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这几年,鹤溪村的人有什么事都习惯找他儿子李建中了。 如今这两兄弟把这老村长请出来,是想干嘛? 李老村长没管骆华,拄着拐杖往前两步,朝着李实开口:“实小子,你这才刚回村,什么都没安顿好,怎的这般着急?” 李实把手上柴刀往墙根一抛,笃地一声,柴刀稳稳插在一根枯木上。他转回头:“李村长此话何解?”凉凉地视线扫视众人一圈,再看向地上躺着的半扇门,“我看你们才着急,我这院门好歹还能挡挡风,如今都被你们摔了。” 众人抖了抖,暗地里都为这小子的力道嘶了口气。骆向富两兄弟听了这话,都心虚了。 骆华跟着看向李老村长。这俩兄弟不是冲着他来的?怎么变成来找李大哥的麻烦? 李老村长重重敲了两下拐杖:“你这院门结不结实你自己不清楚吗?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看看你做得什么事。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李家唯一的香火,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祖父母吗?” “别扯上我亲人,有事说事。”李实冷着脸。 “别装了!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骆向富不等老村长接话,直接插嘴朝他喊道。 李实冷睨他一眼:“看到什么?” 骆向富抖了抖,色厉内荏道:“你、你跟骆华那小子在山上干了些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越说越理直气壮,“我跟老二都看见了。” 骆华眯眼:“什么意思?我上山还不是你们——” “别狡辩了!”边上的骆向贵赶紧打断他,“我们亲眼看见了!你们下山的时候,好多人也都看见了,不信问问大家。” 骆华扫一圈诸人,见他们眼带不屑,顿时有不详预感:“骆向富、骆向贵,你们搞什么鬼?” 原本想好好跟李实说道的李老村长不高兴了,直接把矛头转向骆华:“华娃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敬尊长了?做错事了,不反思自己,竟然还敢对着兄长呼呼喝喝的。” 边上的骆向贵、骆向富顿时眼现得意。请老村长果然是对的。 骆华奇怪了:“李爷爷,您说说,我做了什么错事?” “好男儿敢作敢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不承认?难不成你还打算糊弄我?我还没老糊涂呢!”李老村长觉得这俩人真是,太不懂事了! “别遮遮掩掩的,把话说明白。”李实也很是不悦。这些人嚷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么些年,这样的事儿咱也见了不少了。律例允许,也能入宗谱、录籍册,你们还遮遮掩掩的干嘛?你们倘若赶紧把事儿给办了,我们就当没这事儿。”李老村长抖着手指了指他俩,“若不然,你们俩也别在这村里呆着了,我们村不允许有这般、这般下作的行为。” 要赶出村?什么事这么严重?骆华懵了:“李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就算要赶,也应该赶骆向富那两兄弟啊! 李实同样不解。他这刚回村不到半个月,扯上什么事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李老村长指向他们黏在一起的手,再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你看看你们,大庭广众下都黏糊在一起,还堂而皇之……”他简直难以启口,敲着拐杖骂道,“好好的年轻小伙子,长得也不差,不想娶媳妇儿就算了,怎么这么、这么有伤风化!” 骆华满头黑线。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与同样有些回过味儿来的李实对望一眼:“李爷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李实也沉下脸:“李村长,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请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我李实行得正——” “误会啥子?”李老村长恨铁不成钢,“大家都看到你们在山上、在山上,亲嘴儿了!”他说出这句话,都觉得臊得慌,“一路回来多少人看见你们手拉着手不放的!还有什么误会?” 亲、亲嘴儿?! 手拉手?! 骆华手上犹如被针扎了一般,立马放开李实的手,往边上蹦了两步,还差点摔倒:“李爷爷,我的脚扭伤脚了,扶着李大哥走路不是很正常吗?