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若不是方储信他们提前一步找到公子,后果真的不可想象。 方储信几人见信鸽被段飞亲手呈给夜月笙,当时还想这可能跟公子有关。 可是不知为何,宫南枝竟然主动写信给公子,却是帮着夜月笙将公子引到伏圈,意图一举歼灭。 顺藤摸瓜,他们提前找到了公子,连夜赶路回了北朝。 据说,公子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面上越发看不出喜怒,赶路的第二天却是吐了几口血出来,方储信想让大夫诊治一番,被他狠狠拒绝了。 性情向来外放的公子自回来之后便沉默寡言,所有情绪都敛到心里,近身之人无一敢上前询问。 檀香替他擦完身子,换上干净亵衣,莫春风睁着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檀香啊,你去歇着吧,我无妨。” 说着,翻了个身,朝床的内侧靠过去,一双眼睛明亮的看着外面,却又是什么都进不了眼睛。 “公子,檀香从未见你这般伤情,从前的你过得洒脱快活,恣意妄然,可是现在,公子,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檀香说,檀香虽然身份低微,你说出来,却也能帮你排忧解难,分心提神,公子,你这样子下去,我,我们都很担心。” 莫春风依旧静静躺在那里,不回应,也不拒绝。 那封信的笔迹是宫南枝无疑,信上让自己在竹屋等着,等她去找他,于是他便满心欢喜的等在那里,就算方储信他们百般劝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圈套,他还是不愿相信别人的话,他要亲眼看看,她是否真的如此狠心,将自己出卖。 说到底,他就是不相信。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哪里出错了,或许,她被夜月笙挟持了,不得已这样为之。 所以,他被方储信他们直接打晕了,运回了北朝。 他这样想着,心里便觉得没那么难受。 突然坐了起来,亵衣单薄,身形若有若无的闪现。 莫春风转身下床,双脚快速的蹬上靴子,似乎没有看见面前的檀香,他从屏风上面扯下自己外衣,胡乱一披,径直往屋外走去。 檀香连连叫他,他却没事人一样,推开屋门对着那天空看了数眼,今日天气极好,云淡风轻。 除了一丝冷风,当真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了。 然而,此情此情此人,却不是心中所思所想所念。 明明今日,应该有场瓢泼大雨,淋湿自己,浇醒自己,偏偏老天这样不应景,来了个骄阳暖日。 既然天不应景,不如自己来个随心所欲。 他端起一盆水,从头浇到尾,檀香惊呼出声,呆呆的看着那个作践自己的人。 这下子便是彻底畅快了,从外面到内里,冰凉彻底,表里如一。 真是格外舒服,刺激! 莫春风笑了一下,将外衣脱下,随手扔进桶里,转身,吃惊的咿了一下,“檀香,你何时在这的?” 檀香看他转瞬间百态尽显,斗转星移一般,已然知晓他心中是有多么难受不快。 竟能让他失礼至此,浑然忘我。 她轻飘飘走到跟前,从袖中拿出一方绢帕,带着梨花的清香,极其自然的为他擦拭额头,眉毛,乃至发丝。 莫春风任由她慢慢擦完,面上略有尴尬,“檀香,你下去歇着吧,让我自己待会。” “公子何须多礼,檀香这一生命途多舛,承蒙公子搭救,又将这梨花苑交由我来打理,如今能为公子解忧,是我无限的奢望。”檀香握着那一方绢帕,盈盈一水间,眸光黯然流转,顾盼生姿。 莫春风往后撤了几步,方开口道,“檀香,你不欠我什么,这十几年来,你将这梨花苑上下打点的这般条理出色,就算换成别人,也不过如此,甚至可能不及如此,你无须对我抱有过大的感恩之情,仔细算算,早就已经扯平了。” “公子,檀香明白,你无须将话说得如此透彻,这样伤人,这么多年,檀香甘愿守在公子的身后,不求名分,地位,只要能让我陪在公子身边,檀香别无他求。” 檀香说话间眼神凄楚,哀怨万分。 莫春风叹了口气,“随你吧。” 说罢,手一甩,自己回了屋内,顺便把门也关上了。 随你吧,风轻云淡,没有任何回应,没有拒绝亦没有给她一点希望,所有所做,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仅此而已。 檀香苦笑溢出声来,将绢帕重新塞回自己袖中,翩然落下的梨花,碎了谁的梦,伤了谁的情。 