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开门的是一个黑脸中年男人,他上下打量了周浩昌两人一番:“你们找谁?” “我们找温主任。”一边说着,周浩昌探头向病房里看去,七八号人把病床围的死死的。 “进来吧!”黑脸中年男人侧开身。 周浩昌点头致谢,一进门就听见了温爱党的声音:“何医生,我爸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被称作何医生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手里温廷文的胸透照片,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万分确切的说道:“如果没有诊断错误的话,温主任的病情应该是比较罕见的恶性脂肪rou瘤,从这张胸片上来看,温主任的情况有些复杂。说实话,我从医二十几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脂肪rou瘤。” 温爱党眉头紧蹙:“那依何医生你看,应该怎么治疗才好?” “直接动手术切除就可以。”何医生直接说道:“考虑到实际情况以及诸多不确定的因素,我和军医院过来一起会诊的徐医生已经提前写好了术前预案。我相信只要准备的足够充分,一定能把手术风险降到最低。” 温爱党只问道:“不知道何医生有几成把握做成这个手术?” 何医生毫不犹豫:“八成。” “好。”说话的却是温廷文,他背靠在两个垒起的枕头上,脸上几乎看不见什么rou,像是罩着一层青黑色的薄皮。 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何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这些东西呢,我们也不太懂。但是既然何医生你都这么说了,那手术方面的事情就拜托何医生了。” 何医生连声说道:“应该的、那我这就下去准备手术了。” 温廷文点了点头,没有一点架子,“麻烦何医生了。” 温爱党转身送何医生,然后就看见门口的周浩昌两人,他一愣:“周叔叔……这位就是你所说的宋逢辰宋同志?” 周浩昌应了一声,下意识的看向宋逢辰,他这么火急火燎的把人请过来,结果温家人却已经找好医生,决定做手术了。 宋逢辰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目光从温廷文身上转移到站在病床左边的一个中山装中年男人身上,却是一怔。 对上宋逢辰的视线,中山装中年男人微微颔首,然后看向温廷文,“温主任,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再过来看您,祝您手术成功。” 温廷文笑着说道:“多谢陈同志吉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留你们了。爱党,替我送送陈同志。” “欸!”温爱党点头应道:“陈同志,请!” 病房里的十几号人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温廷文这才回头看向宋逢辰两人,和温爱党一样,他也惊诧于宋逢辰的年轻,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他说道:“周老弟,可把你给等来了……这位就是宋同志吧,麻烦你为了我特地跑这一趟。” 言语间,就好像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语气尤为真切,宋逢辰却从他脸上看出了倨傲。 说来也对,温廷文是谁,杨市一把手,地头蛇一般的存在。他宋逢辰呢,一介乡野村夫,虽然有点本事,却也只能藏着捏着不敢曝光于大庭广众之下。 温廷文这是吃定了宋逢辰不敢忤逆他。 “既然宋同志人都来了,那你看我这病?” 宋逢辰心中一哂,却也只能如他所愿。 他敷衍着开口,面上却一本正经:“我觉得那位何医生说的挺有道理的。” 温廷文不疑有他,彻底放下心来,果然是他想的太多了:“那就好,那就好啊!” 宋逢辰没想多待,加上温廷文马上就要做手术,周浩昌简单的和他寒暄了两句,果断开口告辞。 临走之前,宋逢辰还收到了温爱党塞给他的一个大红包,美名其曰辛苦费。 出了医院大门,周浩昌放缓了脚步,“我这前前后后的跑了两天,结果这一句话就完事了?” 说着,周浩昌转头看向宋逢辰,对方摸出温爱党给的红包,顺手扔进垃圾桶里。 “欸?”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就是宋逢辰宋先生吧,久仰大名!” 第30章 宋逢辰两人回过头。 医院台阶下的石狮子旁, 方才在病房里见过的中山装中年男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三个神情严肃的年轻男子, 应该是保镖之类的。 “陈同志?”宋逢辰记得当时温廷文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陈炳文在距离宋逢辰一米之外的地方站立, 躬了躬身体。 宋逢辰微微颔首,算作还礼,想了想, 说道:“陈先生以前见过我?” 陈炳文笑着说道:“那倒没有。” 宋逢辰看着他,表示愿闻其详。 一股热风吹来,陈炳文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脸上升起一抹苍白,站在他左手旁的年轻男人连忙将手中的水壶拧开递上去。 