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孩子是无辜的。”大玉儿说,“这下好了,她非得和我杠上了,往后日子不能消停。” 苏麻喇说:“别说咱们草原上的女人有了孩子还去放羊,这里也多的是女人挺着肚子下地干活,摔着碰着的多了去了,也没见人家把孩子弄掉。反正是她自己运气不好,也是她自己摔倒的,和您不相干,大汗都来给您撑腰了,您怕什么?” 大玉儿把一块梨塞进她嘴里:“你少说几句吧,小心叫姑姑听见又打你。” 苏麻喇还没把梨咽下去,就从对面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吓得她差点噎着。 跑去门口看,便见扎鲁特氏屋子里的宫女都被撵出来,一排人跪在屋檐底下,这么冷的天,那台阶上都是薄冰。 大玉儿跟来瞧见,吩咐苏麻喇:“你去jiejie那儿,告诉jiejie,别叫雅图她们看见这光景。” 苏麻喇嘿嘿笑着:“格格,您自己去呗,正好和大格格唠唠嗑,打发打发辰光。” 大玉儿背过身:“你去不去,不去我找别人去。” 苏麻喇吐了吐舌头,搓着手跑来海兰珠门前,和宝清撞个满怀,两人躲进帘子里,见兰福晋正教外甥女们绣花。 “我知道了。”海兰珠说,“不会让她们看见,吓着可不好。” 宝清在边上嘀咕:“前阵子她们还很猖狂呢,抢我和苏麻喇的东西,现在瞎了吧,也不看看到底跟了什么主子。” 海兰珠嗔道:“大福晋的训话你忘了,我看你也该去屋檐底下清醒清醒。” 她一面说着,去拿来几块剩下的料子给苏麻喇,虽是剩下的,可都是极好的布料,让苏麻喇拿去绣个荷包鞋面什么的,送人也体面。 宝清不乐意了:“主子,奴婢问您讨,您都不给,敢情给苏麻喇留着呢?” 海兰珠笑道:“你都拿我现成的东西去的,你看得上这些?” 苏麻喇见这屋子里乐呵呵的,她跟着心情也好,可惜格格死活不肯来。明明那么在乎jiejie,若不是为了大格格,也不会和扎鲁特氏发生争执,如今惹一身麻烦。真不明白,格格是死要面子呢,还是真的无法原谅亲jiejie。 “姨妈……呜呜……”她们正说笑,阿图突然哭了,还以为孩子是被针扎了手,海兰珠立刻跑过来,可是小丫头捂着肚子哭个不停,“肚子疼,姨妈,肚子疼……” 海兰珠生养过孩子,不至于手忙脚乱,可是阿图的症状越来越糟糕,哭着哭着就吐了出来,不多久还拉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见meimei这样被吓着了,没多久雅图也喊肚子疼。 孩子们被送回大玉儿身边,来了几个大夫查看,询问格格们吃了什么,判断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或是吃太多积食。 折腾到傍晚时,雅图睡着了,阿图也不再呕吐拉肚子,只是缠着大玉儿,一刻也不能松手。 海兰珠起先还跟在一旁,后来见屋子里人太多,她就退了出去,但这一走,就不知能不能再来,唯有打发宝清来问。 此刻,宝清跪在炕下对大玉儿说:“小格格们来了后,就和兰福晋绣花玩儿,什么东西也没吃。” “我知道,雅图自己也说了,在姨妈那儿没吃东西。”大玉儿说,“你别瞎紧张,难道我还会怪jiejie吗?小孩子吃多了,是常有的事。” 宝清走后不久,阿黛便来了,向大玉儿禀告道:“大夫查看过格格吃的东西,并没什么异样,怕是真的吃多了,大福晋请您安心,让小格格们饿两顿就好了。” 大玉儿吩咐她:“告诉姑姑,我没担心什么,她们从前也吃多了闹肚子过,别弄得人心惶惶。” 入夜后,皇太极过来看孩子,大玉儿抱了阿图半天,这会儿一双手臂完全抬不起来,连茶水都不能端,叫他看得很心疼。 于是一面给玉儿揉揉胳膊,一面看着躺在边上的孩子,笑道:“就这么跌跌撞撞地长大了,男孩子盼他们长大,好早些扔到战场上去磨砺,女娃娃只盼着不要长,好一辈子留在身边。” 大玉儿嗔道:“说得好听,一年能见几回,从前雅图见到你,吓得直哭不敢认阿玛的事儿,你忘了?” 皇太极笑道:“往后日子就长了。” 大玉儿随口问:“不去打仗了?” 