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事实上,唐秋玉根本没想那么多,也没想过那句随意的话会给敏感多想的刘兰秀带来尴尬。 “亲家公呢?”不是要吃早饭了吗?赵国生进屋好一会了, 怎么没看到王德胜呢? “去田里打肥料了, 不用管他,你们坐下再吃点早饭。”唐秋玉摆摆手,顾不上手背上没洗干净的泥巴, 笑着半推着他们两口子入座。 盛情难却, 不吃, 也得坐上桌子装装样子,动两筷子。 主要是赵国生和刘兰秀对王家不熟,对王家的田地更不熟,不能主动率先的去田里插秧。 若是换成赵福生家或者赵宏生家,在这种在自家吃了早饭的情况下,二话不多说,撸起袖子,卷好裤腿就下地插秧去了。 “亲家,你忙吧,不用特意招呼我们。”刘兰秀连忙反过来笑着阻拦唐秋玉的热情,他们两口子赶过来是帮忙搭把手的,不是来给亲家充当客人添麻烦的。 “就是,嫂子,你去忙吧。”赵国生还是习惯以前的称呼,一句嫂子比称呼亲家母更显亲近。 “那行,你们先坐着,就当自己家里一样。”她确实要去洗漱一番,鼻子上还沾有一坨泥巴呢,而且一大清早就去秧苗田里扯秧了,哪里顾得上洗脸刷牙啊。 王家的院子很宽敞,一半老屋,一半新屋,一半青砖,一半红砖,还有土坯墙围成的院子,比起赵国生家用竹篱笆圈成的院子要结实的多。 唯一不好的,视野不太开阔,再加上围墙周围的高大树木,老屋那半边院子是晒不到太阳的,有种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感。 按理说,以王德胜家的条件,老屋早就该拆了重起新房子。 可是,王家恋旧啊,不愿意拆了祖屋。 老屋门前有口大水缸,露天的,那里的不能用来喝,可以用来洗衣服,洗手,扫地洒水,浇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等等。 正如唐秋玉现在,她正用大木瓢在水缸里舀水洗手上和脚上的泥巴。 不一会儿,王家两个媳妇手脚麻利的摆上了大半个桌子的菜,五菜一汤一素,荤素搭配,煞是好看。 不过,谁家大清早的这么丰盛?大鱼大rou?不怕油腻? 刚上桌准备吃饭,王德胜挑着一对撒完肥料的空桶回来,空桶里面还放着几个空肥料袋子,后面紧跟着王家两个儿子,一人挑了一担子秧苗。 “亲家,你们回来了。”刘兰秀笑着站起身打招呼,赵国生也跟着起身点头示意,憨笑不语。 “你们来了,坐坐坐,继续吃饭,不用管我们,我们去洗把脸,马上就过来吃饭。”王德胜随手扔下肩上的空担子说,脸上的笑容没过多的意外,大概早就预料到眼前这一幕了。 何为礼尚往来? 没有眼前这一幕,王德胜才会感到意外,好吗? 如果赵家把他们家两口子的帮忙当成理所当然,那么,这门亲事,也就那样了,没必要继续亲密的联络下去了,趁早煽动女儿女婿与其分家。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态度试探。 作为朋友,王德胜认为赵国生很合格,也聊得来。 可作为亲家,王德胜总觉得赵家亏待了他女儿。 大抵,全天下的父母都这样这一种不安的心态吧。 早饭过后,唐秋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把巧儿和她两个儿媳妇留在家里忙家务活,干轻松事。 “昨天买的猪蹄中午给炖了,再杀一只老母鸡和一只鸭子,用红参炖。”她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两个儿媳妇。 “姆妈,那条大草鱼是水煮鱼还是生鱼片?”大儿媳妇,雪花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笑着问。 “醋成生鱼片吧。”瞧着那条鱼有六七斤,活蹦乱跳的新鲜着呢,要是不吃生鱼片,就太可惜了。 刘兰秀听着这对婆媳有说有笑的一问一答,她若有所思的低头保持沉默。 