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庆幸一切都还能挽回，再难的局面也能有命熬过。 谢瑜坐在床上等着他走近，任由他打量和触碰，最后顺从地接纳了他的搂抱。 周城显然还心有余悸，把医生的嘱托在嘴里滚了遍，确定自家艺人已经脱离危险，终于有气无力地靠坐上床沿，嘴里念叨着还好。 “城哥，这事是我对不住。”谢瑜观察着周城的侧脸，语气很是柔软，“总之谢谢你。” 经纪人本就有所顾忌，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下谢瑜主动挑破，话头一下就被打开了。 “……现在知道说对不住了？做傻事的时候，就没想过可能再没机会说谢谢？”经纪人话从牙关蹦出来，伸手作势要打人，看着谢瑜闭着眼就不避开，无奈轻拍上了露在被面上的胳膊，“长进了嘛！有什么压力，说了我们一起面对，全忘了吗？” 谢瑜心甘情愿挨着经纪人雷声大雨点小的打，看原身记忆里共事多年的经纪人头一遭这么不淡定，莫名替原身感到可惜。 然后他略丧的表情，正巧被在气头上的经纪人看了个正着。 周城放下一颗吊着七上八下的心，火气说上来就上来。但又舍不得认真教训眼前人，就装模作样地去扯他腮帮，语气软得不得了，“有想过你爸妈、你meimei要怎么办吗？” 谢瑜怎么会看不透周城对原身的真心，也就感激地让人捏着他脸好好发泄，只在最后才哎哎叫了声疼。 周城马上松手，看眼前青年顶着他那副被老天宠爱多年的脸向他讨饶，再多的脾气都消了。他偏过头去，手掌在膝头摩挲了几下，终于又忍不住了，回身搂住了谢瑜。 这一下可不比先前那个束手束脚的搂抱，明显有力了不少。 直到这时，谢瑜才重新笑了出来，缓缓拍着经纪人后背，安抚着这位把原身从生命线拽回来的英雄。 “……行了，休息会儿吧。”周城过了气头，经纪人的本能上线，但张了张嘴，终究不敢再说出半个字来，“不急，慢慢来。” 谢瑜眼珠一转，脑海里立刻回翻记忆，很快找到周城最顾忌的关键词。 “金马桶……”他眉眼低垂，复而又抬起，眉眼间不复以往半点阴霾，“城哥，现在什么时候了？” 本想竭尽全力照顾自家艺人情绪的经纪人，这下彻底没话说了。 第2章 最烂影帝 星际电影节在每年十月举行，前半场是代表胜利和荣誉的金月桂奖，后半场是多年只专注“最差系列”的金马桶奖。 不同于金月桂奖历史悠长，金马桶这个孪生兄弟则是近几十年才诞生。虽因独树一帜的噱头而走红星际，主办方也未把他定位为娱乐活动，而是认真的把略带批判和调侃性质的独立评选，生生打造成了与金月桂齐名的星际一线奖项。 金马桶并未完全仿照自家兄弟，简化了不少奖项单元，每年颁发给各路主创。只是多年来无一人愿意上台领奖，电影节前半场嘉宾席空置大半，甚是奇景。 星际唯一一个带贬义的颁奖典礼，既是观众的狂欢，也是主创的噩梦。 而最近频频被媒体调侃的对象，就是原身被提名了“年度最差男主角”奖。 俗称最烂影帝。 要是被提名甚至获奖，其他演员顶多气一顿，但到了原身这里，就让他本已承受巨大压力的心态瞬间崩掉，甚至做出寻死的傻事。 金马桶这三个字，正是当下话题里的禁忌。 谢瑜和他的经纪人相顾无言，双方都试图找合适说法挑起话题。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门响了。 探进来两个脑袋，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模样。谢瑜目光一对上，马上就认出了他们身份——原身的两位助理，安娜和陈飞。 “城哥，阿瑜？”灰发女助理先观察了一眼，确定房内两人都神色如常，就大着胆子开口，“我们能进来么？刚才可担心了，听说阿瑜你醒来了……” 棕红发的男助理随后跟着点了点头。 谢瑜连忙招手，示意两人进来。等两个助理走近，他这才注意到面前三人外貌上的差异。 经纪人周城从谢瑜这个地球土著看来，五官虽然立体，但组合起来着实一般。眼珠和发色头偏向于棕黑色，看起来并不突兀。 安娜一头长过肩的蓝发，加上浅色的竖瞳，一看就不是地球人类的标配。陈飞稍微好点，五官发色都像西方人，只是身躯似乎有点过于高大…… 谢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陈飞头顶只剩巴掌宽的空间，暗地里捂紧了自己即将碎裂的三观。 “阿瑜你感觉好点了吗？”