玄德宫,换下往日的古朴简约,如今变得金碧辉煌,所有一切,都是翻天地覆的变化,唯独没有改变的,是它的主人,一直都是稳cao胜券的孟皇后,不,如今应唤她,孟太后。 安国寺之变后,宫中人都知晓孟太后原来一直都在韬光养晦,所谓的吃斋念佛,现如今全然抛弃,大肆铺张奢侈。 现在的玄德宫,是整个后宫最为贵气的宫殿,明珠璀璨,玉树莹润,孟皇后几十年如一日的风华绝代,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何嬷嬷,你说,这对耳坠配我这身紫色衣裳可好?”铜镜中一张妖艳的美人面,双手正拿着两只耳坠来回比划,侧耳看去,各具风情。 一旁侍候的中年嬷嬷给她梳着后面如瀑的长发,慈眉善目,“太后娘娘,在老奴眼中,您戴什么都是最美的。” 那人笑笑,回头拉过嬷嬷的手,似乎真情流露,“何嬷嬷,在这深宫之中,只有你陪我的时间最久,也只有你真心待我。” “太后娘娘,真心待您的人,已经离去了,是他一直宠着您,让着您,虽说一直让您留守在玄德宫,那人却是把最真的心全都给了您,太后娘娘,您对他,是否真的有些不公平。” 这些话,换作旁人,是万万不可能说出来的,不敢,也不知。 孟惠君收起笑容,若有所思,“何嬷嬷,你可明白我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何嬷嬷将她最后的发丝束了起来,宛然笑道,“太后娘娘做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虽然老奴不懂,但是老奴相信娘娘,您都是由自己苦衷的,十几年,您能长伴青灯,在老奴看来,这份忍耐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孟惠君最终带上那对紫色流苏长扇坠,看着镜中的美人面,她轻声道,“何嬷嬷,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也只有你最得我心。” “是太后娘娘仁爱,老奴三生有幸。”何嬷嬷俯首叩谢,说的俨然赤城。 “皇上最近在做什么,听说又不消停了,真是跟他爹一个性子,这样优柔寡断,难成大器。”孟惠君起身,挥挥手,几个宫女跟了上去,一路朝着养心殿过去。 何嬷嬷从后面给她罩上了披风,又端了暖炉跟着过去。 “那丫头怎么回的宫?听说受了极重的伤,皇上也真是,竟然直接把她安置在养心殿,传出去多少人笑话,后宫几十个宫殿,哪一处不比养心殿更为合适。”孟惠君因着练武的底子,加上心情焦躁,步伐不由得快了许多,两旁的宫女都是小跑才能跟上。 “太后娘娘,皇上性情温和,重情守礼,那孩子又与他自小一起长大,难免情深义重,又逢她首次大难,皇上做出如此举动,倒也是情有可原。”何嬷嬷跟着说,态度不卑不吭。 孟惠君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打量了何嬷嬷几眼,“这样说来还是我夸大其词了,嬷嬷,那你说,今天我该去还是该回呢?” 双手接过暖炉,她亭亭站立,眉眼间飞快流转,何嬷嬷低着头,轻声回道,“太后娘娘,都已经快到养心殿了,老奴今日话有些多了。” 冷哼一声,孟惠君转身继续往前急速走去,披风被吹起又落下,虎虎生风。 段飞老远便看到一脸怒色的孟惠君,闪身进了养心殿,凑到夜月笙耳朵旁窃窃私语。 夜月笙眉头微皱,却也没说什么。 床上那人一直没醒,气色自从那晚李唐调理之后好看许多,一直挂着粉色在旁。 每日宫女都会将炖好的补药喂下,有时候喝得多,有时候滴水不进。 情况总是时好时坏,不停反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陪伴我的蜜糖粉,真的是很大的动力,每天让我不停地写文,码字,圆生活中不能圆的一些小梦 ☆、甲子军永不叛变 “儿臣给母后请安!”夜月笙对着孟惠君微微施礼, 多日来一直守着宫南枝, 难免脸色憔悴难看。 孟惠君挥手打断他,径直来到床前,不屑的瞥了一眼,“笙儿, 这女子哪里好,竟值得你这般劳心费神,亲自守在这养心殿中, 日夜颠倒, 难不成你真要学你的父皇,一辈子儿女情长,郁郁寡欢。” 夜月笙心中似有触动, 却不答话。 “别忘了, 初登大宝, 朝廷仍旧不稳,为了江山社稷,你也应该好好对待白音, 她手中握着的,那是能助你一统天下的势力, 现在就被这眼前的男女之情迷了眼, 将来能成什么大事。