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谁跟你咱们啊,江窈轻轻蹙眉,眸光里流露着迷茫,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脑袋里也浮浮沉沉,大概是家宴的酒后劲余存,依稀泛起涟漪。 江窈抬眼一看,经过的画舫里三五成群,个个都是熟悉的身影,说起来奇妙,她觉得自己顿时酒意都清醒了大半。 大摇大摆为首的那位,手上大冬天握着柄象牙骨折扇,除了江煊还有谁。 江窈心下咯噔一声,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不假思索的回头,整张脸都埋到谢槐玉胸膛上。 她的指尖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仿佛他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船板上很快被人占据,换成以往的秦正卿,见到谢槐玉,肯定第一个上来搭话,没有人注意到秦正卿的异样。 这次第一个上前搭话的成了江煊,事实上,他是硬生生被推出来的,这些人平时不着调,见了谢相又都闹着来打招呼。 “谢相。”江煊乐呵呵的笑,谢槐玉朝他颔首示意,安抚似的拍了拍怀里的女子,动作亲近又疏离,让人丝毫不感到亵渎的出格。 人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其实江煊对这样轻浮出佻的行为也不甚理解,主要当事人是谢相,要是现在换成肃王在画舫里搂着个女子,江煊丝毫都不会觉得意外。 江窈想后悔已经来不及,她现在觉得自己这酒意哪里是清醒,只怕是越来越醉了。 女子的衣衫正好埋在夜色里,江煊试图看清楚,却只看到及到及到腰后的青丝雾影,尤其是那一段杨柳似的腰肢。 再想仔细辨别清楚,谢槐玉广袖一抬,将人遮了七七八八。 江煊摸着下巴,“想必这位就是谢夫人吧?” 秦正卿小声提醒他:“谢相不曾娶妻。” 空气仿佛被凝固,江煊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若有唐突,还望谢相海涵,莫要同我们这些小辈一般见识。”相比江煊从小就跟着光熙帝上朝的那点阅历,秦正卿就显得圆滑许多。 一来这属于枉论家事,二来秦正卿过去常听江煊念叨谢相如何如何,他就说么,谢相才不会无缘无故和人为难,江煊自身也有许多不妥的地方,即便是政见不同,常有口角,那也是为了鞭策不求上进的江煊。 江煊却嫌局面不够乱似的,直言断定道:“那便是谢相的姬妾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父皇成天在他面前拿谢槐玉当正面模范,私底下还不是照样和他一样游画舫,和姬妾更是形影不离,都快黏到一块了。 第48章 谢槐玉的态度模棱两可,江煊刚想多问两句,被人强行架着走出画舫。 到了船板上,江煊整理着皱巴巴的衣襟,开始发牢sao:“太放肆了你们!” 秦正卿出言相劝道:“你又何必非要揪着谢相的私事过问呢?” 江煊回头看了一眼,隔着重重帷幔,里面的女子戴着幕篱帷帽,不知道怎么回事,江煊觉得分外的眼熟。 他抛出心底的疑虑:“世子,你不觉得熟悉么?” “什么?”秦正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煊朝里面使了个眼色,于是秦正卿又跟着他的视线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你当真不觉得熟悉?”江煊越想越觉得这事古怪。 “当真,我从来不会和这样的女子打交道。”秦正卿眉头一皱,语气颇有些不屑,“还是快去茶馆吧,莫要让人等。” 江煊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等等。” 江窈偏过头抿着唇,正在为刚才情急之下的举动后悔。 身后又响起脆亮的声音,江煊重新折回来,反正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前在朝堂上当着谢槐玉面闹出的笑话也不少了,不差这一回,“冒昧问一句,你我是不是曾经见过?” 江窈无措的抬眼,撞进谢槐玉似笑非笑的眸光里。 无奈之下,她只能再次用眼神向谢槐玉求救。 但这次没有糊涂到蒙头朝他怀里钻,她一直都自诩是个正经人。 谢槐玉低了低下颔,眼底的笑意促狭,就差说一句让她求他。 江窈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收到了他这份信息。 以前她听人说神交这一类的词,她都十分不屑,隔着一道脑电波,是个人都没法交流。 江窈喏动着唇,用口型和他说道:“休想。” “太子殿下……”谢槐玉挑眉,对着江煊作揖道。 碍着江煊在场,江窈不好出声,伸手就想去拧他。 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他扣住,她的指尖轻而易举被他拢住。 他身上凌冽的气息渐渐考得越来越近,江窈只好由着他把玩着自己的柔荑。 