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太太的童年
几十年前，一个物资匮乏的时代 北江省江滨市的一个小山村里，一间破败的红瓦房内。 一个身穿扎着两个小辫子，身穿红花衣服的小女孩正站在炕边，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炕上躺着一个妇女，年龄不算太大，可能因为久病的缘故显得有些苍老，但脸上仍旧白皙素雅。 此时小女孩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在嘴边吹着，勺内的汤药荡起层层涟漪。 等到吹得差不多，小女孩用舌头一舔，感到不再烫嘴，这才把药送进妇人口内。 汤药很苦，妇人却没有一丝那种难以下咽的表情，脸上反而泛起笑容。 “英子，娘生病了，很多活计不能做。你年龄这么小就在家中忙里忙外的，真是辛苦你啦。”妇人眼神中带着疼爱和愧疚。 女孩叫刘英，今年十一岁，家中只有她一个孩子。 “娘你别这么说，虽然你和爹嘴上都没告诉过我您这病是怎么得的。但我听到过村里的老人提起，娘身子虚都因为生我的时候落下的病。”英子抿起嘴，两只大眼睛晶莹剔透马上就要掉出泪珠子来。 “哎呦，”妇人赶紧掐了一下英子的脸蛋，气恼的说，“哪个老不死说的，别听她们的，娘这身子打娘胎就虚。” “生了我之后更虚了。”英子又说，啪嗒一声，泪珠子滴到药中。 “你怎么老往自己身上揽，跟你没关系英子。”妇人安慰道。 “真的？” “真...的。”妇人一捏英子的鼻尖，故意拉长了声音。 “嘿嘿，”英子傻笑了出来，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娘，吃药。” “好嘞。”妇人往嘴里一吸，在嘴里咂磨了两下说道，“真甜。” “娘，你骗人，我用舌头舔过了，明明是苦的。” “不对，刚才英子的泪珠子掉进里面，所以药就变成甜的啦。” “真哒？”英子眼睛突然变得明亮，看着手中的汤药。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糖了，早知道自己的眼泪能有这种功效，每次吃饭的时候就哭上一场，那么每一顿饭就都变成甜的啦。 妇人眼神瞟向别处，含笑的说：“英子不信可以尝一口嘛？” 英子又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嘴边飞快的吹了几下，囫囵的就喝了下去。 “咳咳...”刚入嘴就又立马咳了出来，撒娇道，“娘你骗人，还是苦的。” “哈哈，小傻瓜，娘喝起来是甜的。” 英子挠了挠头，怎么也理解不了娘说的意思。 喂妇人吃完药，妇人额头微微的出了些汗，重新又躺在被窝里睡去了。 英子收拾了碗和熬药的砂锅，把锅内残余的药渣倒在大道上。 这是农村特有的一种习俗，药渣倒在路上一为药到（倒）病除，二则能过避灾避祸。 傍晚，天色虽然不是还有些发亮，但屋内却是黑了下来。 妇人已经醒来，点起一盏煤油灯坐在炕头缝补着衣服，英子依偎在妇人肩膀看着一本小人书。 炕上放着一个小四方桌，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碗筷，中间则是用一个大海碗罩着的菜。 “哗啦。”一声锁栓被打开的声音传到屋内。 不一会一个浑身泥渍的健壮男人走了进来，怀里的衣服鼓鼓囊囊的，不时还会动两下 “爹。”英子欣喜的大叫，跳到床下搂住了男人的大腿，仰头望着男人。 “英子今天乖不乖啊。”男人的大手握着英子的脸蛋温柔的说道。 “英子可乖啦。”妇人一边缝补衣服一边说。 “嘿嘿。”英子得意的笑了笑。 “是嘛，既然英子这么乖那么我就奖励英子一个好东西。”男人故作神秘。 英子满脸好奇赶紧问道：“爹，什么好东西。” “看好了。”男人把上衣敞开，一只鸡懵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咯咯咯...” 英子直接跳了起来，欣喜的指着那只鸡说道：“是大公鸡！” 妇人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对，这是只母鸡，公鸡有鸡冠，母鸡没有。”男人提醒道。 “哦，那他会打鸣吗？” “公鸡才会打鸣。” “那母鸡会什么？” “母鸡会下蛋呀。” “公鸡会吗？” “公鸡当然不会呀......” 一家人围绕着小方桌吃起了饭，男人还在不断的给英子讲解这公鸡和母鸡的区别。 入夜，英子沉沉的睡了去。 妇人敲了敲男人的大腿，小声开口说：“大柱，你这母鸡是哪来的。” 男人也还没睡着：“我用十斤粮食在村里铁牛家换的。” “你疯了吧，那可是十斤粮食，够咱家吃好几天的了。”妇人有些生气。 “你身体也不好，我寻思换只母鸡每天下个鸡蛋给你吃，补补身子。而且这铁牛人不错，专门给我挑了一只能下蛋的。”男人解释道。 妇人用力砸了几下男人的大腿，眼中却是流下了泪水。 妇人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因为哥哥好赌，弄的家破人亡，自己也被哥哥卖了。 在买她的人带着她回城的途中，她快哭昏了过去。 