安娜满脸的担心，这时候看到人好好地坐在床上，也就松了口气，“城哥通知我们的时候，我都快要急疯了。” “是啊，慌得变回原型，还满地打转。”陈飞笑着补刀。 谢瑜眼珠一转，马上开始翻原身记忆，理解了陈飞所说的原型是什么。 安娜来自星际的蓝鼠族，蓝发和浅瞳是该族群的代表特征。显然，这种生物，并非地球产物。陈飞就更特别了，属于长耳犬族，融合了部分古地球犬族基因。 “你刚才说什么？”周城见谢瑜一直没说话，没办法地主动开口。 “金马桶奖啊。”谢瑜回神，神色认真地看向三人，“这不是我们接下来的日程吗？” 安娜一愣，吓得脖子直往后缩，瞪着眼睛抢话，“阿瑜，有什么事儿咱们一起担，你别再想不开了！” “什么日程？”周城这个经纪人听了谢瑜的话，都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要借这个炒作？之前你不是还不愿意的吗……其实我们没必要拿着这东西做文章，又不是什么好奖。” 周城越说越觉得金马桶这事，得在他们团队工作记录上赶紧翻篇。 谢瑜见大家这幅举动，只无奈地笑笑，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既然被提名了，就要做好领奖的准备。” 谢瑜才说完，周城等三人楞的楞、惊的惊，最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阿瑜你别急。”安娜苦着一张脸，手搭上了谢瑜胳膊，“你都为这事儿……这糟心事就当个屁放了嘛！到明年，谁还记得你和它有关系？” “从来没有人去金马桶领奖。”陈飞补充道，虽然同样担心，但商量的语气，明显是在给谢瑜提意见。 周城眉头紧锁，一直没说话，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你没事吧？” 谢瑜坐直身子，语气分外严肃，“我们是团队，那我说下我的想法，大家看是否在理。” “嗯。”周城虽然神色还带着不赞同，但也点了头。 “首先，金马桶也是很多评委观众投票选出的，对吧？”谢瑜看安娜点头，就接着解释，“那它提名我，就代表着确实有人觉得我演得差。且很有可能，赞同者不在少数。” “那又如何？圈子里谁没有几部被差评的作品。”周城摊手，“现在风头正劲的影帝影后，也曾上过金马桶名单。过往的批评不作数，不会影响到他们登顶。” “但是他们也被耻笑了很多年，直到他们拿出了好作品。”谢瑜认同周城的说法，但他想得更透彻，“他们对自己拿不出手的作品避而不谈，这种消极态度，不代表着他们愿意被媒体抓一辈子话柄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只要后面作品好了，名声照样有，钱照样赚，都过得挺好的啊。”安娜反驳，“而且还有人借着金马桶自我炒作，黑红了整整好几年呢。” “赚了十几亿星币，最后买了私人星球。”陈飞插了句嘴，换来安娜一个你怎么知道的疑惑眼神。 “我并不觉得他们过得好。”谢瑜拍了拍床边，示意一直站着的安娜陈飞两人坐过来，“当个逃兵，然后每届颁奖季被翻出来说事，钉在历史耻辱柱上年年展览。这样算过得好，那不如不过。” “诶阿瑜你别冲动。”安娜想岔了，猛然色变，死死扣住了谢瑜的胳膊，“有话好好说，咱们日子长着呢！” 那一惊一乍的模样，显然是怕极了谢瑜再来次自杀。 “没有没有，说说而已。”谢瑜安抚地拍了拍安娜的手，哭笑不得的解释，“这次我对不起大家，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念头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愿意一辈子背负着‘只能听好不能听坏’的骂名和嘲讽。” “但是不用去领奖吧，这样我们会面临很大压力。媒体视线全部集中到你身上，那烂片演员的名头就被坐实了。”陈飞想到金马桶从未出现过领奖人，便觉得自家艺人想法太过草率。 “坐实也无妨啊，我确实演了烂片。既然大家都这么觉得，我这个骂名就该背。”谢瑜只点头，“与其逃避，不如正面给个交代，给大家说声道歉。” 安娜和陈飞对视一眼，显然道理他们都懂，但是顾虑也很多。 一直没吭声的周城敲着床边，认真听完谢瑜的说辞，若有所思地侧首。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琢磨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阿瑜说的，不无道理。” “城哥！”