谢槐玉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是满意,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带着笑意,“她确实是臣的内人。” 仓促简短,同时又掷地有声,宣誓着他的占有权。 江煊:“……”原谅他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现在走进瞧了才发现,再加上谢槐玉没有将人藏着掖着似的搂在怀里。 如果他没有老眼昏花的话,这衣裳不仅似曾相识,他还认得。 江煊杵在原地愣了足足有片刻,逃窜似的离去,头也不回。 江窈回公主府时上了谢槐玉的马车。 她兴致缺缺,支着下巴靠在窗边。 刚开始她才没有这么没有骨气,谢槐玉自然放慢步调陪着她,耐心十足。 可是她走了没两步便觉得迈不动道,说起来也算她倒霉,非要逞能徒步来朱雀街。 当时一听说谢槐玉挡她的道,她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置气似的下车。 不知道连枝回府了没有,行事一点儿也不机灵,也该让车夫过来接她的。 殊不知连枝其实委屈得很,明明是公主她义无反顾的就跟着谢槐玉走了,准确些是跟着糖葫芦走了。 江窈眼睫半搭,投下一圈扇贝似的光影。 谢槐玉看着面前懵里懵懂的小姑娘,眉黛楚楚,双鬟望仙髻边上坠着绒花流苏,一直垂到肩上,琵琶襟的款式,胭脂红的坎肩袄子,杏腮微鼓,整个一粉雕玉琢的乖宝形象。 依着以往她住在宫里头的旧礼,她要同郑太后一道守岁的。 连穿衣打扮都流露着股福瑞的意味,怪不得郑太后把她宝贝得都快无法无天,俨然一个天之娇女。 像她这样生得讨喜的小姑娘,放在任何人家里,都会视若珍宝似的宠着。 比如说,相府。 江窈嗑着脑袋,眼看着即将从手边滑落。 谢槐玉几乎是下意识的托住她的腮,温软细腻的触感传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江窈的情景,那年他不过十六岁,刚上任军机大臣的位置不久。 光熙帝召见他时正在御花园哄她荡秋千,她也确实是个半大点的孩子,整好是他的一半大,梳着一对分肖髻。 活脱脱一副迷糊蛋的模样,许是为了什么事发脾气,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泪鼻涕哭得一塌糊涂。 谢槐玉唯一的想法就是,这熊孩子还真是聒噪不已,江山都能给她哭倒。 他从来没有想过,长到他膝盖边上的黄口小儿,有朝一日会渐渐长到今日的模样。 更没有想过会牵着她一步步走到现在,甚至想牵着她长长久久。 她一开始便仿佛裱在墙上的美姝壁画图似的,一笔一划精致却刻板,他只觉得虚有图表,其实他每次看到她,都会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耳边都会嗡嗡作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幅画变得鲜活灵动,一颦一笑都牵着他的心弦。 她只需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必做,他便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这种感知一度让他无从避免,就这样悄没声息的侵入骨髓。 江窈是从谢槐玉膝盖上醒来的。 她眨着睡眼惺忪的眼,悄咪咪从他身上移开,坐正身子。 他合着眼,估摸着也是在假寐。 时辰不早,大家确实该分道扬镳。 江窈以为是她自己不管不顾的将他当枕头用,所以有些心虚。 她挑开车帘,一眼就看到公主府的匾额。 江窈莫名的松一口气,不经意间对上谢槐玉晦涩的眸光。 “怎么了?”她暗自祈祷,他可千万别发现自己睡到他膝盖上的事,毕竟她丢不起这份。 谢槐玉提议道:“明日茶馆先生要演开年第一出木偶戏,我陪你去看好不好?” “不好。”江窈慢腾腾的摇头,显然没料到他会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心里忍痛割爱决定暂时取消茶馆的日程。 谢槐玉似乎早料到她会拒绝,“海棠酥的方子,明日差人亲自给你送来可好?” 江窈做出让步:“……好。” “明日我也会过来一趟。”谢槐玉神色平淡,忽然咬重咱们二字,“这个,可是咱们先前说好的。” 江窈实在无言以对,谁叫她之前一口应下这件事。 明明是他给自己登门道歉,怎么好像成了他占着理似的,她反而成了无理取闹的人。 谢槐玉笑得人畜无害,“回吧。” 江窈这一夜临睡前才琢磨出他话里的玄机来。 三句话不离明日,重要的话反而是留在最后说。 故意先抛个让她知难而退的要求,进而再退而求其次。 实际上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的真是目的,这人也忒自大,这不是不把她的智商放在眼里么? 可劲儿的忽悠她,简直无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