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冯俏比这胸口到小腿的距离,委屈巴巴的,“刚才你却团成这么大,对,就是这么大。整个人压在我身上”她觑着他,哼道:“你枕的舒不舒服啊。” 章年卿含笑点头,“阿萱的温柔乡,自然是最舒服的。” 冯俏满面粉意的捶他一下。 中午,章年卿同冯俏在甲板上看沿岸风景。章年卿注意到冯俏手上还带着那副翡翠镯,捉起她的手腕,看了许久,叹气道:“先褪下来吧。这是我从薄津浩手里买的东西。带着就是记号,被人惦记着就不好了。” 冯俏敏锐的问:“天德哥在担心什么?” 章年卿揽了揽她的肩头,“防患未然罢了,别担心。” 沧江交界停着数艘斗篷乌船,中年男子低声问:“看清楚了,真的是那副镯子?” 矮个子点头道:“没问题,对的上。两艘官船,一天前从汀安方向过来的,主船上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的个子高,长得黑。女孩娇娇小小的,手上戴着碧绿翡翠福镯。”他拍着胸脯道:“我还特意借了驼子的西洋镜,看得一清二楚。” 中年男人点点头,弯腰进船,低声与船里的人商量了几句。 那人皱眉,再次嘱咐:“薄老二能把人放走,这个人肯定不一般。切记,既然薄二说只要一双手,咱们只取一双手。千万不要伤及人命……到时候都是我们的锅。” “我明白。” 章年卿靠在门上,看着冯俏珍而重之的将玉镯收进妆匣子。他若有所思,上前捉起冯俏空荡荡的皓腕,指腹细细摩挲着她手上原本带着玉镯的地方。一言不发。 “好了。”冯俏不动声色的抽出手,道:“天德哥,我伺候你洗脸。” 章年卿奇道:“起床时不是洗漱过了吗?” 冯俏笑而不语,拉着章年卿的大手浸入温热的淘米水中。章年卿看着浑浊的米汤?不自在的想远离。却被冯俏强势的按在木盆里,两人正争执,忽然听到一阵漕乱声。 章年卿弯腰,隔着矮窗望去,不知从哪冒出一堆乌篷小船,每个船都不大,约莫只能容得三四个人。在诺大的运河里划的又轻又快,掠水划桨,技术极好。一点没有因为船小,吃水不足而翻船。 反而借乌篷船狭长窄小的优势,在运河里畅行无阻。很快包围了章年卿所在的官船。无数小船抵着官船,逼迫它停泊靠岸。 章年卿心中一凛,“乌蓬贼?”他转身对冯俏道:“俏俏,你乖乖呆着这里,不要出去,我去看看。” 冯俏慌忙找出李妍的玉佩,塞到章年卿里,“天德哥,你拿着这个。”乌蓬贼?是水贼吗。她揣揣不安,不断祈祷,希望玉佩管用。 章年卿看了眼手中的玉佩,握紧出去。 赵鹤早已发现不对,带着所剩不多的兄弟,持刀绕船一周,警惕的望着水下盗贼,严阵以待。 章年卿脸色铁青,问船夫:“能冲过去吗?” 船夫感受一下风向,激动的点头:“能,能!”招呼人帮他把半帆升起来,把着风舵,加速驶去。 大船尖端的乌蓬小船如小鱼遇鲨一般,齐齐向两边散去。轻巧又轻盈,竟没有一艘翻船。 大家不慌不忙,紧紧簇拥着大船两边。 “前面就是沧江峡了。”船夫紧张的对章年卿道。 章年卿不解:“沧江峡怎么了?” 船夫望着炙热的太阳,估摸着时辰,脸色霎白,“那有旋涡,还是逆涡!!!!”他绝望道。 难怪,难怪这些乌蓬贼要把他们往前赶。 沧江峡和运河的交界处,汇流前约三十尺的地方,每日午时三刻有逆涡。固然江涡不比海涡动辄非死即亡,却也经常导致大船侧翻,人被淹死在运河里,货浮在河面上,在江面上打转儿,被乌蓬贼捡漏捞起。 乌蓬贼便是靠此发家致富,以发死人财闻名。连当地剿匪的官府都拿他们无可奈何。 天灾人祸,他们顶多算贪图小便宜。加之其每年没少给周边进贡。便被纵容至今。 大船吃水重,反应迟缓。不比小船往来穿行,轻松自在。固然靠近旋涡时,小船比大船更容易吸进去。可乌蓬贼的技艺高超,在旋涡中行船,如履平地。哪是他们比得了的。 章年卿脑中飞速转着,良久,道:“放慢速度。别冒险。”