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第140章 冯俏盯着珠珠云娇收拾包袱,准备拖儿带女的回河南老家。陶孟新舅舅不远千里亲自来接。 渡口,陶孟新一手抱着阿稚,一手搂着阿丘。青鸾紧跟其后,四人先行上船。 章年卿和冯俏站在河边说话,和风习习,章年卿拨开冯俏粘在脸上的头发,低声嘱咐,“我知你不喜欢大嫂二嫂,我已经和舅舅娘亲说好了。到了河南,你就带着孩子和青鸾住在一个院子。青鸾院子四周都有重兵把守,大嫂二嫂不会跑到青鸾院子里故意找你麻烦,你先忍耐几日……” “那你什么时候接我回来。”冯俏有些多愁善感,哽咽道:“如果二皇子三年不打仗不谋反,你还不打算接我回来了吗。” 许是要离别了,两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再没有归期的情况下离别过。冯俏万分不舍和依赖,章年卿已经长在她骨血里了,冯俏受不了没有他的日子。 章年卿又何尝好受,冯俏没有离开他已经开始想念了。佯做生气的敲她头,“我是干什么吃的。”他没有多说,抱着冯俏喟然道:“到了河南你就知道了。快走吧。再不走……我该真的舍不得了。” 陶孟新噙笑看着他们,见着两人小动作,忍不住低头问小鹿佑,“你爹娘一直这样吗?” 章鹿佑噘嘴道:“黏黏糊糊,一点不男子汉大丈夫。” 陶孟新掐掐他的脸,“舅爷问你话呢。” 章鹿佑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眼他怀里小明稚,老成道:“能怎么办,爹娘不好,我就没有meimei了。爹还说,只要我乖,过两年给我生两个小弟弟,当我的玩伴。” 陶孟新忍笑,“那你有没有乖。” 章鹿佑白他一眼,戳戳meimei的小脸蛋,不满道:“我不乖你现在怀里能抱着meimei?” “呵,口气不小。”陶孟新不客气的揪了揪他头上的小鬏鬏。小明稚咯咯笑起来,仿佛嘲笑章鹿佑。章鹿佑气鼓鼓的蹲在甲板上,像个青蛙一样。 送冯俏上船后,章年卿徒步回到书房,挥退所有下人。叹了口气,缓缓打开多宝阁上的密匣,信封上有皇漆,是密诏。信封早已拆开,半月前到的,章年卿将信摊在桌子上,盯着上面的玺印 信上寥寥数字,召章年卿入京。同衍圣公、孔穆行一起去平复柳州**。 章年卿稍作收拾,开泰帝没有让他直接去柳州,想必还有什么安排。章年卿骑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章年卿没有时间坐船,冯俏不能太早赶路,他耽误了太多时间。如今只能匆忙行路。 章年卿一行带了八人,九人日夜兼程,逢驿站换马,终于在三月八日赶到孔府。下马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孔穆行先给几人腾了出房间,章年卿倒头就睡,胡子巴渣,闭眼前他不忘问,“什么时候进宫?” “酉时。” “申时过半叫我。”章年卿累的眼睛都睁不开,想说他胡子还没刮,指了指,一句话也说不出。孔穆行会意,叫来修面师父,大致为章年卿拾掇了一番。 章年卿囫囵一觉,醒来时还觉得眼皮黏在一起。半阖着眼洗完澡,和孔穆行衍圣公一起坐马车进宫。 衍圣公问,“你把俏俏怎么安顿?” “我把她和孩子们都送回河南了。” 孔穆行问,“为什么不一起到京城来?” 章年卿笑笑,没说话。 河南,陶家。 陶金海笑的合不拢嘴,抱着小明稚舍不得撒手。冯俏也不知陶家中了什么邪,陶金海朝上数三辈,家里只有男孩没有女孩。到了陶金海这一辈才艰难得了个女儿。 陶家上下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给她取名如意,从小就是要星星连月亮都给的主儿。后来陶茹茹及笄,这才定下官名茹茹。陶茹茹嫁人后,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章年卿都十四岁了,这才老年得女,生了个青鸾。 到了章明稚这一辈,更可怕了。陶家三个舅舅,除了三舅舅没孩子,另外两个舅舅生的都是男孩。两个舅舅膝下也只有孙子没有孙女,只陶茹茹这一脉有女孩子。 但可惜的是,章大哥章二哥膝下都是男孩子。还是冯俏这边争气,第二胎就生了一个女儿。 作为陶家唯三的女孩儿,小明稚一到陶家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陶金海留着冯俏不让走,不待冯俏说她和青鸾住在一起,陶金海直接让人腾出自己主院旁的东澜苑,让冯俏母女住。 