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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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书尧将房间门打开,何宗文和往常一样并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今天你累了,早点睡,晚安。” 他含笑望向她的眼神温柔,顾书尧被他这样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稍稍低过头去,也笑了笑:“你也是,晚安。”她虽然这么说着,可不知为何有些恍然不安。 何宗文转身离开,顾书尧看着何宗文离开,才将门缓缓阖上。 顾书尧背靠在门上出了许久的神,何宗文一表人才,待人宽厚仗义,又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男人不一样,他是真正关心她的,如果没有何宗文,她来法国不可能这么顺利。 何宗文哪里都好,比谁都好,所以她是喜欢他的。是啊,她没有理由不喜欢他,她这样跟自己说。 正出着神,有人过来敲门,只有三声,却节奏鲜明。顾书尧觉得这敲门声十分熟悉,连忙将门打开,一开门果然是房东太太。 这位房东太太就住在一楼,巴黎人,打扮十分讲究,顾书尧一开门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虽然曾庆乾一直说她不怎么友善,但她对顾书尧还不错,不仅常和她打招呼,还和顾书尧一起谈论过巴黎的时装。 顾书尧看见房东太太手上拿着信,果然刚打完招呼,房东太太就将信递给顾书尧,“顾,这应该是你的信。” 顾书尧接过一看,嘴边立即有了笑意,“是我的信,谢谢您。” 等房东太太走了,顾书尧立即将信拆开。这是姨妈给她寄来的,刚来法国的时候,顾舒窈给姨妈寄过一封信回盛州,没想到居然给她写了回信。 信上的内容更是让顾舒窈欣喜万分:姨妈告诉顾书尧她怀孕了,信上说已经有三个月,顾书尧连忙看了眼信末的日期,这还是两个月前写的,算日子现在已经五个多月了。 当初姨妈嫁给许长洲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生育的打算。因为姨妈嫁给陈师长十六年一直都没有孩子,中药西药吃遍了,都不曾怀过孩子,陈师长也因为姨妈怀不了孕而逐渐厌弃她。而如今,姨妈嫁给许长洲不过几个月,就有了身孕。 顾书尧为姨妈高兴的同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姨妈的身体没有问题,那之前怀不上孩子便是对方的问题,这样说来,那位大姨太太的那对双胞胎孩子又是怎么来的呢? 不过这种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姨妈和许长洲过得好便是。姨妈怀了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过去是怎么一回事,而这些事早晚有一天会传到陈师长耳朵里,没必要自己上去点破。 信的末尾姨妈只说家里一切都好,药房的生意还不错,九月份的时候兰芳也要去上学了,要顾书尧不要记挂。 不过姨妈也没有告诉顾书尧全部,譬如顾书尧刚去法国的那会,她曾在洋楼外曾经看见殷鹤成,又比如她举办婚礼时殷鹤成曾派人替她解过围。 姨妈不说,不过是为了不分顾书尧的心,顾书尧和何宗文在法国挺好的,最好将来学成归来的同时还能结婚。 两个月过去,姨妈越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如今盛州小报上最热闹的一件事,便是殷鹤成过生日,曹三小姐和她的二嫂汪氏特意一起来盛州替他贺寿,据说一行人还是在帅府下榻。 姨妈看得出殷鹤成对顾书尧还留了些情分,可他们这些军官就是习惯了处处留情,那边都住进帅府了,想必订婚也不远了,这样的情分不要也罢。 曹三小姐和曹延陵的夫人其实是殷老夫人邀请来盛州的,正好趁着殷鹤成生日,说不定能有点进展。殷老夫人原以为殷鹤成遥任了那个陆军总长后,会经常去乾都,会有更多的时间和那位曹三小姐相处。毕竟人家是留洋回来的,自己也有主见,直接订婚怕是不肯。 哪知自从殷鹤成当了那个陆军总长以来,乾都反而去的少了,他人不是在北营行辕,就是乘专列去鸿西口,乾都那边偶尔去一趟也不过是处理公务,连曹三小姐面都没怎么见。 这样下去可得了,都二十六了,连个曾孙的影儿都见不着。鹤闻又太小了,现在帅府里拢共就这么几个人,说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前世是造了什么孽,才让子孙这么不兴旺。 殷老夫人以前还觉得她这孙子洁身自好,不像有些子弟一样成日里在窑子、歌舞厅里逛,现在看着人家孙子姨太太都生了好几个,反倒觉得羡慕了。不管是谁生的,是他们殷家的种就行。 殷鹤成是重阳节前那天过生日,在帅府举办了生日宴会,盛州乾京这边的高官、将领都来了不少。 