皇太极颔首,让她转身,换另一条胳膊揉,说道:“之前对你提过,明年囊囊福晋要送传国玉玺来归降,我已决定,待她送来玉玺,便要称帝改国号。做了皇帝,就不能总御驾亲征,不过这话我只在你这里说,你放在心里就好,还没到时候。” “大汗要做皇帝了?” “是啊,到时候哲哲是皇后,你就是皇妃。” 大玉儿新鲜极了:“我们也要像汉人那样了?” 皇太极嗔道:“傻话,皇帝皇后也不是汉人才有,你可知天外有天?” “我在多尔衮给你的贺礼里,看到了怀表。”大玉儿稀奇地说,“齐齐格说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她还教我怎么看呢。” 皇太极问:“你收着了?” 大玉儿一本正经地点头:“不可以吗?” 皇太极骂道:“哪天是不是连玉玺都要随便拿去玩,无法无天。” 他手里用劲,大玉儿吃痛哎哟了一声,把雅图给吵醒了。 有阿玛额娘宠爱的娃娃就是娇滴滴的,醒了要喝水要吃饭,还吵着要吃枣儿,缠在皇太极怀里撒娇。 大玉儿问乳母:“她要吃什么枣?” 却把乳母吓得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大玉儿和皇太极很莫名,这是怎么了? 乳母战战兢兢地说,今天被大福晋拿去查验的食物,其实小格格们都没吃多少,而是早晨姐妹俩抱着一大袋子蜜枣,她们一不留神,竟然全给吃了,所以也就没拿去验。 大玉儿不以为然地说:“就是齐齐格拿来的蜜枣是不是,那能有什么问题,我也吃过。” 可坐在一旁的皇太极,却顿时变了脸色,目光阴沉地看着乳母向大玉儿解释,说孩子们吃光了一整袋十四福晋送来的枣子,至少有二三十颗。 大玉儿伸手拍拍雅图的脑袋:“你的小肚子有多大,不怕撑死啊?” 皇太极冷冷地说:“宫外送来的东西没有数,往后仔细些。” “我知道了,你别生气,小孩子吃东西没节制。” 大玉儿明白,莫说宫外来的东西,就是宫里现做的,万一有人下毒或是做些手脚,呕吐腹泻事小,要人命的话谁知会落在谁的头上。 如今皇太极的膳食,都是经过几道查验,大金越来越强大,他如今的汗位,将来的帝位,都会令人虎视眈眈,身边能信任的人屈指可数,这便是汉人说的,高处不胜寒。 皇太极有心事,不愿叫大玉儿看出来,便逗着雅图,雅图咯咯笑着把阿图也吵醒了,最后自然是让乳母们将孩子抱走,皇太极才得以消停入睡,玉儿不愿她的丈夫大半夜地离了自己的屋子,只能狠心把孩子抱走。 但两人依偎在一起,想到昨晚他特地赶来,她心里什么怨什么恨都没了,这个人,总有法子让她开心,她这辈子,就陷死在他的怀里。 “皇上……”玉儿轻声唤。 皇太极睁开眼,皱眉在她嘴上一点:“叫你放在心里别说出来?” 大玉儿笑问:“我是不是第一个这么叫的?” 第098 十四福晋来了? 大玉儿当然不是第一个称呼皇太极为皇上的人,可她这么软绵绵的一唤,勾得皇太极雄心勃发,翻身将他的美人搂在怀中狠狠宠爱。 帝王霸业带来的刺激,让大玉儿有些消受不起,之后竟是在梦里,还做着令人羞涩的事,恍然醒来时,脸红心跳,而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 身边空荡荡的,皇太极已经离开,昨夜是折腾得多厉害,能叫她睡得这么死沉,她捂着被子,直到苏麻喇出现,伏在炕沿下嘿嘿傻笑。 “你再笑!”大玉儿拍打苏麻喇的额头,心中一激灵,担心地问,“阿图怎么样了,雅图呢?” 终于想起女儿们了,可孩子们已经在jiejie的身边,海兰珠一早就过去看望她们,见了姨妈哪里肯松手,一路跟着回来了。 可那会儿,大玉儿还在呼呼大睡,昨天照顾孩子累得半死,夜里又被皇太极拆了浑身的骨头,大汗走时命苏麻喇不许叫醒,于是就这么睡到日上三竿。 大玉儿慵懒地起身,梳头穿戴,手里拿着春卷,站在窗前一边吃一边看宫里的光景。 苏麻喇在一旁说:“昨天那些宫女都跪出毛病,今天一个个都倒下,大福晋另外派人去伺候她,她就不敢吭声了。” “嗯。”大玉儿吃完手里的东西,就吩咐苏麻喇,“你过去看着,那两个小丫头太折腾人了。” 苏麻喇笑道:“格格,您自己去呗,自家亲jiejie,一句话什么事儿都过去了。