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商户手里多少有些银钱,反正萧曾也就只喜欢钱,他们大多用钱替下名额,因此镇子上的青壮男子比村中要多得多。 不过这些商户子弟大多家中殷实,自然不愿意参军吃苦,他们又是自立为王,走的是跟朝廷背道而驰的路子,自然不能强征入伍。 书生们就更不用说了,就是愿意参军,也拿不起弓箭。 这样一来,其实他们手里的兵也还是有限。 要不是颜青画想出以工替税的点子,恐怕有些无所事事的商贾少爷们还在街上串游,一点也不为未来发愁。 如今的梧桐镇不说跟之前天翻地覆,也自有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因为努力而来的粮食和收成大多都能落到自家口袋,是以百姓们忙起来毫不惜力,都踏踏实实开垦荒地。 人有了希望,总是不同的。 这边刚商议完野兔的事儿,议事堂外面就传来一把年轻的嗓子:“大当家,镇上有事回传。” 他们目前还不知怎么驯养信鸽,只能靠传令兵来回传递消息,索性镇子上也并不算太远,快马半个时辰可到,也不算太耽误事。 没有大事叶向北也不轻易派人来打扰,他跟连和都是很有主意的人,也知道分寸,除非实在无法应对,一般他们都自己做主了。 若是事事都要来问大当家的,那要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荣桀和颜青画对视一眼,叫了传令兵进来。 那传令兵年纪不大,进来后规规矩矩行了个军礼,倒也是有模有样的。 “回禀大当家、大嫂、冯先生,”他利落说,“叶先生有信传来,并嘱托属下事情紧急,请务必尽快处理。” 荣桀挑了挑眉,这天底下居然还有叫叶向北着急的事?真是难得了。 他叫冯思远取了信来,拆开同颜青画一起看。 颜青画一目十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荣桀见她这样,便也坐正身体,挥手叫传令兵出去了。 “如何?发生了什么大事?” 颜青画抬起头望他一眼,抿了抿嘴唇:“云州来人了。” 她声音有些干涩,带着nongnong的疑惑和担忧,显然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荣桀从主位下来,凑到颜青画身边瞧那信,他不识字,却并不意味着他无法看懂笔锋和字形:“向北的手还算稳,应当不是很紧急。” 他顿了顿,又道:“这信写得挺长,是给我们描述了一下情况?” 颜青画颔首:“他说来人自称是云州叶氏令尹,有要紧事要跟我们商议。” 云州叶氏令尹,这个官衔有些特殊,也并不是大陈特有的官职,荣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由去看颜青画。 冯思远毕竟只是贫民书生,史书几乎读不到几本,也去看颜青画。 颜青画思索一番,最后道:“令尹这个官职为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独有。其执掌一国之国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主持**两事,类似于咱们大陈的首辅和镇国将军合二为一。” 她这么一说,冯思远和荣桀就都镇住了。 虽然不知云州叶氏为何这样设立官职,但也能标明来人身份不凡,他所言之事也相当重要。 荣桀垂下眼眸,脑中飞快思索,很快就有了计策。 他道:“老冯,待会儿我跟夫人先行下山,你叫上阿凯随后。” “这一次我不出面,要由向北和阿和来接见他,”荣桀边想边说,“但我们都要在一边旁听,晚上在一起商议。” 对于手下的这般当家们,荣桀一向都很尊重,哪怕他们不可能给出有悖于他的意见,他也会叫兄弟们参与进来,不会叫他们觉得孤立。 就连阿凯这样不爱动脑子的傻大个,荣桀也从不叫他落单。 他来不来是一回事,请不请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人很快就敲定了见面地点,荣桀跟颜青画回家换上最体面的那身衣裳,这才去了马场。 路上荣桀问颜青画:“这回你自己骑马,能行吗?” 颜青画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能行,我尽量跟上你。” 荣桀笑笑,眼睛微微弯起细小的弧度:“好,我也会等你的。” 等荣桀把红豆牵到她面前,颜青画深吸口气,她利落戴上面纱翻身上了马背:“走吧!” 荣桀同她并肩而行,手上长鞭在空中一甩:“走!” 这一路上荣桀都没敢骑太快,然而颜青画却就是有一股坚韧,她一直咬牙跟在荣桀身后,竟也从未掉过队。 等远远看到梧桐镇并不算高大的城门时,颜青画才微微松了口气。 “福妹真厉害,我当年学骑马都没你快呢。”荣桀毫不吝啬对她的赞美。 颜青画脸上一红,骑在马儿身上的腰背依旧挺得直直的,似看不见一丝一毫疲累。 “你又取笑我。”她如是说。 荣桀大声笑笑,同守城的士兵打过招呼,这才缓下速度进了城。 这会儿正是午后时分,天气炎热暴晒,镇子上依旧没有多少人,却也不像上次来时那么清静。 西市的店铺开了一多半,有的小伙计在柜台后面打瞌睡,远远听见马蹄声,还机灵地抬头去张望,见骑的是矮脚马,立即低下头去。 百姓们多少还有些怕他们,却也不会瑟缩在家中听天由命。 无论谁当着青天,日子总是自己的。 夫妻二人怕扰民,进了镇之后就不再跑了,荣桀陪在颜青画身边,给她细说一路上骑马姿势的问题。 