帅府楼顶有露天舞厅,装的还是最时髦的弹簧地板,早两年殷司令身体好的时候,帅府舞会要勤得多,这年因为不过这两个月殷鹤成又从美国请了医生过来,殷司令倒有好转的迹象了。 曹三小姐原是不怎么想去盛州的,曹延陵不许她回美国参加同学聚会,她心里并不怎么高兴。她在家是老幺,手心里捧着的,受不得半点怠慢,上回殷鹤成缺席的事情她至今还记着。 殷鹤成虽然对她虽然不算太冷淡,可她在国外的时候,她的追求者一向不少,她见识的殷勤多了去了,殷鹤成虽然送她的东西不少,价格也不菲,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再者说来,她对军官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成天这打仗那打仗的,万一嫁过去欺负她怎么办?好好的乾都不待,还要嫁到盛州去? 不过这一回,殷鹤成倒还算有诚意,亲自派专列去乾都接她。专列刚停在盛州站,殷鹤成的副官便过来迎接了,不一会儿殷鹤成也到了。 殷鹤成来的时候,曹梦绮刚下火车,只见站台上的两排士兵突然上枪,其余的军官也都纷纷敬礼。那动作整齐划一,倒有些震撼。 曹梦绮稍稍挑了下眉,朝站台一侧望去,果真看到殷鹤成过来了,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戎装,在一群侍从官的簇拥下,显得不怒自威。 曹小姐虽然不动声色,可汪氏还是瞧出了些端倪,望了曹梦绮一眼,不禁掩着帕子笑了起来。她丈夫亲自替这个meimei挑的夫婿,自然是人中龙凤,哪里还会有差的? 殷鹤成生日宴过后,殷老夫人又留着曹三小姐在盛州多玩了几日。虽然游山玩水在哪都一样,不过跟在殷鹤成身边倒也不同,在盛州谁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她的姐夫虽然是总统,可那内阁那几个人,特别是那位国务总理还时不时敢跟他姐夫对着干,听他哥哥说,之前还有一次在会上直接吵了起来,那位总理仗着手里有军权,一点面子都不给程敬祥。可殷鹤成在盛州便不一样了,他现在身兼数职、又军权在握,眼下日本人都收敛了许多,生日宴那会还亲自给他送了贺礼来。 不过曹三小姐这回来盛州最感兴趣的还是殷鹤成军中的事物,她以前原抵触这些,不知怎的,现在反而有了兴致。 殷鹤成这地主之谊倒是尽得好,曹梦绮有意无意提了两回,他便顺她的心意带她去了北营行辕旁的靶场,当着一众士兵的面亲自教她射击。 殷鹤成枪法高明,无论是手枪还是步枪都是枪枪命中红心,曹梦绮以前没摸过枪,真正拿起枪来才觉得害怕,连着几下全都脱了靶。还是殷鹤成过来,扶了下她的手,她才能勉强中了靶。 不过曹梦绮天赋高,上手很快,不一会儿竟自己命中了一个红心。她高兴极了,有些得意地去看殷鹤成,却发现他又出神了,微微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曹三小姐受不得冷落,直接将手枪递还给身后的黄维忠。然而殷鹤成回过神来,见她生气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何宗文也是这个月的生日,何宗文是二十四岁的生日,他往前几年的生日几乎都是在法国过的。自从他和家里摆脱关系后,他的生活就有些拮据,巴黎生活程度高,之前的生日只叫了几个朋友在旅馆小聚。 留法学生在巴黎的旅馆都十分小,只有十个平方不到,放了床和书桌便不剩什么余地。顾书尧索性趁着何宗文过生日,请了好些同学、朋友一起去上次卢浮宫旁的那家餐厅替何宗文庆生,吴楚雄、刘志超他们都在。只有曾庆乾因为学校有事,没有来。他们平时聚的不多,这正好是个机会。 自从何宗文在山顶上抱了她,虽然之后何宗文也没再说什么,但当时她没有拒绝,便算是答应了。不过何宗文和她最亲密的动作仍只停留在牵手和拥抱,最大的变化是他之后经常在实验室外等她,以至于顾书尧的外国同学都知道,顾有一个中国男朋友,两人很般配。 顾书尧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适应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但她明白没有谁一味付出的道理,只能竭尽所能替何宗文去做一些事情,这次的生日宴便是这样。 替何宗文在法国餐厅办生日宴这件事顾书尧一开始是瞒着他的,她先邀请了其他的朋友,生日当天才最后告诉他。 在这样一家餐厅办一次生日宴花费自然不低,孟学帆和顾书尧在一个实验室,他知道她定餐厅的事,看了眼菜色和酒后,不禁问她:“书尧,你对恒逸可真好,这一顿饭下来要多少法郎?”平时看顾书尧的穿衣打扮就知道她家底丰厚,同学中早有人猜测她是哪家的名门闺秀。 顾书尧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被孟学帆这样一问反而有些奇怪了,她连忙去看何宗文,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见她看他,反而回过头望着她笑。 