瞎子,百姓的死活在他们眼里也是分文不值。 尚梅尚香劝她好歹吃点儿,可她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迎风站在窗边,等冯夜白回来。 她两个劝不动她,只好上去把窗户关了,又给她加了件纱衣,扶她到床上坐着等。 而那厢,冯夜白饮罢两盏酒,几句话问了个虚实,把底挖的差不多了,就不肯再坐了。 这么多灾民,要处置起来的确不容易,单靠接济不是长久办法,他们背井离乡,一股脑都涌到北面来了,南方空虚,多少地方都成了死城,说到底,还是得从根源上解决,否则就这些人,迟早得把国库给吃空了不可。 李长庸看出他面色不虞,以为是自己伺候的还不够周到,拍拍手,底下有人抱个四四方方的楠木盒子过来了,打开,一盒子金灿灿晃人眼的金子。 “王爷,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这些是下官孝敬给您的,您看,下官这么多年了,兢兢业业的守在这儿,往上都不知递了多少折子了,想更好的为朝廷效力,可折子进了京,全都没了影儿,所以……”他把金子往冯夜白面前一推,“下官想请王爷此番回京之后能帮下官美言几句。” 他才到这儿就急着把他往回赶呢?瞧这意思,是看这地方捞不着油水了,打算花钱捐个官儿当当了,瞧瞧,这就是他宇文阊治下的父母官,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升发呢。 第三百九十六章沉塘吧,干净 冯夜白随手拿起一块儿金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分量还是很足的,这心意表的,生怕一下不成事似的。 李长庸见他不着痕迹的勾起了唇,心道自己可算是做对了,富贵就要来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嘴差点儿没咧到后脑勺去。 不想冯夜白把那金子在手里掂了几下,手腕一转,竟往他脸上飞过来,他躲闪不及,被迎面砸个正着,脑袋破了,血顺着眼角往下淌。 李长庸捂着脑袋又哭又嚎,冯夜白一张脸瞬间拉了八尺长,不解气似的又一脚踹过去,“捐官儿捐到本王头上来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乌纱帽有你的戴就不错了,还想往上爬?不怕摔死你!” 李长庸心里不平,可饶是再不平,人家是王爷,又是皇上派来的钦差,是祖宗爷爷,得捧着供着,忙跪下了,爬到他脚边,抱着他的腿喊王爷饶命。 冯夜白又一脚把他踹开,叫来随行的侍卫长,厉声道,“把这府衙给本王抄了,犄角旮旯的,一处都不准放过,本王倒要看看,这小小的府衙里究竟藏了多少猫腻,能让李大人这么阔绰,出手就是五百两黄金起步。” 他自己上赶着找死可怨不得别人,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这种时候还敢明目张胆的露财想往上爬,他缺那点儿钱?这招对别人或许可行,可对他,无异于侮辱。 正好,可以借着这件事安抚一下民心,皇帝是让他得罪宿王来了,可他一来,先抄了自家的官儿,不过纵使皇帝知道也不能说什么,查抄一个贪官污吏是在他的房柱子上捏死一只蛀虫,甭管是明君还是昏君,没有一个不恨贪官污吏的,他正好帮了他,他高兴还来不来呢。 这百姓虽说不是他的百姓,灾民如何安置的闲心也轮不着他cao,他也没良善到自散家财去帮他们,可遂宁府衙又不是他的,借花献佛的事他也会干,给自己挣好名声谁不会? 遂宁府衙一共查出了现银两万两,粮食两千一百石,还有各样珠宝玉石若干,这小小的府衙,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料,藏污纳垢一点儿不含糊,这么多东西,怎么着也够城里这么多灾民管饱一段时间了。 侍卫长押着李长庸过来问怎么处置,李长庸一个劲儿给他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您查抄的这些东西,下官愿意双手奉上,只要您留下臣这条命,这些东西都给您!” 他自以为开出的条件足够大,怎么也够他考虑考虑再说的,可求了半天,也只求来他轻飘飘一句,“拖出去砍了吧,还留着他跟灾民抢饭吃?” 侍卫长拖着人下去了,冯夜白想到沉央,又道,“拖远点儿,别在院子里杀……罢了,沉塘吧,干净。” 好在府衙还有一处荷花池清滢滢灌着水,李长庸身上绑了块儿大石头,捆的结结实实,被侍卫长一脚从岸边踹了下去,噗通一声,除了压出一片不小的水花儿外,再无动静。 第三百九十七章他还真能娶 沉央听见外头有响儿,七零哐啷的,还有女人凄厉的哭声,叫尚梅出去看看,尚梅跑出去看了眼,一会儿回来,高高兴兴道,“王爷把李大人家给抄了,搜出来好多东西呢,李大人已经沉塘了,王爷说明儿就把他这些霸敛来的粮食都分给城里的灾民,还有那些钱,已经叫人拿着去买粮食了。” 冯夜白不让她管闲事儿,沉央以为他自己也要袖手旁观,没想到这么快就抄了那个贪官的家,真是大快人心。 冯夜白从外头回来,身上先前的那股子戾气早就褪干净了,利落一张笑脸儿,看见桌上一筷未动的饭菜,顿时了然于胸,叫尚梅尚香把饭菜撤了,重新做一份,上去又扶她坐下,“饭可以安心吃,爷们儿的事,女人不用管。” 她向外张望,“那李大人的家眷呢?怎么处置?” 他道,“一个夫人,五个姨太太,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锦衣玉食的没吃过什么苦,正好,现在让她们也尝尝忍饥挨饿是什么滋味儿。” 沉央“哦”一声,嘀咕了句,“他还真能娶。” 冯夜白笑着捏捏她鼻尖,“明儿咱们继续往南去,越往南就越苦,我知道你心善,可不能见着人可怜就发银子给馍吃,你帮了一个,后头还有一群人抻手等着呢,光凭咱们,救不了这么多人,到时候千万不能广发善心知道吗?” 