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算她运气好，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去找丁红英整你的事情总有一天要被村子里的人知道的。她还是会抬不起头来，但我觉得这是她的惩罚，是她该受的。”

    丁小甜也跟母亲一样的想法，最后她对母亲说：“妈，再等两天，要是大哥还是坚持要跟大嫂离婚，咱们再去劝大哥。”

    唐玉香点头说好。

    之后她又说到了既然丁小甜原先住的那间屋子空出来了，那就还是按照原计划让丁建国搬出来，搬到空房子来睡。

    丁小兰和潘晋原的婚期定在九月十号，还有半个月时间。

    唐玉香说要抓紧时间，把给女儿丁小兰准备的婚房布置出来。

    “妈，这两天让我来帮你的忙吧，大哥和大嫂闹离婚，大嫂肯定是没时间来跟你一起布置小兰的新房的。”

    “行啊，那明天我过来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小兰房里看看，还差些什么，然后赶紧置办。”

    母女两个又说了些琐事，唐玉香就回新屋那边了，丁小甜打水给孩子和自己洗了睡觉。

    第二天早晨起来，丁小甜喂猪喂羊喂鸡做早饭。

    吃完早饭，唐玉香带着大儿子过来，让大儿子和小儿子一起把丁建国屋里的床和柜子桌子凳子什么的都搬到空屋里来。

    搬完东西，村里上工的锣声响了，丁建军和丁建国，还有丁小兰去上工。

    唐玉香和女儿丁小甜一起把一些丁建国房里的小东西拿过来，再把屋子打扫干净。

    “小甜，你说这间屋子放什么好？”唐玉香问女儿。

    丁小甜却问她：“妈，小甜结婚，你打算给她办四大件吗？”

    当时农村结婚，基本上会准备一套像样的家具，包括一张方桌，四把椅子，一张双人床，一个大衣柜。

    一般人家，男方在结婚之前，家里就会请木匠做出全套的四大件。

    这次潘晋原属于倒插门，丁家就摊上了要给新婚夫妻做四大件的事情。

    但是丁小兰跟潘晋原摆酒，定下的婚期很近，时间来不及，根本做不出四大件。更何况两人结这个婚之前，闹出了丑闻。

    所以唐玉香愁眉苦脸地说：“就算想给置四大件，也做不出来啊。哎，小甜，我这个当妈的心里苦啊，我多想好好地给她置办个四大件，欢欢喜喜地看着她出嫁，嫁给一个好男人过日子。可她却偏偏要死要活地跟那个潘晋原来往，倒贴人家。我们家里人怎么劝她拦她，可她就是不听。这出事儿了，又是她要死要活地要跟潘晋原早点儿摆酒。你说，我能拿她怎么办？”

    停了停，她继续说：“我又想你三妹好歹这是结婚，虽然是找了个外地人，又没有房子，又没有亲戚。做不出来四大件，就去公社的家具店买几样家具，给她把这屋子布置起来吧。希望她结了婚之后，能好好过。我这个当妈的尽了心，以后你三妹也就不会怨我了。”

    听了母亲的话，丁小甜完全能理解，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她也是有孩子的人，知道一个母亲对孩子再失望，可还是会有割舍不掉的爱。孩子做错了事，会原谅，孩子再混账，也要给孩子善后。

    就像她三妹这次做出了一系列让母亲失望丢脸的事情，但她的母亲还是会想着要尽力帮三妹，cao持这次结婚的事情。

    不得不说，丁小甜是相当尊敬自己这个没什么文化的母亲的。

    觉得她又勤劳俭朴，又明事理，为人善良宽容，尽心尽力地对自己的孩子们好。

    三妹的事情，搁在很多人身上，恐怕都难以做到像母亲这种程度的。

    只不过，这样对孩子好的母亲，是否会因为对孩子太过宽容，造成孩子的任性自私呢？

    不好说，但总体来说，丁小甜觉得母亲这个慈母是很不错的，她非常爱自己的母亲。

    “妈，如果去公社的家具店买的话，要不少钱吧？大哥大嫂能愿意吗？”

