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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第139节

    上呗!

    若果?然真能带大家?多挣钱,别说一个?梅梅,就是一尊木雕泥塑,我也?能跪下?哭坟!

    现场一度很割裂,秦老三等人反复跳脚,而大部分村民却十分木讷。

    老村长面色如土,秦山秦猛等秦放鹤的簇拥者亦面沉如水,想?着这几个?老货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

    你眼前坐着的可是朝廷六品大员!能面圣的!前儿?知府顾大人见了都要客客气气,你算什么?东西!

    可秦放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和气地问大家?怎么?想?的。

    众村民面面相觑,瞧秦放鹤的模样,倒不像是反对的,于是大部分人都含糊着说“只要能叫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就行”,再不然就干脆不吱声。

    当然,也?有反对的。

    “女娃么?,哪有做这个?的……”

    “就是,你年轻……”

    秦放鹤就笑了。

    年轻啊,真是个?好词,陛下?也?很喜欢呢。

    “强扭的瓜不甜,我也?做不出来叫乡亲们为难的事,不如这么?着,”年轻的官员微笑着,轻飘飘丢出一句叫所有人胆战心惊的话,“如今村子里人越发多了,想?来也?难管,不如明儿?本?官同林知县说一嘴,将此地划为大小秦村,分村不分族……”

    愿意这样的一个?村,愿意那样的一个?村,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老子不管了。

    这是秦放鹤回乡以来,第一次自称“本?官”。

    这两?个?字一出,老村长就暗道不妙,而秦老三等人也?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十一郎,确实不再是从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少年了。

    他不再需要他们。

    而他们,还需要他。

    现场陷入可怕的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乌云聚集,紧接着从云缝中漏下?几点雨来。这几滴雨就像讯号,很快,哗啦啦,大量雨水从天而降,打在身上,激得人一抖。

    虽是盛夏,可下?大雨时,也?还是冷。

    所有人都看?着秦放鹤,却无?一人能猜透他的真实想?法:

    这话,到底是玩笑,还是……

    人群中也?不知谁壮着胆子,哆哆嗦嗦问了句,“那,那十一郎,不,那大人,您,您在哪个?村?”

    分族,确实是大事,等闲不能分。

    但分村么?……

    分村划片,皆在治理,也?不过是本?地父母官一句话的事,而秦放鹤跟林知县讲,也?确实只需要一句话。

    他还真就能办到,不比吃饭喝水更难!

    谁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有人意识到了危险。

    秦放鹤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

    他朝秦松抬了抬下?巴,语气轻松,“我教他念过几天书,”又看?梅梅,轻描淡写,“他呢,又教过梅梅几日……”

    秦松寡言,却不傻,当场表态:“大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们娘儿?俩能有今日,全靠十一郎,哪怕明儿?十一郎辞官要饭去,他们也?跟!

    众村民一听,也?都回过味儿?来,立刻七嘴八舌表示要跟他们走。

    开什么?玩笑!

    如今村子这般红火,还不都仰赖这两?个?有功名的后生庇佑,田地免税、外出不受累,便是徭役不能全免,也?因有了余钱余粮,可以买名额……

    若这两?位都走了,还过个?屁!

    想?到这里,许多人还用愤恨的目光怒视秦老三等人。

    都怪你们!

    蠢东西,十一郎要不管我们了!

    有性子急的,干脆当场就骂起来,什么?“倚老卖老”“不知足”“没成算”“良心叫狗吃了”……

    秦老三等人就跟被敲了闷棍似的,懵了。

    一场风波,以如此荒诞的形式迅速落幕,是秦山和秦猛完全没想?到的。

    他们都准备好暴起揍人了!