冯俏还在船上,他胆子大,也不敢拿冯俏冒险。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秀才遇到匪,更是束手无策。 章年卿攥了攥手里的玉佩,几乎不抱希望。他对赵鹤道:“朝他们喊话,我要见他们头。” 赵鹤问:“要亮身份吗?”指的章年卿五品大员的身份。 章年卿苦笑,明晃晃的官船他们都劫了。显然是冲他来的,亮身份除了激怒他们,有什么用。他嗤笑,这个时候,一个五品大员,可能还不及他手里这块玉佩值钱。他道:“不必。” 冯俏从后窗看到乌蓬贼们并没有纠缠货船,呼吸窒了一窒,这是……冲天德哥来的? 她有些坐不住,来回踱步。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冯俏心里暗暗道。 冯俏趴在矮窗前,仔细观察着每一艘乌篷船。忽然她的眼睛被一道强烈的光晃了眼,她下意识避开。然后发现,每艘乌篷船的帘子后面,都藏着两个弓箭手。 冯俏视力极佳,注意到他们的箭矢都是生铁六角棱边,打磨精细,锋芒毕露。心中一震,是官箭! 冯俏心中大急,想出去告诉章年卿他们放暗箭,他们不是单纯的水贼。一拉门,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住了。她焦急的拍着门:“天德哥,天德哥你放我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章年卿当然听不见。 此时此刻,他正和一位姓万的中年男人对峙。 中年男人举着李妍的玉佩对着日光照了片刻,赞道:“好东西,这是章公子给我的赠礼吗?” 章年卿淡淡道:“这是漕帮李大当家赠我的护身符。他说我一路跋涉,路上难免遇到点风险,戴着这块玉佩,江湖绿林的好汉都会给他一份脸面……在船上更是好使。”撒谎不眨眼。 “哦,是吗?”中年男人皮笑rou不笑道:“倒是我们孤陋寡闻了。我们乌蓬帮,素来与江湖脱节许久。到不知漕帮的李大当家的在江湖这么有脸面。”频频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章年卿目光危险,“这是不买账?” 万先生坦然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章大人,我只要你一只手。”他竖起一根手指,诚恳道:“我知道章公子家世显赫,您外公是河南巡抚陶金海,您妻子是衍圣公的外孙女。父亲岳丈也都是朝廷大员。” 竟是将章年卿的身家来历说的一清二楚。 四目相碰,针锋相对。 万先生连连告饶,双手下压:“好好好,章公子,你不必这么看着我。实不相瞒,上面让我们取的是您的双手。我和家主商议许久,决定只取你一只手。”他鞠躬道:“这是我们的诚意。” 章年卿道:“我猜猜,是不是我的字写的好,有人放心不下,所以才要斩了我的手。”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 万先生茫然片刻,也不待章年卿答应与否。一个眼色过去,嗖,一道冷箭扎进赵鹤胸膛。嗖嗖嗖,数道冷箭齐发。章年卿的护卫猝不及防,中箭不少。大家乱成一团。 章年卿来不及反应,被一股大力按住,右臂被人扯住按在桌子上,一把匕首钻进他手腕,又快又准的找到手筋,轻轻一挑。 “啊——”章年卿惨叫一声,痛心彻扉。 第56章 赵鹤大骇,忍着痛楚,挥刀斩断胸前的箭羽,只剩短短一截,方便行动。他提刀大步走向章年卿,朝握匕首之人的手臂砍去。血花四溅,章年卿微微别脸,仍被溅了一脸血。 那人痛叫一声,匕首从手中脱落。 章年卿握着受伤的手腕,右手无法控制的颤抖。 赵鹤撕下袍角,将章年卿右腕紧紧缠住,教章年卿按住一处xue道,道:“三少爷按紧,先止血。”章年卿点点头,表示明白。