吴楚雄原以为是何宗文请客,听孟学帆这样说,诧异地看了一眼顾书尧,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书尧,何老师,你们两是在交往么?” 吴楚雄这么一问,顾书尧愣了下,何宗文在看她,也没有作答,倒是孟学帆替他们做了答:“他们两上个月就在一起了,你们还不知道么?” 吴楚雄和刘志超都十分惊讶,再怎么说,他们之前在燕北大学的时候,都半真半假地追求过顾书尧。 吴楚雄端了一杯红葡萄酒,笑着站起来,“何老师,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说着,他先是叹了口气,随即挤了下眼睛,“同时也祝二位今后百年好合。何老师,我知道你不喝酒,但这杯酒你一定得喝!”虽然吴楚雄他们都叫何宗文何老师,但何宗文其实没比他们大多少,何宗文性格也和善,因此平时吴楚雄他们对他说话也都比较随意。 何宗文倒也爽快,也端着酒站起来,吴楚雄又去敬顾舒窈,不过何宗文替她挡掉了,“书尧的也让我来喝吧。” 虽然也有人接着站起来给何宗文敬酒,但都是些学生,都适可而止,不比顾书尧曾经陪殷鹤成去的那种世故。 不过何宗文喝完酒之后也有些醉了,顾书尧叫了一辆出租车回的旅社,然后扶着何宗文到他的房间门口。何宗文喝得稍微有些多,找了许久才将钥匙找到。 顾书尧帮着何宗文打开房间门,走进去原想先将灯打开,却没想到何宗文自己也跟着走进来了。他酒量真的很差,没走两步就差点摔倒了。顾书尧也顾不上开灯了,连忙去扶他,却因为力气小,反而被他带着往旁边一倾,一起靠在了墙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靠这么近,他伸手揽着她的肩,低头对她道:“书尧,谢谢你帮我过生日。”说完,他靠过来吻她的额头,虽然有了醉意,但依旧很轻缓。 顾书尧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制止他,就和一般的情侣一样。许是她的默许给了他勇气,他试探一般,侧过脸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却也在那一瞬,她突然从他怀里挣开。 何宗文突然清醒了许多,连忙将顾舒窈松开,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同时,他们一起开口,“对不起。” 顾书尧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先将灯打开。许是突然有光线,何宗文扶着额头皱了下眉,看上去似乎有些难受。 顾书尧上前一步,“恒逸,你还好吧,我去问房东看她有没有解酒的药,你等我一下。” 她才走了两步,却听见何宗文突然在背后道:“书尧,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没必要勉强你自己,你难受我也不会好受。”顾书尧闻声回过头,何宗文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笑的。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对他点了下头,“我去给你拿解酒药。” 他又说:“书尧,我愿意等你,你有时间考虑。”她的局促勉强他其实都能感受到,有些事情不是麻痹自己就能掩饰的。 顾书尧从房东太太那拿了药,正好曾庆乾从学校回来,顾书尧便将药交给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何宗文虽然仍在实验室门口等她,却是和曾庆乾一起。回旅馆也好,还是一同去餐馆吃饭,都是他们三个人一起。 这样相处,顾书尧和何宗文似乎都比以前轻松了。顾书尧也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实验室那边。而实验室的提纯工作终于有了进展,顾书尧和韦尔斯教授一同找到了一种试剂,可以提取纯度较高的霉菌分泌物。虽然离大规模生产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也算是进了一步。 也是那个时候,突然传来一个消息,日本突然又新派了三万军队进驻明北,这件事情连法国的报纸上都在报导。 第97章 增兵三万?报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在敲击着顾书尧的心,日本人这样做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已经准备发起侵略? 日本的突然之举的确意味不明,顾书尧连着两天没睡好觉,整个留法的学生圈子都人心惶惶的,连顾书尧实验室的外国同学也在谈论这件事。前几年国际上也不安宁,日俄间战事不休,英法德这边也没少打仗,国际社会对有关战争的风吹草动都是极其敏感的。因为明北的地理位置,所以这回大家的视线都投向了燕北。 