冯俏为难道:“阿丘正是皮的时候,住在东澜苑恐怕多有不便,怕是扰了外公。” 陶金海拧着眉头,他当然知道男孩子有多么调皮。“交给孟新吧,老三整天闲着。我看这小子有四五岁了吧,让孟新给他开蒙,教些防身的功夫。” 冯俏连连拒绝,“还,还是算了吧。”紧紧抱着章鹿佑。小鹿佑却不给面子,兴奋的跑到陶孟新面前,“三舅爷,三舅爷,你真的会教我吗?” 陶孟新看着冯俏一脸不舍,想着章年卿不在,冯俏恐怕一时半会不适应,他温柔道:“阿丘乖,你这几日好好歇歇,以后我白天来接你,晚上再送你回来。好不好?” 这是答应的意思。 冯俏惊愕的看着陶孟新,“这,这太麻烦了吧。” 陶孟新宠爱的看着章鹿佑,笑道:“有什么可麻烦的。” 京城,紫来殿。 开泰帝看着殿下三人,沉吟道:“衍圣公年事已高,本不该劳累孔公跑这一趟。但,柳州因‘正统’一事闹的不可开交,穆行年纪尚轻,只怕难以服众……” 章年卿暗忖,孔穆行是孔家长子长孙,孔穆行父亲早年因病去世,若无意外,下任衍圣公就是孔穆行。 看来皇上真的很担心柳州的谣言。一个准衍圣公还不够,非得衍圣公亲自出马。 “……引以为戒!决不许再发生流血事件。否则提头来见!” 开泰帝忽的拔高声音,章年卿吓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开泰帝对衍圣公是尊敬,对孔穆行是教诲,看章年卿时便是和颜悦色了。他很喜欢章年卿的文章,意有所指道:“难怪皇兄点你为状元。” 章年卿暗暗咬牙,这个承前启后的‘状元郎’可真不好当。 三人从紫来殿出来时,孔穆行忽的对章年卿道:“……刘首辅举荐的你。皇上本就喜欢你的文章,一听你难得的状元身份,便同意了。倒是谭大人驳了几句,说什么你才有了孩子。刘宗光便道,每逢国事你章天德就生孩子,难不成你的家事是事,国之大事就不算事了。舍小家忘大家是为忘本!” 提及那日种种,孔穆行摇头道:“一时看不出,你到底是谭派的人,还是刘派的人。” 章年卿苦笑,“我也不知道。” 孔穆行扶着衍圣公,一步一步走的缓慢,章年卿也慢慢而行。衍圣公抓着章年卿的手问,“听说俏俏生了个女儿。” “是,孔公。”章年卿眼神温柔,“……小丫头长的漂亮极了,像冯俏多一些。眉毛眼睛都像,一笑起来,你什么都愿意给她。” 衍圣公微笑,动容道:“什么时候抱来给我看看。” 章年卿点头,“一定,这次从柳州回来,我就让俏俏抱阿稚来看你。” 衍圣公连道三声好,这才低声道:“阿丘该开蒙了吧?我给他取了字,叫行云。”抓起章年卿的手写下行云二字,“问他,“明白什么意思吗?” “章行云。好听。”章年卿下意识念道,脑海里瞬时闪过数个行云的含义,“不太明白……” 衍圣公和孔穆行都笑了,衍圣公道:“不明白就不明白吧。记住这个名字,日后能用到。” 皇命在身,三人即日出发。因照顾衍圣公身子,行路并不是太赶。 三人心里都没底,开泰帝虽调了一队锦衣卫随行,但章年卿心里还是空慌慌的。平复谣言,究竟怎样才叫平复谣言? 柳州学子说的都是真话,要去说假话的,其实是他们。 第141章 衍圣公三人一到柳州,先代表皇上去医馆慰问了受伤的学子。衍圣公的身份很好使,纵是柳州学子不满齐王称帝,待衍圣公还算客气。、 孔穆行搀扶着衍圣公,在医馆同受伤的学子说了一上午话。 章年卿没有跟着去凑热闹,径直去知府衙门打探。柳州知府是位白面儒雅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面色温和,眼中少见的没有官场上的精明。 柳州知府亲自带章年卿去了牢狱,大牢没有收拾,依旧保持着那天的惨状。章年卿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柳州知府立即会意,讪讪一笑,不好意思道:“……若不留着,给上面怎么交代。” 章年卿没说什么,问他,“合王现在不见外人了?” “是。”柳州知府苦笑一声,偷偷给章年卿比了个六,压低声音道:“我府上现在还住了六个皇差呢。”他把所有妾室和孩子都送到庄子上去了,腾出房间给这些大爷住。若不是内宅一应事还得夫人照应,柳州知府连老婆都想送走。 柳州知府抑郁道:“皇上召合王回京。学子们拦着不许,合王又避而不见。没有一点要配合的意思。”搞得现在衍圣公来了,他都腾不出一间房让孔公住下。 那可是堂堂衍圣公啊!天下文人争先恐后追逐的对象。