谁知道这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王家才几口人?除去出嫁的巧儿,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包括王德胜两口子,总共六个人,六个劳动力。 要是她和赵国生没有来,王家六个劳动力也舍得就此舍去两个儿媳妇在家闲着休息吗? 或者说,只限今天? 借此机会暗示刘兰秀,暗示她,巧儿和她家儿媳妇是不下地干活的? 不是她多想,实在是她曾经也为大女儿赵美艳在其婆家面前也故意展示过类似宠女儿的暗示行为。 这种想法和‘疑人偷斧’的思维差不多。 此刻的刘兰秀敏感而又多疑,完全没有想过,王家是在实事求是,半点没有虚假的成分。 只要她不多疑,就会轻而易举的发现,王家两个儿媳妇细皮嫩rou的完完全全的城里人,从未有过干过重农活的迹象。 “文涛,要不换我来挑秧苗吧?”赵国生憋着笑问道。 终于发现有人比他挑担子的姿势还要难看和别扭的人了,弓着背,横着扁担,咧着嘴,步子踉踉跄跄的。 “不用,叔,我只是太久没有挑担子了,肩膀有点不适应,要不你走我前面吧。”他哪敢让赵国生这个亲家长辈帮忙挑担子,那还不让他爸给骂死。 他是农家长大的孩子,又不是什么细皮嫩rou的公子哥,用他爸的话来说,在城里待几年,难不成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为此,他爸还特意让他们两兄弟每年回来插秧割禾。 “国生,别管他,你看他身上那堆肥rou,都是没干活给惹的。”远处走在最前头的王德胜头也不回的说。 “就是,叔,别搭理我哥,他就是重活干少了。”王文强在一旁笑着搭腔起哄道。 “呵呵,文强,光吃不长rou,还不如不吃呢。”起码他吃的东西能让人感觉到富态啊,王文涛被他弟弟调侃,也不生气,还笑呵呵的继续开玩笑。 赵国生:“……” 两兄弟,体质不应给是一样的吗? 这一胖一廋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是亲兄弟。 不过,不久之后,赵国生就有种原来如此的了然之色了。 在他们厂子效益不好,实行下岗减员之前,王文涛就悄无声息的转业着往体制内单位发展了。 走在田间的田埂上,闻着新翻的泥土气息,加上草木和花的芳香,赵国生非但灭有感到令人陶醉的神色,心底却隐隐泛起了苦涩之意。 忽然间,还没下田插秧,他心理作用的腰酸背痛起来。 眼前,田野里一片繁忙的景象,在春阳烈日的太阳下,赵国生面露笑容的猫着腰,弓着背,条件反射的熟练地插下一株株幼小的秧苗。 再看旁边的水田,一头头辛勤的壮牛正努力地拉着犁、耕着田,泛起一道道水花。 扯秧苗,插田,施肥,分工合作,配合适当,不到下午五点,七个熟练的劳动力,三亩水田,一天全部插完。 黄昏,夕阳洒在秧苗水田里,像是许多嫩黄色的金线,随着水波晃动着,一阵春风温柔地吹过,携来一股清新的花草气息,在晚霞的黄昏,仿佛听得见秧苗扎根发新芽的声音。 夕阳慢慢地坠下山去了,满天红霞,辛勤一天的劳动者们也纷纷抗着锄头,牵着牛儿,挑着空担子面带笑容的往村庄里返回。 “国生,你们今天别回去了,家里住得下,今晚我们哥俩好好喝几杯。”王德胜哥俩好的搂着赵国生的肩膀,勾肩搭背的挽留。 他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可以说无酒不欢,平时唐秋玉以多喝伤身的借口拦着不准多喝,好不容易逮住喝上几杯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呢? “是啊,亲家母,今晚就住我家了,我跟芬娟姐都说了,让他们一起过来吃晚饭。”唐秋玉很直接干脆的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换洗的衣服笑着说,那坚决的态度,不容人拒绝。 “爸,姆妈,就住一晚吧。”巧儿眼巴巴的期望小眼神,看起来很是可怜。 