安娜意外于经纪人的叛变，“这样阿瑜很有可要待头条上被骂好几个月呢！而且片方也不乐意阿瑜这么做吧……” 周城抬手打断了安娜，只看着谢瑜，“艺人越逃避，媒体越高潮，确实如此。合作结束那么久了，片方态度我不想理会，你才是我的人……领奖算个新思路，但现在我得确认下——真要这么做，领奖现场的情况、领完奖后的舆论，你承受得住吗？” 周城这话说得直接，重新把自杀一事摆上了台面。金马桶只算引线，随后而来的舆论压力，才最能影响到谢瑜，从而影响整个团队。 安娜和陈飞视线纷纷从周城那儿转移，屏着呼吸等病床上的大明星吭声。 谢瑜抿了抿嘴，伸手一一拍过三人撑在床边的手，正色道，“可以的，为此死过一次的人，不会有畏惧了。” “你承诺过的，今天这种傻事，没有下次了的。”周城站起身，指了指自家艺人。 谢瑜乖顺端坐，笃定点头，一语双关地说，“嗯，现在的谢瑜，不是以前的谢瑜了。” 安娜眨眨眼，下意识跟着周城站起身。陈飞倒看出了经纪人的态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病床上态度已经大有不同的人。 或许是自杀被救后想开了，谢瑜竟然一改原来内敛较真的性格，变得开朗又阳光起来。而这种变化，无疑是三人喜闻乐见的。 “还有最后一件事。”周城复而想起了什么，“救援中心动静不小，你公寓媒体又都早就知道的。所以，你今天的事，八成兜不住了。” 谢瑜略一挑眉以作回应，很快接受，继续点头，面上波澜不惊。 周城环抱着手臂，站在床尾重新打量共事多年的谢瑜，半晌后认命地点了点头，面上带出了几分压抑不住的笑意。 “金马桶颁奖在后天，第三十二号旅游星。”他停顿了下，“行程差不多要十个小时……” 谢瑜就等着周城这句话，“所以咱们，即刻出发吧？” 第3章 玛格丽特 谢瑜在急救中心接受完心理辅导后，就被工作人员带去做了皮下芯片复位。 皮下芯片，星际公民的标配，根据不同种族的体格构成，在出生时就无痛种植到能最近距离监控体征的位置。人族的芯片位于左臂腋下的近心端。生命体征变弱，与公民信息系统直连芯片就会及时给出反馈，自动请求医疗救援。 当生命体征消失，芯片会通知星际公民信息中心，锁定该公民所有权限，并强制个人光脑进入非可逆型的休眠状态。 在医院流程走完前，陈飞早就换着公用飞行器避开媒体视线，去公信中心替谢瑜重新激活光脑。而安娜则先行出发去谢瑜公寓，收拾要带去电影节的物资。 等谢瑜和经纪人离开急救中心，坐上悬浮于天空的民用光轨时，围堵在急救中心外的媒体飞行器便一窝蜂追了上来。直到谢瑜飞行器接驳公寓端口，还盘旋着不愿离开。 原身的公寓在首都星繁华商圈内，从急救中心出来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到。谢瑜从一进入公寓，就在好奇地打量着室内装饰，把每处一一与记忆对上号。 才进门的周城面色不佳，显然是想到了方才在路上，从自己光脑屏幕上看到那些报道标题。 【当红艺人谢瑜公寓被急救飞行器造访！疑似自杀！】 【金马桶史上第一桩血案，花瓶演员的末路选择！】 【八卦早知道为您追踪：最烂影帝是否还健在？】 他还在琢磨要怎么对付这群烦不胜烦的媒体，思路就被安娜的说话声打断了。 “城哥，阿瑜，你们来吃点东西吧。按照你们一贯的口味，给你们点了餐。”安娜从一扇门走出，手里还拿着叠了一半的衣物。 谢瑜道了声谢，按照原身记忆里的习惯取了自己的餐盒，一打开惊喜地发现竟然是中餐样式，便当即举筷下口。 没想到这饭菜做得有模有样，味道却不敢恭维。又酸又涩的调味，让谢瑜默不作声地放下餐具，勉强保持笑容，找了个理由就坐回沙发。 “不多吃点？等会儿上飞船，将近十个小时的行程哦。”周城快速地扒着饭，听到周边的响动，抬起头才发现谢瑜的饭菜没吃几口。 谢瑜应了一声，谎称自己想晚点吃。 “等会儿就出发了，只能在飞船上吃。”周城随他，说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哦，我们订票太晚，只有一趟转巨猫族星的班次还有余位。只是普通座，可惜订不到同区，得各坐各的。等会让安娜给你准备件大衣，上飞船就要保持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