    “我这些年也存了一些钱，都拿出来，也够给你三妹置办四大件了。”

    听了母亲的话，丁小甜知道大哥大嫂肯定是不愿意拿出钱来给三妹置办婚礼的。

    公社的家具店的四大件，买下来最少也要七八十块钱，再加上摆酒请客等，这得要一百出头了。

    她猜想，母亲存下的这些钱，恐怕是她六七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存下的，是她养的那些鸡鸭生的蛋换来的。甚至这些钱，会是她一辈子的积蓄。

    拿出一辈子的积蓄来给自己这个让人不省心的三妹办婚礼，这份儿沉重的母爱，让丁小甜内心唏嘘。

    “妈，要不我拿五十元钱出来给三妹cao办婚礼吧，正好，我从部队探亲回来，手上有点儿钱。”她沉吟了一阵，终于对母亲说。

    “不！我不能要你的钱！”唐玉香果断拒绝。

    “妈，我不想你把攒了一辈子的钱都花了。”

    “我花这些钱是我这个当妈的愿意，你出嫁了，有自己的家和孩子，就不用拿钱出来给你三妹办婚礼。再说了，你现在跟你夫家那些人闹得不愉快。你一个人在婆家，又带着个孩子，多不容易。就算现在女婿给你每个月寄钱来，你又代课挣点儿工资，可这些钱都是你们的辛苦钱，我怎么能要。”

    “妈，你就当我这个当姐的送给三妹的嫁妆吧。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想尽点心。”

    “不行，小甜，你别说了，你三妹结婚，我这个当妈的会办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快速走出了丁小甜的视线。

    丁小甜看着母亲的背影微微叹气。

    后来，她想，既然母亲不愿意自己拿钱出来帮衬三妹的婚礼，那以后自己逢年过节什么的就给母亲送一些钱吧。每次送个十块八块的，一年下来也有四五十，那样，她就不会担心母亲把积蓄都花了，手上没钱，有时候生个病或者想买个什么也会没钱。

    去丈夫部队探亲回来好几天了，上丁家老屋来找丁小甜的村民已经有好几拨，她们来找丁小甜都是要用手里的鸡蛋换肥皂换胶鞋的。因为她去部队，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她们之中有些人的肥皂用完了，还有一些想要向她买胶鞋的，这些人里面还有一些别的生产队的人。看来，当初她让自己三弟和四妹去跟他们认识的同学朋友传播小道消息还是起作用了。

    丁小甜统计了下，她们要三十四块肥皂，还要五双胶鞋。

    正好，离公社小学开学还有五天时间，丁小甜也觉得自己该去见一见古老师等人了。

    之前自己去部队探亲的时候，说了回来再去见她们的。

    她提前去队部跟夏队长说，她明天要借自行车用一下，夏队长让她尽管来。

    接着妇女队长韩爱华走过来，悄悄地告诉丁小甜，一大早，丁红英跟她男人顾红星就到队部来，向她和夏队长承认错误，说她认识到了错误，愿意改正。丁红英说她不会再闹着分丁家的老屋了，而且她还向自己的侄女丁小甜道歉了。

    韩爱华邀功似地对丁小甜低声说：“昨天我去调解了下你姑姑逼你搬家的事情之后，回来就对夏队长说了你姑姑干的好事，夏队长跟我一个意思，要好好收拾下你姑一家，让他们别做恶心事。后来，下午夏队长就把你姑姑家家的两个儿子还有她大儿媳派去抬石头修水渠了”

    听到这里，丁小甜才明白为了为什么她姑姑和姑父昨天晚上回过来向自己道歉。

    原来是生产队的夏队长出手了，然后她姑姑和姑父心疼儿子儿媳，这才服软了，不再继续要求分丁家的老房子了。

    不过，不管怎样，她姑姑和姑父服软了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们长记性了，以后再想要整人的时候就要想想这次的教训了。