再说!谁说我们亲嘴儿了!哪个在放屁造谣?!”他怒瞪李老村长身后的骆向富、骆向贵。 这两个家伙不是要把他卖给县城里的邹老爷还是周老爷什么的吗?污蔑他跟别人有染是不是脑子有坑? 李实脸色也难看起来:“哪个看到的,让他出来说话。” 骆向富往前一步挺了挺胸:“我跟老二都看到了,还有很多村民都看到了。” 骆向贵也跟着补充:“就是,都看到了。下山的时候,你还一身的泥,还、还衣衫不整的!” 这是明晃晃暗示他们在山上那啥了! “放屁!”骆华被气笑了,“我好好的在山上摘野菜,是你们想绑了我去卖给县城老爷,我为了躲你们摔倒了,还扭伤了脚.若不是遇到李大哥,估摸着这会儿已经被你们卖了!你们竟然还敢反咬一口!” 李老村长闻言大惊:“卖?什么意思?” 骆向富喊冤:“李爷爷,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若是真想把他卖了,哪里还会指出这件事让他跟李实结契?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李老村长一想也是,顿时怒了:“你竟然为了掩盖事实胡乱攀扯!事到如今,你跟实小子,给我老老实实把结契礼给办了,否则我就按规矩把你们赶出村。我们村子好好的名声不能让你们俩给破坏了。” 第004章 骆华翻了个白眼:“这没影儿的事,李爷爷您怎么也信了?我今天才第一次见李大哥呢,怎么可能……” “第一次见面就勾勾搭搭,还跑来他家,穿他的衣服?”李老村长重重敲了一下拐杖,“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呢?我告诉你们,你们这契,不结也得结。我们一村子的脸面可不能让你们俩给丢了!” 骆华顿时头大,转向李实:“你快说两句啊!”这破时代,男男能结契就算了,竟然还有强迫男男结契的! 李实却突然想到刚才那碗疙瘩面,不知道怎么地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骆华悚然,急忙伸手捂住胸口:“你想干嘛?”想了想不放心,凑过去小声问道,“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李实皱了皱眉:“放心,看不上你。”说完也不管骆华听到这句话怎么咬牙切齿,转过头去朝李村长开口,“李村长,风言风语不可信。” “对,这完全是捕风捉影。无凭无据,凭什么你们说结契就结契!”骆华当作没听到刚才那话,跟他同一战线。 “你们没有决定权!”李老村长转过身,拐杖一敲,“去,把几个族老都请到祠堂!还有,去看看骆家老二回来没,把骆家人都叫来。我们今儿要正正村子的风气了!” 后面几个小伙子应声,撒腿跑了出去。 骆华、李实面面相觑。 骆华是突然想到这时代,宗族似乎很有话语权? 而李实则是想到刚回村时,那些李姓族老们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骆向富、骆向贵俩人也交换一个眼神。 骆向贵立马跑过去扶着李老村长:“李爷爷,我扶着你。” “诶,诶,向贵娃子就是懂礼。”李老村长笑眯眯点点头,转身往祠堂方向踱去。 骆向富等大伙都出了门,往里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骆华,我告诉你,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骆华眯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乖乖听话跟了邹老爷,我跟老二一会儿就帮你澄清这事。”他斜睨了一眼另一边沉默的李实一眼,“否则,你就等着跟这个克亲的凶煞过一辈子穷日子吧!”最后几个字含糊着说出来,生怕边上的李实听到。 李实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移开视线,走到边上拿起水囊喝了一大口水,顺便等着骆华。如今这局面,他得跟这小子商量商量。 骆华直接被这家伙的无耻气笑了:“好歹我也是姓骆呢,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 骆向贵冷哼:“你们一家就得乖乖为我家做牛做马。若不是……”他看了眼李实,“你若是乖乖听话,我跟老二至于要惊动村长他们吗?” 骆华想到两家多年恩怨,憋气得不行:“我爹娘人好,不代表就要任你们搓圆揉扁!想让我乖乖听话,你还不够资格!我们一家都不欠你们的!” “不管欠不欠,你今天都要完蛋了!”骆向贵恶意满满地笑,“长得跟女人似的,听我们的话,乖乖去县城享福、跟着有钱老爷过好日子,不比你在这个穷村子里吃糠咽菜的好吗?你看你,一场风寒能去掉半条小命,我跟老二是为你好啊。这穷汉子,能养得起你吗?”他意有所指地点了点那个可怜兮兮躺在地上的破门板。“你也不傻吧,怎么选还用得着想吗?” 骆华呸了他一口:“你才长得像女人呢!