您二位现在这样,说不好吧也没什么事,可说好吧,见了面一句话都不说,不是叫大汗为难吗?” 大玉儿走到桌边,又拿了一只春卷来吃,满不在乎地说:“你不去,我找别人了。” 苏麻喇生气了,气哼哼地走了。 大玉儿放下半截春卷,将口中的食物慢慢咽下去,她已经感受不到食材的鲜美,她也很困惑,她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呢,索性老死不相往来,可偏偏不能够。 她还恨jiejie吗,她不知道,也许从没有恨过,又或许是要恨一辈子。 且说孩子们饿了几顿清粥小菜后,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可是那几天,扎鲁特氏在屋子里作威作福,换了几拨宫女去照顾她,都被折腾的够呛。 饶是哲哲好脾气,也动了气,命窦土门福晋自己去照顾她表妹,是好是歹都不管了。 三天后,皇太极终于去了一趟,扎鲁特氏哭得很凄惨,声声泣诉是大玉儿害死了她的孩子。 大汗离去,扎鲁特氏还在抽泣,窦土门福晋将药送给她,劝道:“你还是省省吧,大汗还能来敷衍你,已经算不错了。你不知道吗,你出事后的几天,他都在大玉儿的屋子里,连海兰珠都顾不上了,生怕别人说大玉儿一个不字。你刚才说那么多,他眉头动一下了吗?” 扎鲁特氏却冷冷一笑:“jiejie,我在做戏给他们看呢,有什么事,过些日子我再与你说,这些日子,你照顾好我就行了。” 她表姐听不懂,只是劝:“消停些吧,你再想怀上就难了,大汗把我们留下,不过是摆设。” “摆设?”扎鲁特氏哼笑,抹去泪水,拿起压在枕头底下的镜子照了照,“摆设又怎么样,只要还在这宫里,就有希望。” 要说这件事,宫里因哲哲的威严,和皇太极的冷漠,似乎除了扎鲁特氏大呼小叫外,旁人都是淡淡的,更不要说敢对大玉儿指指点点。 可在宫外,事情就没这么简单,各种各样的传说,矛头直指大玉儿,从前传说中的小美人,如今成了贝勒大臣们口中的笑话。 多尔衮这些日子虽不进宫,在家也照样能听见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语,可他却不像之前那么浮躁心烦。 可笑的是,他之所以能从容淡定,是因为知道在这件事上,皇太极全力保护了大玉儿。 今天又是齐齐格入宫教大玉儿认字的日子,多尔衮赋闲在家,便亲自把她送到宫门外,与几位进出宫门的大臣打了照面,更是很远就看见豪格和岳托走在一起。 他们见到多尔衮,互相递了眼色,上前来道:“十四叔有礼。” 其实这两人年纪都比多尔衮大,可辈分摆着,不得不低头,多尔衮也算和气,闲谈几句便走了。 豪格轻声问岳托:“我阿玛为什么突然叫多尔衮歇在家里?” 岳托嗤笑:“让他在家生孩子。” 豪格嗔道:“胡说什么,我是正经问你。” 岳托摸着下巴啧啧道:“他生不生孩子,我不知道,不过大阿哥,别怪我不提醒你,你可要小心了。如今宫里头三个科尔沁的女人,海兰珠和大玉儿在大汗跟前平分秋色,就算她们一辈子生不出儿子,也绝不会拥立你。东宫侧福晋的孩子,到底怎么没的,皇太极不吭声不交代,也没人敢问,可叫我说,这三个女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此时往来的大臣越来越多,他们不宜在这里商议,便是结伴匆匆离去 而齐齐格已经被一乘软轿接到宫里,过了凤凰楼,见大玉儿在等,她笑:“怎么这么好,派轿子来接我,多尔衮刚才看见,还说我没规矩。” 大玉儿笑道:“现在你可是我的老师,学生请老师坐轿子,应该的。” 齐齐格拍拍手里的小包袱说:“范文程又弄来新鲜的书,我给你念念。” 大玉儿先与她去向哲哲请安,一路好奇地说:“那个范文程,我见过吗?” 她们将要走到清宁宫门前,忽然听见边上侧宫里摔杯子的动静,扎鲁特氏尖声斥骂着,很快就有一个宫女浑身湿漉漉地跑了出来,见大玉儿在这里,跑来跪下哀求:“玉福晋,救救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