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节
邵明渊翻身下马,走进府中。 出乎意外,乔墨已经起身,正等在那里。 “舅兄怎么就起了?”邵明渊疑惑扬眉。 乔墨笑了笑,不动声色问道:“是不是案子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是乔家尚在人世的唯一男丁,终于看到家人大仇得报的希望,自是辗转反侧,如何能安然入睡? 乔墨时刻留意着动静,察觉邵明渊深夜离府,一颗心早就悬了起来,只是他生性沉稳,在旁人面前自是不会显露出来。 邵明渊闻言点头:“是遇到点意外。” 乔墨暗暗攥紧了拳头。 担心乔墨着急,邵明渊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刑部衙门深夜走水,烧了不少资料,包括那两本至关重要的账册。” 乔墨一怔,喃喃道:“这是意外?” 邵明渊面色如雪,冷笑道:“自然不是意外,不过事情已经发生,这个时候追究其他是本末倒置。好在那本有关邢舞阳与当地官商勾结倭寇的账册昭昭曾经看过,已经背了下来。相较之下,损失了另一本贪污军饷的账册就不算什么了。” 众人心知肚明,皇上最恨的本来就不是邢舞阳贪污军饷,而是勾结倭寇逼起民乱与兵变。 乔墨听了扬眉一笑:“大妹把账册背了下来?” 邵明渊与有荣焉,素来沉稳的将军大人在大舅哥面前竟不自觉带了那么一点眉飞色舞:“是,昭昭很是厉害,借着昏暗光线翻看一遍,就全都记下了。” “呃,这样啊——”乔墨挑眉斜睨着邵明渊,意味深长问道,“昏暗光线?” 邵明渊一滞,很快反应了过来,故作平静解释道:“当时我们为了避人耳目,夜里去的乔府……” 乔墨淡淡道:“meimei毕竟是女孩子,侯爷以后夜里还是不要带她到处跑。” 居然还跟大妹叫昭昭,叫得如此亲近,是这小子脸皮太厚了,还是在他鞭长莫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邵明渊咳嗽一声,忙保证道:“以后不会了。” 等他与昭昭定了亲,再想见昭昭就可以光明正大了,要什么夜里? 他是那种夜闯香闺的人吗? 乔墨听邵明渊这么说,抿了抿唇,顾及着乔昭面子到底没有再追究,转而笑道:“另一本账册,侯爷也不用担心。” “嗯?”邵明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乔墨的意思。 乔墨笑了:“另一本账册,我也背了下来。” 邵明渊怔了好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居然不知说什么好。 人家这才是亲兄妹,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将军大人忽然开始为将来担忧了。 要是他与昭昭生了孩子,记性没有这么好——那必然是随他啊! 忽然觉得压力很大怎么办? 邵将军愁得抓了一下头发。 “那我这就把账册默写出来。大妹那边——” 邵明渊回神,没有迟疑道:“等天亮了我再给昭昭送信。” 乔墨想了想,颔首:“也好,大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缺觉。” 大妹目前的身高堪忧啊。 这样一想,乔公子又对眼前觊觎meimei的臭小子满意起来。 好歹还记着让meimei多睡会儿,应该是个懂得疼人的。 “舅兄穿件大衣裳,外头冷。”邵明渊忽然道。 乔墨眉眼平静看着邵明渊。 “账册至关重要,我带你去刑部衙门,当着三法司长官的面默写。” 邵明渊说得委婉,乔墨心里却是明白的。 乔家大火即将翻案,如果李神医能治好他的脸,来年春的会试他是定然参加的,如果顺利考中,那么他就会正式踏入仕途。 三法司长官是朝中重臣,这个时候让他们看到他的价值,且欠下这份人情,对他将来的官场之路无疑是大有好处的。 乔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很诧异,不是诧异别的,而是诧异邵明渊这份心思。 他的这个妹夫,实在与世人眼中的武将不同。 虽然家人惨遭横祸,甚至亲身体会到了当今天子的荒唐冷酷,乔墨却对官场没有畏惧与逃避。 他是乔家仅剩的男丁,官场再险恶残酷,他也必须走这条路,重新撑起乔家的门户,为两个meimei遮风挡雨。 乔墨体质弱,披了一件黑色貂皮大氅与邵明渊一同赶到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寇行则见到乔墨一愣:“墨儿,你怎么来了?” 