令顾书尧意外的是,她的法国同学里竟然有不少人知道殷鹤成,她仔细问了之后才知道,美国和法国的一些时报上以前刊登过有关他的报导,虽然多涉及他的父亲,但也提了他的一些成就,对他的评价是雄踞一方的年轻将领。 不过,大家对燕北的局势仍持不乐观态度,日本这几年军事实力突飞猛进。这个时空和顾书尧熟悉的历史并不相同,顾书尧也不知道日本的狼子野心现在究竟扩张到了哪一步。从法国回国,至少需要三周,如果海上天气不好,又会有耽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谁都不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 虽然那种抗菌素已经得到提纯,但是这种抗菌素的产量远远不够,还不能用于工业生产。顾书尧对青霉素的了解,来源于她穿越之前翻译过有关的资料,然而具体如何增大产量的细节她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而且就目前的整体研究水平,在短时期之内使很难这种抗菌素的产量提高。也是在这个时候,巴黎大学另外一位教授研发出了新的磺胺药。因为最开始发现磺胺的那一位德国化学家在论文表述上留下疏漏,没有将一种重要物质的生物用途描述出来,以至于之后研究和售卖磺胺都不受专利法的保护。这件事给了顾书尧启发,目前磺胺的批量生产已经具备条件,她或许可以转换一下思路。于是顾书尧找到了之前那位德国化学家有关磺胺的论文,很快在孟学帆他们的帮助下在实验室得到了磺胺。虽然磺胺比不上青霉素,但再怎么样,她可以生产一种抗菌药,而且还不用付出高昂的专利费。 此外,顾书尧还准备订购了两批实验仪器,今后将它们运送回国。一批仪器捐选给国内的大学,国内重文轻理,自然科学才刚刚起步,基础的实验设施都得不到满足,而另一批仪器,顾舒窈准备将它们放回药厂,从而继续她之前的研究。 从顾舒窈学过的历史对比,在那一个时空,青霉素的正式生产是还在二战,如果要等到那个时候,国内已经不知道是怎样一番光景,顾书尧不敢去想。再怎么说,她现在也能提炼出纯度尚可的新抗菌素,而且还和韦尔斯教授一起完成了一篇相关的论文。 虽然和顾书尧之前来法国的目标稍有出入,但她此次来法也不算无功而返。至于她的学位,顾书尧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顾书尧之前没有跟何宗文坦白她来法国的真正意图,所以也没有跟他们说她准备退学的事宜,因为她之前和何宗文他们谈论过日本增兵的新闻,而他们并没有表露过准备回国的想法。何宗文现在博士在读,修西方文学,曾庆乾也在读本科,他们是来法国念大学的,和她的目的并不一样。 顾书尧不想再等下去,于是找韦尔斯教授跟他说明准备退学的事,韦尔斯教授十分遗憾,他正准备发表和顾书尧一起完成的有关提纯该种抗菌素的论文根据他们的实验,他们目前提取出来的抗菌药已经能使感染的小鼠康复。韦尔斯教授清楚,如果这篇论文一发表,应该能引起学术界不小的反响,顾书尧是他这几年招收过最出色的学生,这个时候突然退学未免太过可惜。 许是看到顾书尧心意已决,他也不勉强她。第二天,顾书尧收到韦尔斯教授的通知,他已经向学院申请破格授予她硕士学位。因为根据顾书尧目前的研究成果,她确实值得这些。顾书尧之前并没有奢求能毕业,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激动。 也是在这一天,何宗文来顾书尧的住处找她,他从孟学帆的口中得到了她要退学的消息。顾书尧和韦尔斯教授一起提纯新抗菌素的消息早在他们实验室传开了,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回国,而韦尔斯还要提前授予她硕士学位,一时之间这成了她们学院的大新闻。何宗文虽然也听说了她会被破格授予硕士学位的消息,他由衷替她高兴,可顾书尧这样突然回国还是太冲动了,何宗文不禁猜测她回国的原因。 顾书尧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她看得何宗文对她贸然回国一事有些急切,索性给他泡了一杯咖啡,特意放缓节奏准备和他慢慢谈。 何宗文没喝她的咖啡,直接将被子搁在了桌子上,皱着眉对顾书尧说:“书尧,你的研究刚好有了进展,韦尔斯教授也器重你,现在回国未免太可惜。”何宗文自然知道她是因为日本驻兵的新闻才急于回国,稍有些恨铁不成钢,又问她:“你回国之后又能去哪?你都想过没有?难道你还要去找……”他虽然对生物化学这一方向并没有研究,但也明白提纯那种抗菌素的分量。凭她的才华,在国外分明会有更好的发展。 顾书尧知道何宗文误会了,何宗文并不知道她能预知的那些可怕未来,她想了想,只说:“我想尝试着用这些抗菌药给国内的政府军队提供一些帮助,我之前在使馆做兼职翻译的时候也了解到国内的一些情况,我准备直接去乾都。”她回去跟那一个人无关。 她的语气坚决,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何宗文郑重地去打量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不得不承认她目前的状态已经和八个月前从盛州来巴黎的她判若两人。