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并未觉得自己棋风有任何问题，也不觉得自己反晾对方那么久的行为有任何不对，玄珏此刻对慕言的感谢是真心实意的，哪怕玄珏仍旧是那副淡漠无尘的模样，甚至都没有解除对慕言的限制，但是玄珏的谢意仍旧准确的传达给了慕言。 至于接收到玄珏谢意的慕言作何感想，从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玄珏，甚至连表情都没有的模样就能够窥见一斑了。 安静的坐在玄珏身后的清问睫羽微垂，看了眼一无所觉的玄珏以及面无表情的慕言，清问缓缓的收回了目光，转而轻推了下靠近自己这边的窗户，让晨光透入这个房间，驱散一室昏暗。 清问行为带来的光亮照射入房间，正正的射在了慕言眼睛上，让能够做出表情来却无法移动脑袋的慕言受到了光的冲击，连忙闭上了眼睛。 慕言：“……” 很好，简直棒极了！ 恼羞成怒的慕言被清问不知道称得上是无意还是有意的行为弄得心下一梗，以至于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有何想法了。 清问注意到了慕言难受的模样，但是他却没有将窗户关上，而是将窗户再往外推了推，让更多的光进入这个房间之后，他才缓缓收回了手。 同时，清问在玄珏淡漠无尘的目光注视下，单手掐诀，解除了慕言的“禁言”。 然而就算清问解除了对慕言的“禁言”，对慕言表达了谢意的玄珏却没有解除对他不能动的限制，于是可以说话的慕言仍旧不能够移动自己的脑袋，将自己从被阳光直射眼睛的状况中解救出来。 他不信玄珏没有察觉到他的情况，然而玄珏在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之后，却只是坐在他的对面，就那样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呵呵。 简直……无话可说。 哪怕已经可以开口说话，此刻的慕言也没有任何想要说话的心情。 一身玄衣，袖角绣着精致红色符文的慕言闭着眼帘，沐浴在阳光之中。 在光的渲染之下，长相儒雅的慕言显出了一种出尘的气质来。 鬓若堆鸦，眉如墨画。 在光的虚影之中，闭目安坐的慕言显得神秘而又……莫测。 这不过这被迫展现出来的“神秘莫测”却无法让慕言拥有半点的成就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直射慕言眼睛的阳光也渐渐偏移，使得慕言得以不受阳光所扰的睁开双眼。 终于不用再感受阳光对他眼睛厚爱的慕言睁开了眼帘，看着坐在他对面微垂着眼帘，一副老僧入定模样的玄珏，皱了皱眉头，“你们，想要什么？”受挫的慕言已经不准备再端着自己的姿态了，此刻的他只想将面前这两个来自东大陆的修者打发掉，连所谓的落在玄珏身上的契机都不准备理会了。 明明是邀请者，然而慕言此刻却被玄珏和清问在无形之中，被逼得反而去问对方要什么。 如果不是属于天宗嫡传弟子的骄傲支持着他，此刻慕言早已经理智全无的对着玄珏咆哮，而不是像此刻一般，努力忍着满心的烦躁，询问对方要什么。 神色淡漠，心情平静的玄珏快要将慕言逼疯了。 他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最适合的开场，却不料最后发展成现在这幅模样，肠子都要悔青了。 对于玄珏而言，她本以为能够遇到有趣的“邀请”，结果却是无聊的戏码，哪怕对方和她下了几盘棋，也不代表她心底生起的无趣之意就消散了。于是，无趣到生出恶趣味来的玄珏看在对方和自己下了那么多盘棋的份上，用态度和自己的言行让慕言充分感受到了她的“无趣”。 被慕言目光注视的玄珏微垂着眼帘，并未回答慕言的问题。最终还是坐在玄珏身后的清问给了慕言回应，避免了对方的尴尬。 轻咳了一声，清问以袖掩唇，遮住唇边因为玄珏而产生的笑意，他抬眸看向慕言，“这就要看你能够给我们什么了。” 说着，清问迎着慕言的视线，对着对方弯了弯眼睛。 慕言：“……” 从玄珏那里感受到的心塞感，慕言也同样从清问那里感受到了。 果然，面前的这对师徒，哪一个都不是好招惹的。 慕言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只可惜为时已晚。 抿了抿嘴，按压下内心生出来的暴虐感，慕言努力保持平静的状态，和玄珏两人谈条件，“你们先解除对我的限制，然后我们再聊。”说到后面，慕言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已经带上了威胁之意，“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直到慕言开口如此说到之后，顾不上在意慕言放狠话的水平之差，玄珏此刻才意识到，她居然没有解除对慕言的限制。 难怪在面对慕言的时候，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对自己不在意的事物关注度不够的玄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在阳光直射慕言眼睛的时候，她甚至还疑惑过对方是不是喜欢这种被阳光照射的感觉。哪想到对方微合眼帘的坐在阳光之中，甚至连他们的存在都不在意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被玄珏下了限制，以至于身体无法动弹。 