第206章 “好, 今晚就住下吧。”刘兰秀终是忍受不了巧儿的撒娇装可怜的眼神, 笑着点了点头说。 其实, 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刘兰秀不想回去面对王梅芳暗自指责的质问, 那种无形之中的疑惑质问,搞得刘兰秀好像原本就是亏欠她似的, 很不舒服。。 赵国生一听刘兰秀的话, 先是诧异的顿了下, 然后无所谓的笑了。 倒是巧儿兴奋的蹦蹦跳跳, 高兴的神色掩饰不住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拉着一旁的赵爱华激动的说这说那。 残阳被晓月代替了, 黄昏消失在无言中。 月儿高挂,夜色覆地。 手脚麻利的王家两个儿媳妇片刻就张罗出一桌子丰盛的农家菜, 大碗的鸡鸭鱼rou, 蒸的,煮的, 炖的,炒的,样样齐全。 可以说,只要给她们足够的食材, 哪怕满汉全席她们妯娌也能给你张罗出来。 说句扎心的大实话,这个年代女性的厨艺,比起后世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来说, 真的好太多了。 “吃饭了。” 端上最后一个炒菜, 正方形的木制大饭桌上‘硕果累累’的摆满了饭菜。 “来, 国生,尝尝这个洋酒,雪花她娘家哥哥捎过来的。”王德胜自认为是个大老粗,品不出其中的奥秘来,甚至他觉得这所谓的洋酒还没有亲家长辈酿的米酒来得香甜可口。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王德胜是不会承认的,那样表示他太没文化了,不管洋酒好喝不好喝,图的是个新鲜,讲究的是个排场面子。 “哟,那我得尝尝,好好喝两口,回头我好回去跟人吹吹。”赵国生很给面子的有眼力的接上,配合着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憨憨笑脸。 所谓最佳捧场王,说的就是此时此刻演技最佳的赵国生了,愣是用日益精湛的‘土包子’伪装扮演形象,极大的满足了王德胜那颗炫耀之心。 也是,搁这年代,大伙都刚挣扎着脱离了饥饿和贫穷,哪有那闲工夫去追求更深层次的享受。 不,应该说还没想到那个层次上面去。尤其还是某个相对而言,不太发达的农村,没什么人文水平的农民了。 “那我们哥俩今晚要好好喝几杯,这洋酒还有好几瓶呢,管够。”莫名意气风发的王德胜挽起袖子豪气的给赵国生倒上一大海碗。 赵国生:“……”大兄弟,大碗配洋酒?怎么看都不搭啊,这让他以后如何再用酒杯装逼去品酒? 还有,洋酒这玩意,喝起来无所谓,可它后劲大啊,他酒量不行啊。 看着王德胜那张还为喝酒以先醉的微醺红脸,热情洋溢的双手端着一碗酒,彼有先干为敬的意思,赵国生憨笑的笑容有丝凝固的僵硬,抽搐着嘴角憋着无奈。 ‘入乡随俗’的赵国生连忙心中默念‘我不懂,我是土包子’的无视辣眼睛动作,装作很高兴的同样端着碗,学着王德胜的动作,感情深,一口闷。 马丹的,这碗真大,一碗酒喝下去下去,不用吃菜就饱了。 王家大儿媳妇:“……”刚从橱柜里翻出来的小瓷酒杯似乎不需要了。 还有,她纠结着应不应该指出公公和亲家叔叔大碗喝洋酒的不对方式? “雪花,过来吃饭了。”王文涛用两夫妻独有的默契,察不可觉的微微摇头。 没看见文强和他媳妇都低头装木头无视吗?他爸那么一个爱面子的人,喝酒正在兴头上,谁敢指出他的无知? 何必当那个恶人?显摆的好像就自己懂得多一样?不就是洋酒吗?那还不是酒,酒不就是用来喝的吗?他爸爱用大碗喝就用大碗喝,有什么关系? 没瞧见亲家叔叔那副大智若愚的懵懂样?不要以为伪装的好,他看得清楚着呢,嘴角的微微抽搐早就出卖了他。 不要忘了他王文涛是干什么工作的,专看领导脸色行事的,察言观色最是他的长项。 雪花也不是一个愣头青,转眼就明白怎么回事,她抿嘴笑了笑,悄无声息的又把瓷酒杯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