    雨很大,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衣裳下?摆就都被打湿了,沉甸甸湿漉漉,紧贴在皮肤上难受得很。

    乡间土路上很快汇起一口口泥洼,鞋底抬起落下?间,全是粘腻,带飞一串串泥点子。

    回到家?,三人先各自去换过衣裳,秦山和秦猛收拾妥当了,又去正屋找秦放鹤。

    秦放鹤日常很叫人省心,他更习惯贴身事情自己做,两?人这会儿?过来,其实也?不知要做什么?。

    可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太过震撼,总觉的不听秦放鹤说点儿?什么?,晚上连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灶底膛火未熄,只用一点灰烬盖住了,这会儿?拨开吹几下?,猩红的火苗便再次跃动起来。

    雨天湿冷,秦山想?了下?,翻出从京城带回来的茶桶,主动煮了一壶滇红,趁热帮秦放鹤沏了,然后跟秦猛一左一右杵在角落,不吱声。

    秦放鹤端起来喝了一口,忽然笑了,“想?问什么?就问,瞧瞧,脸都憋绿了。”

    他年轻,生得俊,只要他想?,就可以笑得很好看?。

    这种笑容,能让他在很多时候轻松达成许多目的。

    就比如现在,只一下?,秦山和秦猛就都不紧张了。

    秦山挠挠头,有点担心,“村子里倒也?罢了,只是回头消息传开,朝中其他大人们知道了,会不会……”

    都是男人,你却偏要去提拔一个?小丫头,岂不是叛徒?

    乡下?虫鼠蛇蚁最多,秦放鹤正站在窗边看?外面屋檐下?爬过的一只蚂蚁,听了这话,便指着那蚂蚁笑道:“你会在乎一窝蚂蚁的新王是男是女是公是母么??”

    秦山和秦猛就都愣住了。

    话糙理不糙,秦放鹤用最简单直白?乃至粗俗粗鄙的语言,瞬间阐明了道理。

    跟着在京城,在全国各地奔走的这几年,他们也?算见识了,知道底层百姓对上位者而言,也?不过蝼蚁罢了。

    你会在意蝼蚁的头儿?是谁么??

    当然不会。

    你会在意这窝蚂蚁是死是活么??

    也?不会。

    所以上位者,也?根本?不会关心这么?一个?偏远小山村的村长究竟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非官非吏,无?关大局,谁会管这些微末小事?

    按时纳税即可。

    秦猛也?跟着松了口气,“那就好。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那几个?老货可不是省油的灯,方才我还在想?,该怎说服他们呢。”

    他习惯了秦放鹤跟人讲理、辩论,没想?到今日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

    真是痛快!

    秦放鹤失笑,为什么?要说服?

    白?云村的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让自己说服?

    至于斗智斗勇?

    呵,那更扯淡!

    犯不上!

    类似秦猛这种思维非常常见,常见于刚获得权力的人身上,他们的处境已经变了,但思维却没转换过来。遇事的第一反应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但问题是,那些对象,讲理吗?

    但凡涉及到血脉宗族的事情,本?身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你跟流氓无?赖讲什么?道理呀!

    逞口舌之利,终难以服众,不能长久,此为下?策。

    不如分而破之,让秦家?村的其他村民主动排斥秦老三,让他们混不下?去。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都不用秦放鹤特?意分化,只是把?态度摆出来,那些人自己就会做出选择。

    瞧瞧,多简单!

    所谓权力,就是可以堂堂正正让他人臣服于我的意志,并无?力反抗。

    这实在是很畅快的事。

    何谓掌控权力?

    掌者,抓住;控者,使用,如臂使指,即随心所欲地使用。

    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可称之为享受的东西全是我给予的,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

    他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时代?变了,平时如何,他不管,但涉及大事,整个?白?云村上下?只允许有他秦放鹤这一道声音。

    不听,可以。

    滚蛋。

    秦放鹤这边轻松自在,反观老村长家?里,一群黄土埋脖颈子的老汉活像霜打茄子扎堆,蔫儿?了。

    老村长盘腿坐在炕上,狠狠咳嗽了几声,老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瞅着这群混球冷笑, “他那是非梅梅不可,非要扶持一个?小丫头上位吗?不,他是要立威。”

    他是想?借机清除掉村子里所有不一样的声音。

    还没怎么?发力呢,你们这些夯货就一个?个?自己蹦出来!

    脑子呢?

    挖出来狗都不吃!

    原本?白?天还跟着秦老三敲边鼓的几个?大老爷们儿?面面相觑,也?有些后怕,喃喃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