动作间,牵动着伤处,赵鹤额头汗珠滚滚。 他目光惕然,死死盯着万先生,护在章年卿面前,长刀置前。 章年卿轻轻呼出一口气,愚者死于话多。他再巧舌如簧,足智多谋。也敌不过江湖人说一不二的绝然。 他失策了。 昨夜,赵鹤发现有人跟踪,前来禀告。那时,章年卿正在在甲板上吹凉风,赵鹤抱拳道:“章大人。” 章年卿心事重重,回头看见赵鹤抱拳的姿势,心中一凛:“有事?” 赵鹤为章年卿指了运河上几个不起眼的小船,凭着多年江湖经验,他道:“南边那个运杂货的粮船一直跟着我们。”说完他不安的看着章年卿,唯恐他不信。 章年卿若有所思,问:“是薄津浩的粮船吗?” 赵鹤犹豫一会,道:“是你那位世叔。” “嵇叔叔?”不可能,章年卿迟疑着,“太妃的事,我们办的隐秘,应该没有露出马脚。” 忽的,他脑海里闪过一个人,青嬷嬷。 章年卿低估了青嬷嬷,她知道的辛秘太多,嵇玉涛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嵇玉涛讨要青嬷嬷时,章年卿拒绝的太强硬。若青嬷嬷不知道这么多事,当时的理由完全可以搪塞过去。 现在,不够看啊。 章年卿叹息不已。 赵鹤道:“三少爷的意思是说,嵇大人还在怀疑你?” 章年卿沉默片刻,道:“我那位嵇叔叔...一言难尽。如果是他跟着我们,想必是为了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来觊青嬷嬷去河南。” 夜风瑟瑟,江风沁凉,两岸夹树呜呜咽咽。繁枝茂叶刷刷作响。赵鹤心沉到河底,“那怎么办?你根本没有通知章大人。嵇玉涛若一路跟下去,自然知道我们在骗他。” “呵,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章年卿转身看向赵鹤,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许久。他道:“赵鹤,你愿不愿意和你弟弟唱一出反目成仇的戏码?” 赵鹤愕然道:“您不是说要贼喊捉贼吗。怎么又成兄弟间反目成仇了。” 章年卿笑道:“还是贼喊捉贼。不过给你们兄弟加场戏码而已。” 赵鹤想了想,认真道:“愿闻其详。” 章年卿问了赵鹤些内情,真假参半的圆了一个故事。 两个同父同母不同天的赵氏兄弟。一个为官,一个为匪。兄弟间殊路同归。 两人幼时因故分离,赵鹤投靠陶金海,成为一名护卫。后来陶金海得小外孙成亲,赵鹤被送给了在刑部做官的章年卿。 赵虎流浪江湖,受尽坎坷。终于在江湖上有了一席立足之地。后被朝廷某位大官指使,去汀安劫某个女人和孩子。劫完人他们知道,这是某个大官的外室。 赵虎走投无路之下,求到赵鹤身上。 然后赵鹤求到了章年卿这边。章年卿一听和嵇玉涛有关,便管了这件事。 章年卿道:“既然嵇大人没有提太妃的事,我们就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吧!” 听完,赵鹤憋不住笑,弯腰笑了一场。章年卿目露不解,“你笑什么?” 赵鹤道:“噗哈哈哈,三少爷。你知道你章大人常在陶巡抚跟前说什么吗。” 章年卿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赵鹤道:“他说,三少爷即便以后不当官。去茶馆说书也饿不死。哈哈哈哈,你编的故事,妙,真妙。”要不是编在他身上,他没准就当真了。 章年卿淡笑,看了一眼关押崔大夫的位置,“我不过是把别人的故事张冠李戴给你罢了。” 赵鹤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点点头。过了会儿,他问:“那嵇大人若追问赵虎是谁指使他的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