何况, 这女子似乎本来就不中意于你,既然强求不来,不如直接毁去, 省的自寻烦恼,夜长梦多。” 孟惠君狠辣的看着那睡梦中的人,不留一点暖意。 那人睡得极香,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翘起,发丝凌乱,别有一番风情。 夜月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有些担忧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母后,我把南枝当做自己的meimei,别无他想,音儿那边,我自会打点,还有三天便是封后大典,我定不会亏待了她,甲子军是为皇帝效命的,亘古不变。母后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孟惠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鼻底哼出声来,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笙儿,自欺欺人你知道怎么写吧,今日我来,只是为了提醒你一下,别忘了孰轻孰重,万不可本末倒置,这南国天下,等着你去开疆拓土,等着你去名扬天下,你可不要做了那昏君庸君,被天下人笑话。” 孟惠君说完这些话,不等夜月笙答,便直冲冲出了养心殿。 段飞愕然的看着身强体健的孟太后,不禁担忧的回望南国皇上,自己的殿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面上愈是平和,笑容越是平淡,他心里便是加倍的愤怒与压抑。 最终,夜月笙笑笑,俯下身去,双手握住床上那人的左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擦。 他们的殿下,当真能忍。 段飞没出声,退出去的同时将门关了上来。 殿内伺候的宫女都被遣了出去,只余宫南枝和夜月笙二人。 夜月笙看着那双随时都有可能睁开的眼睛,轻声说道,“南枝,你睡了好多天了,也该醒来了。” 他将头靠在床上,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许久,他苦笑一声,“难道真的就像李唐说的一样,你是不愿意醒来吗?难道我现在如此不堪,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将就了,南枝,这对我真的不公平。” 自言自语的说了许久,推开殿门的时候,只觉得阳光格外刺眼。 “段飞,看护好她,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我。这几日我都将待在音儿那边,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都不要来打扰。” 阳光刺透乌云,给冬日的寒冷减去三分无情。 封后的消息一出,白音已经被安置在离皇帝寝宫最近的甘泉宫,宫中有一方天然泉眼,一年四季汩汩流淌,清澈见底,泉水甘甜可口,泉周边垒了几座壮观的假山,夏日乘凉赏景,冬日落雨缤纷,别是一番风貌。 宫中遍植桂花树,每到秋天,满园金黄,芬芳四溢。 进去的时候,白音正吹着洞箫,呜呜咽咽,听上去伤感动人,随意散开的长发,略施粉黛的脸颊,旁若无人,兀自倾心。 他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白音敏锐的听觉已经知晓,箫声愈发楚楚凄凉。 夜月笙坐到她面前,白音却忽然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滚落下来,烫得人心挣扎。 “音儿,你这是在怨我。” 夜月笙用手指拂去那泪水,柔声说道。 白音却是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来,夜月笙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双手握住她拿箫的手。 “音儿,我只当她是我meimei,十多年的感情,我不能看着她有事。这几日没有过来看你,是我不对,可是,你可以怨我,恨我,却不能离开我。” 白音回抱住他,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