陈炳文推开年轻男子的手, 勉强压下身体的不适,“不好意思。” 他缓了缓气, 继续刚才的话题:“东县的赵处恭是我的下属, 半个月前,曾听他谈起过宋先生。” “原来如此。”宋逢辰点了点头。 陈炳文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原本还打算过几天就上门拜访宋先生,却没想到会在孟主任这里见到您。” “不过?”他略有些迟疑, 目光落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宋逢辰轻笑道:“且不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遑论这钱不干不净的,拿了烫手。” “这样啊。”陈炳文眸光微闪。 宋逢辰直言道:“陈先生专程等候在这里,总不会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陈炳文脸上笑意不减:“我的确是有点事情想要请教宋先生。不过今天天色已晚, 宋先生又是从东县赶来,一路上难免舟车劳顿, 就先不打搅宋先生休息了,我明天再来拜访,宋先生觉得呢?” “可以。”宋逢辰点头说道。 陈炳文问道:“那宋先生今晚是打算在哪儿落脚?” 宋逢辰转头看向周浩昌。 周浩昌无意识的说道:“就在招待所。” “好。”陈炳文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杨市是礼省排的上号的工业强市,作为杨市对外脸面的招待所自然也是修的大气堂皇,六层高的小洋楼,是杨市的地标性建筑。 周浩昌掏出介绍信和两块钱递给铁窗里的服务员:“一间双人房。” 昏黄的灯光下,服务员翻了翻介绍信,又将两人来来回回的打量了一遍,这才低下头:“周浩昌,宋逢辰,收费两元,房间号317……公共厕所和澡堂都在三楼,打饭上六楼,自带粮票和现金,晚上八点准时熄灯……” 说完,服务员将写好的收据单和房门钥匙一起拍在柜台上的介绍信上。 直到宋逢辰洗完澡回来,周浩昌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着正在修脚趾甲的宋逢辰,一脸复杂,忍不住的开口:“宋、宋同志?” “嗯?”宋逢辰头也不抬。 “你刚才在医院说的话?”周浩昌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宋逢辰收起剪刀,一边穿袜子,一边说道:“我可没骗他们。” 周浩昌一愣,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宋逢辰继续说道:“我只是说那位何医生的话挺有道理,可没说他说的就是对的。” 他穿起拖鞋,打算去厕所把剪刀洗一下。 “什么意思?” 周浩昌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打了一个激灵。 怎么说温廷文都是他的老同学,要不是有温廷文做靠山,哪有他周浩昌现在的风光。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温廷文去死。 想到这里,周浩昌摇了摇头,追出门,冲着宋逢辰的背影喊道:“宋同志,我去打饭,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宋逢辰远远的应道,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第二天上午,陈炳文果然如约找上门来。 陈炳文领着宋逢辰直接上了招待所六楼,招待所的所长迎了上来,两人相互恭维了两句,对方直接把他们引进了一间布置豪华的包厢。 等到闲杂人等全都退了下去,陈炳文提起茶壶给宋逢辰倒了一杯茶:“宋先生,请!” 宋逢辰端起茶盏,墨绿色的肥厚茶叶沉淀在杯底,汤色绿黄清亮,茶香扑鼻。 他抿了一口,强烈的苦涩味在嘴里弥散开来,茶水将将滑下喉咙,一股甘味窜上舌尖。 “这茶?” 陈炳文跟着喝了一口茶水:“二十四年的普洱生茶。” “好茶!”宋逢辰点评:“就是水不好。” 陈炳文无奈说道:“没办法,杨市周边的山泉水质都不太好。” 两人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一样,慢条斯理的聊磕。 “对了,”宋逢辰放下手中的茶盏:“还不知道陈先生到底是干什么的?” 陈炳文说道:“就是做些走私的生意。” 宋逢辰挑眉。 陈炳文笑着说道:“咱们礼省革委会现任主任卫得仁中将,是我的远房堂弟,我就是给他跑腿的。” “勉山那边的军营里接收了不少劳改犯,都是从海外回来的,学识没得说。” “军营那边给他们弄了几个实验室,那可都是吞钱的主,还只进不出……总不能挪用军费吧,没办法……” 陆炳文挑挑捡捡含糊着说,宋逢辰却听得真切。 他点头,大动乱时期,社会各方都受到了猛烈的冲击,唯独军队却没有受到波及,这多亏了老一辈革命家拼尽全力的保卫着这一片净土。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场浩劫里,华国虽然风雨飘摇,却始终屹立不倒。同时也因为军队出手庇佑了不少被打倒的知识分子,国家反而是在各方各面都取得了不菲的成就。 “陈先生高义!” 陈炳文摇头,眼中笑意更甚:“宋先生谬赞了,我也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