经过这个村庄时，村里的老少爷们见她可怜，一定是被迫的。 所以全村人聚集起来，就要把自己抢过去，那帮人贩子见人多，也没敢反抗，就把自己给放了。 事后，村民让自己回家去，可一想起自己的赌鬼哥哥，一狠心就没再回去。 于是妇人就在这个村定居了下来。 村里的刘大柱平日里十分照顾妇人，一来二去时间长了也就产生了感情，两人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了亲。 其实妇人是非常感激刘大柱的，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思想深入骨髓的时代中，妇人只生下一个女孩，也就是英子。 而且看这身子骨以后也无法再生育了。 大柱非但不责怪妇人，还对妇人特别的好。 “对了，”妇人突然想起什么，“你明天去跟去村里的老少爷们说一声，别让他们嘴那么碎，跟英子说我这身子是生英子生坏的。英子这孩子心思重，想的多，今天还跟我说这事来的，差点哭出来。” “好，我知道了。”大柱满口答应道。 从此之后，英子的工作又多了一件，那就是给母鸡喂食。 但她非但不感觉累，而且还很开心。 因为英子每次去喂食的时候都会去鸡窝里掏一掏，太多数情况下都能掏出一个鸡蛋，有时甚至还有两只。 英子也知道这鸡蛋是给娘补身体用的，因此每次都不吃给娘留着。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已经临近冬季。 母鸡不怎么产蛋了，但偶尔还是会有。 一天，英子去喂鸡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细长的黄色生物正咬着自己母鸡的脖子，准备叼走。 英子立马就认出来这是黄鼠狼正在偷鸡吃。 抄起一旁的小木棍，就朝黄鼠狼抡去，黄鼠狼身形极快，躲过这一棒，放下母鸡往丛林深处逃去。 黄鼠狼这一跑，英子立马上前查看母鸡，只见地上一滩热乎乎的血迹，母鸡已经一动不动了。 “哇......”英子顿时嚎啕大哭。 这可是给娘补身体用的母鸡啊，而且娘这一段时间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好，已经能够自己下床了。 这母鸡死了，娘可就没鸡蛋吃了，英子内心十分自责。 屋内的妇人听见英子哭嚎，衣服鞋都顾不得穿，就穿着一层薄薄的衣服跑出门外。 一把抱过英子捋着英子头发焦急的问道：“怎么了，英子？” “呜呜呜，黄...鼠...狼来偷鸡，把鸡给...杀了，都怪我，没有好好照看到...哇...”英子哭的撕心裂肺。 和成年人不同，成年人懂得如何变通，如何取舍。 孩子之所以称为孩子，我想是因为他们的执念特别深吧，认定了一件事，就是认定了，要想改变是特别难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些孩子在商店橱窗前，看见一件喜欢的东西，家长不给买，就撒泼打滚死活也不走的原因吧。 倾注心血精心守护的东西被毁于一旦，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比天塌下来还让人难过。 妇人为了不让英子见血先是把她抱进屋子，用热毛巾擦干泪水。 随后轻柔的抚摸着英子的脸颊说道：“英子尽力了不是吗？” “哇...”英子哭的更加大声了。 “虽然母鸡死了很可惜，可要是因此让我女儿如此伤心的话，那娘也会非常自责的。” “你想要娘自责吗?”妇人轻声问道。 英子听完，用袖子一抹眼泪，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然后用力的摇了摇头。 妇人温柔一笑：“英子真乖，可是母鸡的死还是让我女儿伤心啦，为了安慰我的乖女儿，娘准备给你一个惊喜。” “咦？”英子睁大了眼睛。 母鸡死了自己还有奖励的吗。 “嘿嘿。”妇人神秘一笑。 ****** 傍晚，一家三口点着煤油灯坐在小四方桌前。 一个盖着大海碗的盘子放在正中间。 每个人碗里都盛了满满的大米饭， 英子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妇人开口道：“因为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的女儿十分伤心，所以我特地做了一道菜安慰女儿。” 接着朝刘大柱使了一个眼色：“大柱，你没意见吧。” 大柱摇摇头表示没有。 妇人揭开海碗，一道小鸡炖蘑菇呈现在一家三口面前。 大柱眼神放光，开口说道：“哇，竟然是小鸡炖蘑菇，我也能吃上几块吗？” “这你得问英子，这道菜是给她做的。”妇人看向英子说。 大柱凑到英子身边：“英子，爹也能吃几块吗，快把爹馋死啦。” 英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接着刘大柱就要动筷。 “啪。”被妇人一打手，“英子还没说可以开动呢。” “快点啊，英子，爹要馋死啦。” 英子抬起头，展露笑颜：“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