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节
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光,透着亮。 “安哥哥……”她低下头,嘴唇贴近他干涸的唇,嗓子有点哑,“我不会叫你有事的。” 陆安醒过来的时候在后半夜。 周围很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应该是在屋里,墙上有一扇小窗,月光从纸糊的窗棂格子里只渗透出了一点点的清晖。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是汗津津的,身下的被褥都被洇的有些潮湿,但是却又暖烘烘的。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 突然不敢动了。 她就趴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被子把他们两个裹的严严实实的,她……好像没有穿衣服。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柔软流畅的胸脯,正压在自己的胸膛上,温暖的呼吸轻柔的喷在他的胸口。好吧,他好像……也没有穿衣服…… 她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也有他不熟悉的味道。 但是心胸中回荡着的只有一种轻软。 他想起她小时候,也不过就八岁,在偌大一个陆家总是怯生生的,只有在他和阿斐面前才会笑。他在书房里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写大字,一笔一划,她的小肩膀就抵在他的胸口上,头发颜色乌的发青,扎的小辫子毛絮絮的,有时候会钻进他的鼻孔,惹得他老想打喷嚏。窗外那棵老桂花树,暮秋的时候花香的像蜜一样,窗台上落下一层米色的小花朵,鱼缸里养的乌龟会伸长了脖子去咬花瓣,而她会把米黄色一丁点大的桂花拿指头按在自己额头上,手心里,等他再走近的时候,那种清甜味儿久久不散。 “安哥哥,你闻闻,我香不香?” 小姑娘润润的皮肤,带着太阳的温度,水汪汪的黑眼珠,光洁的小额头上还有一点微黄的花粉末,把两只小手向他举高高。 他指尖拂过她的额,把那点花粉按在指尖上,然后放在舌尖舔了一下。 他不禁微笑。 “真甜。” 第五十九章从来都不是 第五十九章从来都不是 [Z 这已经是这两天功夫里来的第三波人了。 陈芃儿紧紧挨着陆安,她身上的旗袍早就换下来了,换成了灰扑扑的大襟褂子,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坠在脑后。陆安也一样,身上披着一件油乎乎的老棉袄,腋下被布条密密麻麻包裹了起来,棉布里敷着草药,他精神头不错,已经不发烧了。两人躲在院子里草棚子的柴禾堆后面,他警惕的半侧着身子,一只胳膊搂着陈芃儿,透过柴禾堆的缝隙向外看。 地面铺了芦草,虽然冷,但不硬,他搂的她很紧,两个人半张身子都埋在芦草堆里,陈芃儿白皙的额头都微微冒出了汗,屏息静气,听着张婶和外面的人说话。 那个收留他们的妇人姓张,脑子有点不太灵光,看上去慢腾腾的,问一句话要好半天才回。但是人心底还是蛮不错的,早上知道拿米来给他们熬粥喝。 陈芃儿一大早跟张婶借了衣服,出去跑了一圈,发现这里是一大片的滩涂地,举目四望,方圆几里之内应该并无人家,倒是种了一大片的金银花。她喜出望外,揽了一大包回来,结果刚走到院子后面,就瞧见三个陌生男人来敲院门。 三个人都穿着黑色中山装,皮鞋和裤子上都是土,问寻声来开门的张婶,可有瞧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是体面人的打扮? 陈芃儿手心里都快攥出汗来,初春夜寒,土地冻的冷硬,她方才出门时已经查看过了,脚印并不明显。就见张婶哼哼唧唧,还是那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那三个人不耐烦了,直接闯将进院里去,径直去了屋里。 她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陆安发了一夜的高烧,后半夜才略有好转,此刻肯定还在昏睡,如果这三个人来者不善,肯定要坏事! 当就想抬腿闯过去,就见三个人居然又从屋里出来了,并没有什么斩获的样子,估计见张婶傻呆呆的实在问不出毛线来,拍拍袖子很快就走了。 她抱着满衣襟的金银花闯进屋里去,发现里间的地面上干干净净,没有竹席,没有染上了血的被褥,甚至连盛水的铁盆和手巾都不见了踪影,更不要提那个受伤昏迷的,她记挂的男人了。 陈芃儿徒然在空空的地面上转了两圈,跑去外间抓着张婶的两只胳膊追问,张婶木着一张脸,还没来得及吭声,就听见有人小声唤她:“芃儿,我在这……” 原来陆安人竟是躲去了院子里的水井里,他双手扒着井沿,两脚踩着井壁上的石头,在头上扣了只木桶,居然就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地下给躲了过去。只不过这一番动作,陈芃儿替他检查,发现伤口处又有撕裂,而且体温似乎又起,她一颗心攥的死紧,伤口如一直这样反复,会很麻烦。 她现在急需要得是药品,各种消炎止痛的西药,例如盘尼西林。可是她手里除了一包金银花和路边零碎挖得的一些草药,再身无旁物。而陆安说那三个人不是他的人,他们肯定已经找到了丢弃的车子,然后以车为中心,辐射周边十几里都被包围,就为了寻找他们两个的下落。 他说:“我们还需要在这里躲几天,直到水镜找到我们。” 他已经耐心询问过张婶,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村镇,最起码得二十里路开外,仅凭他现在的状态,怕是走不多远就会被发现,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按兵不动,等待救援。 他望着她一身村妇的打扮,浓密的睫毛忽闪,面上十分平静,向她招手:“过来,芃儿。” 陈芃儿乖乖靠过去,他低下头,一本正经的脸,居然当着张婶的面冲她咬耳朵:“昨晚我就硬了……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等咱们走出去,再……” 她没想到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闲心跟她闹这些,脸刷的就红了! 昨晚她把半瓶烧酒全都涂抹去他的四肢躯干,终于将他拔高的体温给控制了下来,但是后半夜他又明显的害起冷来。里间没有炉子,外间的炉子早就熄了,他睡的很不安稳,流的汗把被褥都洇的潮乎乎一片,肯定睡的很不舒服,她摸着他手脚越来越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扒光了自己,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去,紧紧抱住了他。 她就这样趴在他胸口—— 我恨这个男人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伸出手臂将怀里的身体搂的更紧密了一些,她心中告诉自己,怎么会恨他呢?我一直都爱他啊,一直,一直都。 即便恨,也是因为爱他呀。 他们在棚子的茅草堆里躲过了第三波搜寻。 好像因为已经踩过点,知道这家的女人是个脑筋不灵光的半吊子,所以后来上门来的两拨人,只例行公事的问问,有没有瞧见一男一女?张婶照旧木着脸不吭声,他们也就匆匆冲院子里打量两眼也就撤了。 他们在这个破落小院子的第三个夜晚,陆安跟陈芃儿讲述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一番“劫难”。 故事开始的时限蛮长了,需要追溯到几年以前。 那个时候他方留学归国,法学博士,带了还不到十七岁的小未婚妻回乡看望父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都对其虎视眈眈,都想挖得他这块宝,以壮自己的力量。 但是祖母骤然离世,本来要和小娇妻圆房的美事变成守孝三年。他当时并不惊慌,觉得三年就三年,他根基还未扎,芃儿年纪也还小,等他稳扎稳打先干出点业绩,到时候洞房花烛,更显美满。 可是平地起风云,好友韩林凉匆匆从上海赶来,带回来一个棘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