意识到这点，玄珏面上却仍旧是一副神色淡漠的模样，仿佛并没有忘记给慕言下了限制这件事一般，下颚微收的玄珏双手掐诀，解除了对慕言的限制。 随着玄珏对慕言限制的解除，挣脱了束缚的慕言身子一松，直接坐倒在地，喘了一口气的同时，慕言顺便用袖角擦了擦自己额边的流下的汗水。 他终于能动了。 真是作孽。 待得僵硬的身子松缓过来之后，慕言也在最短的时间呃逆将自己的情绪调整了回来。恢复平静模样的慕言左右歪了歪头，不顾姿态的盘腿而坐，看着对面跪坐的玄珏和清问，眯了眯眼睛之后，轻笑了一声，开口将自己对玄珏和清问发出邀请的缘由说了出来。 慕言关注玄珏两人的原因是他进阶元婴的契机在其身上，然而实际上，他只知道契机应在玄珏的身上，却不知道这契机到底是什么——如果他能够卜算出契机的具体内容，他早就进阶元婴了，何必在这里和玄珏纠缠。 就如最初他前往这偏远的天澜城，也是因为他卜算出来自己进阶元婴的契机应在天澜城上，同样他也不知道应在天澜城的契机是什么。不过现在想来，天澜城的契机可能就是踏入中央大陆的玄珏和清问，毕竟他在天澜城见到玄珏和清问之后，他进阶元婴的契机便发生了改变，甚至直接应在了玄珏和清问两人身上。 在玄珏和清问两人终于回到天澜城之后，慕言对其发出了邀请，而他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要试探一番，想要知晓他应在玄珏和清问两人身上的契机到底是什么。所以他才会以高深莫测的姿态来面对两人，妄图以势压人。 慕言虽然对玄珏和清问有了不少了解，甚至还摸透了玄珏和清问两人的一些性情，但本质上，慕言其实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对玄珏发出了邀请。只不过见了一面，甚至都算不上见过面，便凭着自己从“术数”中和他人口中了解的情况就直面玄珏两人，慕言的这种行为都不知道让玄珏如何评价了。 听完慕言的讲述，自觉自己找了一个无趣的麻烦的玄珏轻叹了一声，神色平静的望着慕言，玄珏缓缓开口，一针见血的问道，“那么，在试探过后，你现在知道你进阶的契机是什么了吗？” 没有被玄珏弄疯，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平静状态的慕言心下一抽，按了按自己突然抽痛的太阳xue，他捂住胸口，并且轻喘了一口气。 压下再次产生的心塞感，慕言在玄珏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沉默片刻之后，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在玄珏安静而又沉默的目光注视下，慕言感受到了来自玄珏的嫌弃。 对玄珏和清问的试探，从玄珏两人进入赌场的时候就开始了，然而直到现在，他了解了不少“术数”之外的事情，却仍旧没能够探索出所谓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相比较仍旧没有试探出虚实的慕言，玄珏倒是从对方的话中对所谓的契机有所猜测。 从对方修习术数，以及进阶契机应在她身上发生时间的情况来看，这个所谓的契机很有可能就是她从紫云秘境中得到的“阴阳图”残片。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对方进阶的契机能够应在她什么地方上。 如果不是“阴阳图”残片要给荣宇飞的话，看在对方“愉悦”到了她的份上，玄珏说不定就提醒一番对方所谓的契机应在何处了，现在的话……玄珏抬眸淡淡的看了眼对面的慕言，最终选择了沉默。 反正，不过是陌路人。 这样想着，玄珏垂了垂眼，“既然你给不了我们什么，我们也给不了你什么，那么……到此为止。”说着，玄珏站起了身。 既然慕言没有生出动用天宗势力和他们作对的想法，也并不准备和他们交恶，看在对方实力一般而身后势力却有些麻烦的份上，她也不必想着要先下手为强了。 站起身来的玄珏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坐着的慕言，微点了下头，“有缘再见。” 随着玄珏的起身，坐在玄珏身后的清问也连忙站起了身，并后退了一步，以恭敬无比的姿态站在了玄珏身后。 随着玄珏的话音落下，敛目垂首的清问缓缓抬起了头，对着慕言弯了弯眼睛。 虽然此刻的清问很想解决掉这个浪费了他们很多时间的存在，免得一不小心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发展成为大麻烦。但是在玄珏都选择放弃动手的现在，作为一个跟在玄珏身边的乖巧徒弟，清问表示他就是一个需要玄珏出声才会展现自己存在感的弟子，杀人灭口这种事情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 慕言平静的神色之下，却是对玄珏和清问的衷心期望——不要有缘，也不要再见，最好他和玄珏两人之间是再也不见！ 但是在沉默片刻之后，终于想起自己进阶契机还应在玄珏两人身上的慕言抿了下唇，没有挽留玄珏两人，也没有接着进行自己从一开始就失败了的试探，而是缓缓垂下了眸子，口不对心的如此说道，“……有缘再见。” 因为进阶契机仍旧应在玄珏两人身上，加上玄珏和清问的实力也让他忌惮的缘故，慕言才暂时没有生出利用天宗来对付玄珏两人，并且与玄珏和清问交恶的想法来。 