    “多谢韩队长和夏队长主持公道，你们真是人民的好干部啊！”丁小甜听完韩爱华的话之后，朝着她跟夏队长夸赞道。

    她这句赞扬的话让夏队长和韩队长心花怒放，纷纷说以后丁小甜有什么事情，尽管到队部来找他们，他们会尽到职责，帮人民解忧的。

    丁小甜回去之后又带着秀琳去了老屋，把自己刚才去队部的事情告诉了母亲，同时也对她说了姑姑和姑父服软来向自己道歉的原因。

    唐玉香随即说：“原来是夏队长和韩队长帮忙，才让他们服软了，小甜，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夏队长和韩队长啊。”

    丁小甜道：“我晓得，等到过中秋节，我买点儿月饼去送给夏队长和韩队长。对了，妈，明天我要去公社，你要不要我去家具店看看，把小兰结婚要买的四大件买了，让家具店的人给送来？”

    “好啊，你去看，挑好了就让家具店的职工给送来。对了，那些脸盆床单什么的都顺便买了。接下来，咱们就cao心怎么给你三妹和潘晋原办酒席了。”

    “妈，脸盆床单我送给三妹，你就别管了。”

    “也行。那你等下，妈去给你拿钱。”

    唐玉香说完进了自己的屋，开箱子拿钱去了。

    丁小甜带着女儿秀琳坐在堂屋里，听到从西屋里隐约传来嫂子的哭泣声。

    听到李珍月的哭泣声，丁小甜叹气，想去劝大嫂别哭了吧，可是这劝慰的话又说不出来。毕竟这次就是她暗中去撺掇姑姑和姑父针对自己，逼着自己搬家。大哥知道了事情真相生气要跟她离婚，这也是该大嫂承受的。

    坐了一会儿，唐玉香拿着钱出来了，她交给丁小甜，说：“小甜这是八十块钱了，你拿这钱去看着合适的买就是，反正最多别超过八十块。”

    丁小甜把钱接过去，数了数，放进自己的裤兜里，接着说：“我晓得。”

    在西屋里坐着抽抽搭搭地哭着的李珍月其实也听到丁小甜带着女儿过来了，可她却没有出去打一个招呼。

    可能她觉得自己落到现在这个丈夫要跟自己离婚的下场，都是因为丁小甜回到娘家后造成的，对丁小甜还有怨言。另外，也许是因为她眼睛哭肿了，看起来挺惨的样子，不好出去见人。

    但是，当她听到婆婆跟小姑提到拿钱买家具，还是立马就竖起了耳朵听。

    等到婆婆拿了钱交给小姑时，她就蹑手蹑脚，放轻脚步走到门边去，悄悄地往外看。

    当她看到婆婆把那么厚厚的一叠钱交到丁小甜手里时，立即就rou痛起来。

    她想起自己跟丁建军结婚好几年，手里钱紧时，婆婆拿出来帮衬他们的都是一两块钱，连一次五块也没有。可现在，给丁小兰cao办婚礼，竟然拿出那么多钱来，她可是眼尖地看到了有好多张十元的，粗粗估计一下，恐怕也要接近八|九十，甚至到一百都可能。

    别说一百了，就是八|九十，这在当时的农村也是一笔巨款啊。

    当年她跟丁建军结婚，丁家的家具是找木匠做的，一共也就四五十元。

    但丁建军是丁家的长子，结婚当然要找木匠来做四大件家具。

    可是丁小兰呢，她只是个丁家的女儿，还跟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上海知青结婚，最重要的是结婚之前还闹出了丑闻，让丁家丢脸。

    这样的女儿，婆婆居然拿出那么钱来给丁小兰买公社家具店里面的四大件。

    作为丁建军的儿媳妇，李珍月就想问婆婆为什么这样偏心，凭什么丁小兰这个做出了丑事，还要招一个上海知青上门的丁家女儿，她结婚的四大件比自己好？进一步，婆婆这样做，难道是打算将来让丁小兰和潘晋原给她养老吗？