柳州知府捶胸顿足的悔恨。 章年卿视若无睹,不接他的话,颔首道:“辛苦知府大人了。” 章年卿没打算带着衍圣公挤知府衙门。李大当家的在柳州有座私宅,二十多年前买的,又宽敞又气派,听说是位富商的宅子,后来因不合规制被缴了,又几经辗转,落到了李大当家的手上。 柳州知府把话头递上去了,奈何章年卿只听不接话。那句‘我在城内还有座别院’,生生卡在喉咙里,没机会说出来。柳州知府深深看了眼章年卿。章年卿面色沉静如水,一路观察着脚下琐碎,丝毫没有注意。 柳州知府叹气,郁卒半晌。 这位章大人,年少有为。在朝堂上打滚也有十多年了,想从他嘴里套话可真不容易。章年卿软硬不吃,在市舶司那个肥差,送礼求情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他提拔过谁。 底下人都说,章大人眼头高,看在眼里的人在哪都带着,管他贫穷富贵,都不嫌弃。章大人旗下的陈先生,听说以前不过是个小县令,后来落大牢了,章年卿顶着得罪宣武大将军的风险将人捞出来,至今还留在身边呢。 柳州知府心里苦的像黄连一样,都说京里有人好在做官。他这辈子是没陈伏这福气了。 柳州知府指着其中一间牢房道:“这就是当日周森被关押的地方。” 章年卿打量了下密不透风的牢房,整个监狱也就这里还算干净。看来二皇子用自己的身躯拼死护着周森,也不是空xue来风。他问,“那个领头的周森现在在何处?” 柳州知府摇头,嘴巴闭的像蚌壳一样。一行人走到拐角处,知府才悄悄给章年卿比划了个‘合’字。 合王?章年卿倒吸一口冷气,二皇子行事这么不遮掩了吗。 难怪那六人不敢强行押解二皇子,只怕他们这边一动,二皇子立即能揭竿起义。 衍圣公年纪大了,体力不济,没和学子说几句便有些乏。好几个头上还裹着白布的学子慌忙给他让位子,衍圣公也不嫌弃,就着一位轻伤学子的硬床睡下了。 孔穆行坐在外间,压低声音和学子们说话。说着说着,孔穆行神色有些恍惚,他来之前以为这些学子是被人煽动、蛊惑的。 可来之后他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学子们都很年轻,都是十**岁的年纪。小一点的十二三,大一点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孔穆行望着这一群青涩刚毅的脸庞,蓦地发现,他们每个人都不是胡闹。他们真的在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有学生忿忿的说,“前朝幼帝两三岁继位的都有,那图谋不轨的也不过顶了个摄政王的名号,还要藏着掖着。现下倒好,人直接代侄继位。呵!” “就是,齐王算什么,先帝驾崩的时候二皇子都十四岁了。亏太后齐王还能说出稚子年幼的话。狼子野心,简直无耻!” 众人纷纷附和,还有人喟然惋惜,“莫说先帝驾崩的蹊跷,便是大皇子也死的冤枉。大皇子文韬武略,卓尔出群。是一代明君的不二人选,若不是被人残忍杀害。我大魏岂会向如今一样,朝纲不稳,年年动乱。” 还有人恶狠狠道:“我可听说了,大皇子可是被齐王的人授意害死的。” “别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 说到底,没人服开泰帝。不知怎么的,孔穆行忽然想起章年卿说的这句话。当时他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是他目光短浅了。 章年卿到底还是在外面呆了七八年,走南闯北,对官场了解比他多。 章年卿说,开泰帝不服众并不因为他不贤明。相反,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开泰帝是个好皇帝,每一项举措都是利国利民的百年基业。问题是,开泰帝不信任人,不肯用人。 这么多年,但凡齐地学子,齐地官员无比受到提拔、重用。齐地之外的人,无论如何优秀,开泰帝都视若无睹。民间能不有怨气吗? 章年卿甚至大言不惭的说了句犯上的话,“说到底开泰帝到现在还没把他当皇上,还没有从齐王的角色里将身份换过来。” 章年卿意味深长道:“齐地是大魏的,可大魏的却不只有齐地。”别说开泰帝名不正言不顺,就是名正言顺的四皇子继位后这么干。也会被文武百官口笔诛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