正因为如此，玄珏才没有选择先下手为强。 更何况，作为宗门的嫡传弟子，慕言说不定有什么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在对方的地盘上，玄珏可无法保证一击必杀。 并不知道自己在死门关徘徊了一圈的慕言身子一垮，歪坐在案几上，安静的注视着玄珏和清问离去，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之中。 哪怕受了挫，他也不准备放弃，谁让他进阶元婴的契机应在玄珏和清问两人身上呢。 安静的走在玄珏身边的清问为玄珏打起了帘子，以免纱帘上的装饰物勾扯到玄珏的头发，在玄珏走过之后，清问才抬步向前。 在放下帘子的时候，清问侧转过身，垂眸向位于房间尽头的慕言看去，迎着慕言的视线，清问轻眨了下眼眸，勾了勾唇。 随着纱帘缓缓垂下，清问眸底有红光闪过。 慕言迎上清问视线的时候，正好对上清问一瞬间变成血眸的眼睛，意识逐渐变得不再清晰。 只是一个极淡的回眸，然而清问那双变为血眸的眼睛在出现之际，便在意识变得有些恍惚的慕言识海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弧形完美的桃花眼因为瞳孔颜色的改变而透着一股妖邪的气息，就连眼白部分都被浅浅淡淡的红色氤氲一片，在玄珏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极浅极淡的黑色雾气缠绕在了清问眼角，黑色雾气浮动之间，清问血色眸底深处有金色的符文在流转。 随着黑色雾气在清问眼角上下浮动，清问漂亮的桃花眼在一瞬间变得狭长，变成了勾魂夺魄的丹凤眼，而清问的血眸也变成了血色竖瞳。 与此同时，歪坐着靠在墙边的慕言也渐渐闭上了眼睛，待得他彻底闭上了眼睛之后，一道像是在耳边响起，又像是来自远方的缥缈声音在清问和慕言识海深处响起。 【契约成立。】 在慕言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清问仗着自己烙印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天赋技能，强行和慕言订下了主仆契约，并且对慕言下了限制。 清问为主，慕言为仆。 此后，哪怕慕言对这契约一无所知，也不会再为难玄珏和清问。因为只要慕言生出想要为难玄珏和清问的想法，在契约的力量之下，慕言的灵魂便会受到鞭挞。 任何一个对玄珏不利的可能，清问都不希望出现。所以哪怕他和别人签订的主仆契约只有十个位子，他也仍旧浪费了一个契约位和慕言签订，只为了玄珏身边不会出现麻烦，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可能。 就在回眸的那一瞬间，清问便和慕言签订了契约，快得连和他只差了一步距离的玄珏都没有察觉到。 随着清问眨了下眼，他眸底的血色在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恢复了作为玄珏乖巧弟子模样的清问安静跟在玄珏身边，不时为玄珏挑起纱帘，尽心尽力的跟在玄珏身后。 从始至终，玄珏一无所觉。 房间之外的人并不知道房间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他们也没有察觉到房间内有什么异常，在慕言异常客气的邀请玄珏两人过来的份上，在没有慕言吩咐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会擅自为难玄珏和清问。甚至在玄珏和清问走出房间的时候，在门前的守卫还让人恭敬的将他们送出了赌场，并且送上了礼物，一副金雕玉琢极具天澜城特色的……骰子。 随手将作为礼物的骰子收了起来，玄珏侧身回望了一眼身后仍旧热闹非凡的赌场，轻眨了下眼。 总觉得在一无所获之余，又有所收获。 歪了下头，散去自己莫名出现的想法，玄珏侧头看向清问，“在天澜城，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如果没有，那么我们今天就出城。” 清问敛目垂首，一副乖巧到不行的模样表示，“师尊决定就好。” “嗯。” 轻点了下头，玄珏静静的看了眼敛目垂首的清问，随即对着清问伸出了手。 清问微愣了下，带着眼角眉梢都无法遮挡住的笑意，牵住了玄珏朝他伸过来的手，“师尊。” 缓缓抬头，迎着玄珏的视线，清问扯出了一个极其清浅的笑来，随着清问上扬的嘴角，他身上自我压制的邪魅气息都消散了不少。 那一瞬间，玄珏仿佛看到了曾经在桃花村见到的……叶问道。 在很多年以前，还是叶问道的清问曾经这样看过她，仿佛对于叶问道而言，她便是唯一一般。 那时候，在死死黏着她的叶问道心中，除了她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了。 眨了下眼，收起了自己有些恍惚的思绪，仿佛没有察觉到清问在某个时刻转牵手为十指相扣一般，宛若高岭之花的玄珏保持着神色淡漠的姿态，“牵”着清问的手，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因为天澜城属于禁飞区域，哪怕是坐骑都不能够在天澜城上方盘旋，玄珏和清问直到出了天澜城，差不多到了妖兽森林的范围之后，玄珏才召出了她的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