    要是真打算让丁小兰和潘晋原给养老，那么她什么也不说了。

    可要是让大儿子和大媳妇养老，这么多钱为什么要拿去给丁小兰办婚礼？

    想到这里，李珍月气得不行，她抑制不住从屋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婆婆跟前，冷硬地问：“妈，你拿这么多钱给三妹买家具，这是不是太偏心了？三妹毕竟不是儿子，她凭什么要花你这么多钱，还有，你拿这么多钱去给她买家具办婚礼，是不是打算让她跟潘晋原给你养老？要是他们结婚之后，愿意跟建军跟我一样给你养老，愿意出粮出油出钱，那么我就啥都不说了。可要是他们根本就不会给你养老，那么你这样做就是太偏心了。我想，我对你这个做法有意见，就是建军知道了也会有意见。”

    这些话说出口，丁小甜惊愕，唐玉香脸上却明显受伤。

    但是不得不说，李珍月的说法并不是都没道理。

    在农村里面，基本上都是父母给儿子出钱娶媳妇，儿子儿媳给他们养老送终。

    女儿出嫁，女方父母有钱的会多给一些嫁妆，嫁妆包括钱床上用品生活用品等，但是不可能有家具这样的大件。女儿婚后，逢年过节，回娘家看望父母，给些年节上的礼物，但却绝不会每个月拿钱给父母养老。

    其实，不管是农村还是城镇，有儿子的家庭，只要父母给儿子花钱娶了媳妇进门，养老都是儿子的事情。

    看到婆婆拿出那么钱来给小姑子买结婚家具，李珍月自然是觉得不服气，要出来找婆婆问话。

    唐玉香听了媳妇儿的话，好半天才声音低沉的说：“珍月，你三妹她摆酒结婚，我要是不给她cao办，她结婚了，屋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你说，她会怎么想？还有生产队的人会怎么想？你也知道你三妹的事情，这是没办法了，我们娘家必须要给她cao办。我希望你理解下，也为小兰多考虑点儿。”

    “妈，你让我为小兰考虑，可是你考虑过我这个丁家大儿媳妇的想法吗？小兰，她又为丁家考虑过吗？”李珍月反问道，“我跟建军可是要为你养老的人，你就拿钱去补贴那个做出让丁家丢脸的事情的三妹？依我说，我们丁家肯拿出两间老房子来收拾打扫了给三妹和潘晋原住，还愿意花点儿钱来给他们办酒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犯得着花那么多钱去给他们买四大件吗？这样做，那就是纵容三妹，让她觉得她跟潘晋原做出丑事一点儿都没错。我去跟姑姑说了挑唆的话，我就有错，建军就揪住要跟我离婚。可是妈，三妹做的事情真没错吗？你这样做，就是纵容她，我话说在这里，要是你真给她买了四大件，她以后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一句话，我绝对不同意妈拿钱出来给三妹买四大件。妈，要是你真得这么偏心，那么我过不下去了。建军不是要跟我离婚，那么我们就离吧！”

    说完之后，李珍月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婆婆，等着她说话。

    唐玉香听了李珍月的话，手都在抖，眼圈儿也发红。

    丁小甜看见了，赶忙说：“妈，你别生气，动气伤肝。”

    老实说，大嫂刚才说的那些话，丁小甜也想过，那就是母亲给三妹买四大件，的确是有点儿纵容三妹了，尤其是她跟潘晋原做了丑事，居然没有被惩罚，丁家人还要给他们摆酒。

    小兰和潘晋原都没有受到相应的惩罚，或者以后他们会做出更超越做人底线的事情。

    丁小甜也开始考虑，母亲这个钱拿去给三妹买结婚四大件，值得吗？

    唐玉香真得觉得两难。

    一方面她觉得不给女儿小兰买四大件，家里就是些旧家具，就让她跟潘晋原摆酒结婚，小兰一定会不高兴，母女之间从此会有隔阂。以及，不给女儿买四大件，潘晋原也会觉得丁家人看不起他，他也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