张寺卿与左都御史视线落在乔墨已毁的左脸上,带着点说不出的惋惜。 “舅兄曾经呈给皇上的那本账册,他背下来了。” 第533章 芳邻 “乔公子背下来了?”张寺卿看向乔墨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可思议。 账册不是经史子集,全是陌生的人名与数据,毫无规律可言。能背下账册的人,记性委实惊人。 张寺卿与左都御史不由看向寇行则。 乔家玉郎的名号曾经在京城很是响亮,与长容长公主之子齐名,只是流传在外的名声皆是说这位乔公子琴棋书画出众,继承了乔拙先生的风采。但到了他们的地位,对琴棋书画这些已经不怎么在意了,所以以往对这位乔公子印象并不深刻。 但一名过目不忘的学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寇行则察觉两位同僚看他,轻轻咳嗽一声道:“墨儿的记性确实是极好的。” 但他不知道能好到如此地步。 他与亲家乔拙理念素来不和。 他希望在官场上更进一步,如果没了可能,至少能让子孙少走些弯路。 乔拙正好相反,放着清贵至极的国子监祭酒不做,早早游山玩水去了,这也就罢了,对子孙科考毫不热衷。 别的不说,就乔墨身上的举人功名,还是他趁着过寿时专门叮嘱了女儿,外孙这才去考了试。 这孩子居然过目不忘啊—— 寇行则不动声色看着乔墨,心中却感慨万千。 乔拙可真是浪费良才美玉,这要是他亲孙子—— 亲孙子也不可能有这个记性……寇尚书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一阵心塞。 “那就请乔公子快些把账册默写出来吧。”虽听寇行则这么说,张寺卿心中还是存着怀疑,忍不住催促道。 邵明渊淡淡瞥了张寺卿一眼,似笑非笑道:“张大人稍安勿躁,本侯半夜把我舅兄惊扰起来,总要让人喝杯热茶吧?” 张寺卿讪讪笑道:“侯爷说的是。乔公子,你先喝杯茶,账本的事稍后再说。” 他一时心急,认为乔家本来就脱不了干系,乔墨来帮忙也是理所应当的,冠军侯的态度却提醒了他,乔家是苦主,烧毁了账册皇上只会对乔家人更加体恤,倒大霉的还是他们。 乔墨态度恭顺,语气却不卑不亢:“大人们着急,学生心中也急,等学生把账册默写出来,再陪大人们喝茶。” 张寺卿一听,顿时对乔墨印象更好了几分,连连点头道:“那就辛苦乔公子了。” 一直沉默的左都御史忽然叹道:“我与令尊共事多年,竟从未听令尊提起过乔公子的事。如今看来,令尊太低调了。” 乔墨面带哀色:“先严在家鲜少谈论朝中的事,想来在外面也是这样。” 左都御史颔首:“乔公子快忙吧。” 宽大的黄花梨书案上铺着笔墨纸砚,乔墨端坐一旁,略加思索便提笔写起来。 除了邵明渊,其他三人皆忍不住围过去,就见一个个刚劲峻拔的小字跃然纸上,竟是没有丝毫凝滞。 张寺卿看到纸上的前几个人名,眉心一跳,不由扭头去看左都御史。 两本被烧毁的账册非同小可,他们拿到手后都是翻阅过的,记下来当然不可能,但最开始的几个名字还隐约有印象。 乔墨居然真的记了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眼底的担忧这才暂且放下了。 寇行则冷眼旁观好一会儿,转而看向邵明渊。 邵明渊轻声道:“三位大人,咱们先出去吧,省得打扰我舅兄默写。” 几人走出去,寇行则低叹道:“可惜墨儿背下的是贪污军饷那一本账册。” 几人心知肚明,皇上真正在意的是另一册。 左都御史开口道:“好在那些混账同流合污,向军饷伸手的人,脱不了通倭的罪行。” 张寺卿摇头叹息:“没有账册,只能以贪污军饷定罪,还是不一样的。” 几人一时都沉默了。 “要不请邢御史过来吧,两本账册都是他写的,或许还能记得一些。” “那样并不能服众。”邵明渊平静开口道。 三人皆望向他。 “就算邢御史勉强记得账册三四成内容,谁会认可这样残缺不全的账册?他们完全可以推说时间过去太久,邢御史记错了。” “是啊,两本账册几乎波及到整个福东官员,他们真的咬死了不承认,谁都无可奈何。”张寺卿喃喃道。 “三位大人把衙门走水的消息封锁住了吧?” 寇行则点头:“失火范围不大,只有那间办公房,且一失火就被扑灭了,除了账册资料几乎没损失什么。参与救火的人已经被叮嘱过,不会传出去的。” “这样的话就简单了,三位大人把两本账册恢复如初便是。” 三人面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