你既然喜欢锦衣玉食,怎么不自己去找个有钱老爷?还想让我乖乖听话!想得倒是挺美的。一会儿看我不把你们的打算揭发出来!” “去!随便说!你以为会有人相信吗?毕竟,我们可是揭发了你跟李实的私情、促成了你们的结契。谁会相信我原本是要把你卖掉呢?”骆向贵一副无赖相,“等到了祠堂,我的话一出口,你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到时,你可就真的要跟这穷鬼过一辈子了。” 眼见村长那群人都快走远了,他最后扔下一句:“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留下骆华在原地气得要死。 难怪这两人要反咬他们一口。 这样做不光把卖弟弟的事儿糊弄过去,还能陷害他跟李实。若是他答应去县城,估计他们也能说是看错了。这进可攻退可守,真是使的一手好计谋啊! 这脑子怎么就不用在正道上呢! 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过身满脸歉意地朝李实开口:“李大哥,非常抱歉,连累你了。”虽然这家伙貌似有点嫌弃自己,可现在俩人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李实也不废话:“接下来怎么办?你有什么法子说服那些老头子吗?” 骆华自然知道他说的老头子是指谁,苦笑道:“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估计难。这等阴私,向来都是捕风捉影,没有都被说成三分真,怎么可能解释得清……都怪我,若是我早点想到法子摆脱——” 等等! 这是个摆脱这一家子麻烦的好机会啊! 他穿来这个世界已经快半个月了,不管是记忆来看,还是实际相处,这辈子的爹娘亲兄长,对他都是没话说的。加上他们人不坏,又勤劳肯干。如果不是摊上这么一家子亲戚,日子铁定不会过得这么糟糕。 如今这局面,他跟李实还真说不清楚。加上李老村长的横插一杠,再有那帮顽固族老,说不准俩人真的就要结契。那他何不借着这个机会,把爹娘他们从那家里摘出来。 他本来就喜欢男人,自然无需担心以后的名声,更无需担心娶不着媳妇儿。 只是,这么做,就对不起这位李大哥了。 骆华抿唇,有几分犹豫地开口:“那个,李大哥啊,刚才你的意思,是指你喜欢男人?”他咽了口口水,期待地看着他。 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李实随意点点头:“嗯,有什么问题?” 骆华一喜:“那那那,那我们结契吧!”看到李实眼神怪异地望过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将计就计,假装结契。” “怎么说?”李实脸色淡淡,看不出生气还是没生气。 骆华挠挠头:“那个,既然老村长、族老们都插手了,我估计我们应该会被捆在一起。” 李实皱眉:“嗯,然后呢。” “反正你喜欢的是男人,结契一次不会影响你日后再找。”骆华苦笑,“而我,因为一些原因,我家跟大伯一家日常相处不太好,我想借此机会分家。” 李实不置可否,低头想了想,没有直接说好还是不好,而是接上他分家的话头:“这年头,分家可是大事,你确定?” “你是不知道这一家子的德性。必须分家,我不能让我爹娘他们继续受苦。”骆华咬牙,“我爷爷奶奶还在,我爹性子孝顺又心软,我娘性子更软。若是不破釜沉舟一把,这家铁定分不成。” 眼见李实还皱着眉头,他以为李实反感这事,忙补充道:“若不能分家,骆向富、骆向贵俩人是哥哥,将我定给谁,虽然越过了我爹娘,手伸的长了些,可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我不想哪天醒来不知道到了哪里。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得断了他们手,让他们彻底没资格管我的事儿。” 说完,他往前蹦了两步,凑到李实跟前,可怜兮兮道:“李大哥,帮帮忙可好?反正避无可避,我们就假装一年半载吧?等事情过去了,我们再分开。”他有点羞愧,却依然把可能的事实摆出来,“只是,你的名声将来可能不会太好听。” 当然,他自己也一样。虽然他无所谓。 李实快速地扫了一眼他轻蹙的眉眼,移开视线:“不是说,避无可避了吗?” “话虽如此,说不准尽力一搏还是能掰扯开呢?而且,不管怎样,毕竟是我连累你的。若是你不同意,我就自请离村。”骆华拍拍单薄的胸膛,“大男人敢作敢当,我既然惹下这样的麻烦,自然也愿意受着。无论如何总比被卖掉、一辈子被藏在后院里好。” 闻言,李实突然觉得这小子还算顺眼:“假装就假装吧。说说你会什么?我不养吃白饭的。”想了想,“除了今天这款面疙瘩,你还会做别的饭食吗?” 骆华愣住:“额、嗯,当然。” “做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