沉央点点头,“我知道了。”又问他,“你在前头吃过饭没有?和我一起吃吧。” 外头甲七叫了声王爷,他没来得及回她就又出去了。甲七拱手递上一封书信,“这是方才抄府的时候有人拿飞镖钉在柱子上的,只有我看见了,没人知道。” 他摸摸信封,蹙起眉来,打开一看,果不其然,除了宿王,不做他想。 宿王知他已经到了绥宁,特邀他到蒙城一聚,还说,知道他查抄了绥宁府衙的事,已经着犬子带人过去补缺了。 他前脚才查抄了绥宁府衙,后脚他就知道了,这消息果然是灵通,二话不说,马上就找了人来补缺,这不是明摆着把他往绝路上推吗?朝廷抄个官儿,谋逆的臣子派人填缺,皇帝又是个疑心病,风声传到他耳朵里,自己就成了宿王同党,前一次拉拢他他没搭理,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回直接断了他后路,不与他同谋,自己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好计策啊! 他把信扔进门边石烛台里点了,眼里阴狠显山露水再藏不住,末了狠狠笑一声,“你派人去探探,看看宇文潞到哪儿了。” 甲七领命才要下去,他转念一想,又叫住了他,“算了,不用去了,你跟侍卫长说一声,随行的这些人,半个时辰清点一次,若有人不在……”那就是去给皇帝报信儿了,“格杀勿论!” 甲七道是,却行退下了。 他又叫人备马在门口等他,转身回屋,正对上沉央一双焦急探望的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仨瓜俩枣也敢拦爷 冯夜白安慰她说没事,“派去拿钱买粮的人碰上那边儿坐地起价,我过去看看,没什么大事的话,明儿晌午就回来了。” 她还是忧心忡忡,“远不远?你一个人去吗?”又愤愤的骂,“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呢?少赚点儿能亏死他?” “商人都这样,逮着捞钱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甲七会在这儿保护你,你要出去走动都让尚梅尚香跟着,千万别一个人出门儿,知道了吗?” 她不想做他的累赘,也不愿让他担心,一叠声说知道了,又嘱咐他注意安全,送他到门边,目送他离开,心里忽然一阵不小的失落。 而这厢宇文潞带着来填缺的人正快马加鞭往这儿赶,路上探子来回,说了冯夜白只身一人已经动身往蒙城去了。 宇文潞心说,他胆子倒是挺大的,就不怕他父王借题发挥,想辙起兵?他现在夹在中间,动辄就是粉身碎骨,这趟出来不容易,若是被皇帝怀疑上了,他就没活路了。 “绥宁还有什么人?” 探子道,“还有来时随行的禁军,哦对了,听说王妃也在府衙之中。” 就是冯夜白口中那个比九天玄女还要美的夫人?正好,他倒要看看,他口中那个美若天仙的夫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儿,听说比自己还小一岁,冯夜白啃的这株草可够嫩的,都能当他闺女了,他也下的入口。 心里把冯夜白狠狠讽刺了一通,一抬眼,已经看见绥宁的城门了,门口的绥宁守军未敢拦他,没了主心骨,他们就是一盘散沙,自然不敢得罪这位世子爷,哪怕他是叛臣之子。 宇文潞一路顺顺当当到了绥宁府衙,遇上冯夜白带来的禁军,又被拦在门外,他来时就带了十来个侍卫,两方拔刀相向,寸步不让。 “这里可是我蒙城的地界儿,就凭你们这仨瓜俩枣的,也敢拦爷?”他迎着剑上前两步,发起狠来,脸上模样也不好看。 侍卫长是个一根筋,拿刀逼近几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蒙城何时成了你们的地界?一群乱臣贼子罢了,犯上作乱本就该死!” 话虽如此,可两方没有一个敢先动手的,谁先动手,打起来了,谁就理亏,宿王究竟在蒙城屯了多少兵,谁也不知道,真动起手来,他们这一队禁军,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不过时值灾情泛滥,为了百姓考虑,哪一方都不会动手。 那这样就尴尬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吧,这么对峙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宇文潞死瞪着他,最后低声耳语吩咐身边的人把周围的灾民都聚在了一处,他身后的人,整整官服,站出来道,“各位,我是宿王殿下派来为各位做主的,宿王殿下知道你们不好过,所以特意派我来主张绥宁的灾民安置事宜,宿王殿下说了,眼下正在筹措粮食,预备在城里建座粥厂,届时,一定让各位百姓都吃上饱肚子饭。” 此言一出,立时就是一片叫好声,百姓们可不管究竟睡说了算,谁做主,只要有人管他们温饱,那他们就拥护谁。 第三百九十九章玉面狐狸似的人儿 冯夜白一走,剩下的这些人都是一群莽夫,他不过略施小计就让百姓们闹腾起来,没什么比命更重要的了,他们想活,就得有个主事的站出来,侍卫拦着不让进,无妨,最后名声受损的可是皇帝,他们这些侍卫能担多大的责任? 侍卫们也只敢拦,不敢真的动手,宿王家的世子在这儿,他们连刀都不能拔,拔了指不定就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没法子,只能搭人墙,堵着门口不让进。 沉央本来都睡下了,可外头嚷闹的声音实在太大,她又被吵醒,披着衣裳坐起来问,“外头怎么了?怎么那么吵?” 尚梅过来点了灯,“这地儿安静过吗?您就别管那么多了,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