颜青画时不时颔首,听得分外认真。 等到了衙门口,老远就听见叶向北熟悉的声音:“我说两位当家的,我这都要急上房了,你们还在那打情骂俏,忒不地道了。” 颜青画远远见他脸蛋都晒红了,“噗”得笑出声来。 就连荣桀也挑眉淡笑:“把我媳妇逗笑了,饶你一命。” 叶向北:“……”呸。 第34章 云州 叶向北敢站在衙门口等他们, 就表示云州那边来的人已经被“安顿”好,不会出岔子。 荣桀先下了马,然后就过来扶颜青画,这么远的路程跑过来,小姑娘想必也没什么力气了。 颜青画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叫他扶了下来, 还笑着说:“叶先生兴许是有些羡慕了, 这是我的不是, 回头一定好好cao持, 给叶先生选个温柔佳人。” 叶向北脸上更红了, 他额头直出汗:“大嫂……小弟知错了。” 颜青画又不是被人说两句就脸红的闺阁小姐,一句话就把叶向北怼的直求饶, 一点都不扭捏。 大概她身上所有的扭捏与羞涩都给了荣桀, 旁人再难引动她心底丝毫波动。 荣桀怕她腿疼, 一路小心翼翼扶着她,跟叶向北问:“确定是云州令尹?” 叶向北颔首, 郑重道:“之前咱们翻过朝廷政令, 里面对云州的事情也算是描述详尽。” 云州叶氏首领名叫叶轻言, 是军户出身,他自家在云州有些根基, 年纪轻轻就当上总旗。那时不过三十而立的年纪, 手下便有五十人了。 大陈重文轻武, 哪怕是再保家卫国的军户, 地位也不及考上秀才功名的书生。云州的省府名安南, 地处南疆,读书人少,秀才便更是尊贵。 从朝廷的政报来看,叶轻言之所以会叛乱,一个是因为有秀才欺凌他亲妹,再一个这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 一开始不过是一个姓张的书生看上他meimei,上门求取,他瞧不上读书人没有答应,还把人羞辱一顿。那张书生也不是个好东西,竟趁叶轻言出外巡防,当街抢了他meimei回去,就想生米煮成熟饭。 得亏这妹子在军营里长大,学得一身好武艺,不仅自己没受什么磋磨,还把那书生打了一顿,差点弄成残废。 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安南府的书生联合起来闹事,布政使不好得罪他们,就想着把叶轻言一家都治罪,好平息这场祸端。 叶轻言就更不是好惹的了。 他手下有一个旗的人马不说,另外一个旗的总旗还是他兄弟,军户早就对书生不满,两方人就这样闹起来。 然而书生到底只会纸上谈兵,对上真刀真枪立马就蔫了,也不过就花了一天的时间,叶轻言把那一群书生都杀了挂到城墙上,风一吹就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吓得安南府的老百姓连水都不敢出门打。 或许是怕朝廷找他麻烦,又兴许早就对朝廷失望,叶轻言直接鼓动了整个安南府守城军,领着千人攻占了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逼得两位三品大员直接自杀于衙门大堂内,说是血溅三尺也不为过。 也是云州提刑按察御史命大,他正在外巡检,逃过一劫后立即逃往业康,从那里往朝廷发了急奏。 再之后,云州的事朝廷就没再来过政令,因为朝廷也不知云州到底如何了。 叶向北道:“云州令尹自称阮细雨,说成王很欣赏大当家,想要细谈一番。” 听了这话,荣桀微微挑眉,颜青画却是脸色一变。 她低头沉思片刻,问叶向北:“咱们如今还有多少百姓进出南城门?” 叶向北对镇子里的事是很上心的,他想都不想便答:“最近都没有,倒是上月底有一商队南下,检查过都是本地人。” 颜青画淡淡道:“本地人,也可能帮人带消息出去。” 叶向北的脸色也变了,苦笑道:“可咱们也不能不叫百姓出城。” 如果他们封了城,百姓们便会恐慌,这段时间的努力便白费了。 颜青画和荣桀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急着见阮细雨,直接去了内衙门正房安置下来。 “我们是一月前接管的梧桐镇,不过几天功夫,云州的成王便知道了。” 从云州到梧桐镇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五六天时间,云州那边还要准备,估摸着商队一到达他们就得了信。 颜青画低声说着:“这说明两点,一是咱们镇子早就有成王的人,二是他那边已经全面统治云州,只有根基稳固,他才敢派出自己的心腹令尹出来办事。” 荣桀倒是不担心,他舒眉展颜,笑得微风和煦:“无妨的,这其实是好事。” 颜青画一愣,她抬起头认真看向荣桀,见他依旧临危不乱,自己也跟着冷静下来。 “溪岭地势复杂,多山多水,同高原气候的云州是不同的,”荣桀道,“无论镇子上的人是什么时候安插进来,都能说明另一个问题。” 颜青画下意识问:“什么?” 荣桀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叫她等会儿润润口:“说明叶轻言这次叛乱不是官逼民反,不是一时之快,他是早有预谋的。” 这话一出口,颜青画只觉得背后一寒,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觉不到一点暖意。 但她却不觉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