可何宗文还是替她担心,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书尧,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就算手里有抗菌素,有些事情依然很难改变,反而会使你成为众矢之的。”说着,何宗文看着顾书尧的眼睛,问她:“书尧,你知道我为什么上一次又和我父亲反目么?” 顾书尧看着何宗文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没和她讲过。 何宗文笑了笑,缓缓道:“我父亲比我去长河政府任职,他让我去财政部当一个次长,继续我已故长兄的工作,帮着他收受贿赂、将公费充进私库。”说着,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书尧,你知道么,现在都是些什么混账东西在掌权!他们那些人里面不是亲日,就是亲美,只想着,一个个只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互相倾轧,该担当的责任却半分也不负!我实在不想回去和他们同流合污!穷则独善其身,难道不是么。大环境是这个样子,一个人或是几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 顾书尧没想到何宗文会这样说,她有些意外,“可是恒逸,这不是我不回国的理由,巴黎是很好,可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我知道腐败的官员有很多,但我不相信,一个深明大义的人都找不出。”顾书尧听出了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话中的意思,何宗文并没有回国的打算。 以一己之身妄图力挽狂澜、改变历史说起来就觉得荒谬可笑,但这不是从一开始便放弃的理由,即使微弱也该去尝试。她能理解何宗文的想法,之前殷鹤成对日本飘忽不定的态度也让她愤怒。但顾书尧仍有她自己的坚持,“谢谢你的提醒,但我这一次一定要回国,我就是死在那里,也心甘情愿。” “你跟谁回去?一个人么?”何宗文也站起来。 顾书尧摇了摇头,已不想再多谈:“我过会去大使馆一趟,我想走之前再找一趟曹先生,或许他能给我一些建议。”顾书尧之前就听说过曹延钧的一些事迹,在她看来,这位曹先生就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官。她并不害怕一个人回国,她以前经常这样。只不过她就这样去乾都实在有些冒失,她看得出曹延钧欣赏她,或许他会答应替她做引荐。 说着,何宗文追上去:“书尧,你一个人回国我不放心,我……”何宗文欲言又止,的确没有回国的打算。他清楚地知道他父亲在内的当权者都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事情,这也是他当初和他父亲划清界限的原因。他也想过救国,不然一年前他也不会回国了,可结果怎样呢?他创办书社,去大学任教,试图做出一些改变,可到头来,政权和军权仍在那些人的手中,空有一腔热血,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心是会渐渐变凉的…… 何宗文自然能感觉到顾书尧话中有话,可在他看来,顾书尧就是一年前的他,不经历些挫折是不会回头的。 “恒逸,谢谢你带我来法国,我真的谢谢你。”顾书尧朝他点了下头,便匆匆下了楼。马路外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她直接上车吩咐司机去中国驻法大使馆。 顾书尧之前时不时去大使馆任兼职翻译,不过最近两个月实验任务紧张,她便请了假,一直没有时间过去。 顾书尧到曹延钧办公室的时候,使馆的工作人员正在进进出出搬东西,而曹延钧正站在窗前出神。 顾书尧敲了下门,待曹延钧回过头来,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曹先生,你也要回国么?” 曹延钧见顾书尧过来,稍微顿了一下,只问:“也?还有谁也要回国么?” 他这么答复,相当于已经是在回答他要回去了。顾书尧看了一眼曹延钧,稍有些惊喜,说:“我也要回国。”曹延钧回国,她在乾都便也有一个认识的人,而且她对听曾庆乾讲过曹延钧的一些外交往事,在顾书尧眼中,曹延钧是个正直的且值得尊敬的人。 曹延钧记得她刚到法国还不到一年,稍有些意外,问她缘由。顾书尧跟他分析明北军突然驻军一事,同时也不隐瞒自己的一腔赤诚。不过她还没有具体跟曹延钧谈抗菌素的事情,顾书尧也清楚,该收敛的时候还是要收。 曹延钧看着顾书尧出了会神,突然问她:“顾小姐,你方便透露你会什么么?我指语言和文字功底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