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还是借灯来提醒她,晚间不要乱走? 雪竹笑道:“世子对家里人,一向很大方。” “是吗?” 雪竹认真道:“是啊。那回老夫人说了一句珊瑚好看,她过寿的时候,世子让锦衣卫抬了一株珊瑚树过来。” “这是孝道,应该的。”韩嘉宜随口道。 “不止是对老夫人,世子对侯爷、夫人、二少爷、表姑娘也很大方啊。” 韩嘉宜慢慢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那看来是单纯给她,而不是想借机敲打。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吩咐雪竹把灯收起来,心想礼尚往来,她也得备些回礼,不能缺了礼数。 韩嘉宜抱着律书翻阅,然而律法条文极多,她一时也没翻到戏杀该如何判。她随手将书放到一边,颇有些懊恼。 早知道这么难查,她还不如昨晚直接问他呢。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韩嘉宜都没再见到陆晋。她想,也许是陆晋回来过,只是她没见到而已。他早出晚归的,又不一定能碰上。 至于给大哥的回礼,她已经想好了。锦衣卫嘛,随身带刀,免不了打打杀杀,求个平安符,给他戴上。他借给她的律书注解,帮了她的大忙,要不,她下次去书坊,也搜罗几本书给他? 说到礼物,老夫人寿辰将至,母亲沈氏替她另备了礼物,她早前准备的百寿图自然是用不上了。 在老夫人寿辰的前一日傍晚,陆家两兄弟都回来了。 韩嘉宜在正房门口遇见了二哥陆显。 他神神秘秘的,扯着韩嘉宜的胳膊就往外走,小声道:“meimei,你跟我过来一下,我给你个好东西。” 韩嘉宜扯了扯嘴角,心说这二哥也太热情了一些。她不着痕迹将胳膊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二哥叫我嘉宜就好。” “哦,嘉宜meimei。”陆显点头。 此时他们在院子外面,陆显从怀中掏出两本册子来:“给你,上回你来的突然,我也没给你准备见面礼……” 韩嘉宜本欲摆手婉拒,但是眼角的余光不经意落在他手里的册子上,看到封皮上“宋师案”三个大字,她眼皮跳了跳:“这是什么?” “这你不知道了吧,这可是我们,嗯,这是近来市面上最有名的话本,我书院的那些同窗,人人都爱看。”陆显嘿嘿一笑,“我本来想着送你一些花儿啊、粉儿的,可是又听娘说,你喜欢看书,那次出门特地去书坊,最后又空着手出来了。是没带银子,还是怕买的书不能给娘看到……” “二哥,我……”韩嘉宜的心情有些诡异。 陆显右手抖了抖,两本书哗啦啦响,他面带得色:“依我说,姑娘家也别老看女四书……” 韩嘉宜对这句话倒是很赞同,就“嗯”了一声。 陆显又道:“你是娘的亲女儿,也就是我亲meimei。以后二哥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他正欲将书往韩嘉宜手上塞,忽然听到一声轻咳,两人齐齐回头,只见大哥陆晋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韩嘉宜心头一跳,心说,又来了。 陆显反应极快,轻轻拍了拍韩嘉宜的手背,笑哈哈道:“啊呀,嘉宜meimei,你赶紧把你托我给你带的《女诫》、《女则》给收好啊。” 他心中连说:好险好险,可不能给大哥知道我在书院除了读圣人之言,还看闲书。 韩嘉宜双目圆睁,瞬间会意。她迅速将册子翻转过来,使其无字的一面封皮朝上。她福了福身,打算就此离开。 却被陆晋叫住。 他向她缓缓伸出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神色淡淡:“嘉宜,把那《女诫》、《女则》拿来给我看看。” “啊?”韩嘉宜神情微变,“不了吧?” 陆显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大哥你看《女诫》做什么?姑娘家看的东西……” 陆晋双眉轻扬,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女诫》全文带序共一千九百零二个字,我很好奇,是哪位大家做的注解,能生成这么厚一本册子。”他停顿了一下,视线从那两人脸上掠过,慢悠悠道:“而且,连名字都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是大哥第一次叫嘉宜的名字啊。 第14章 寿宴 陆显“啊呀”一声,心说完了,大哥肯定知道了。他仍强笑着说:“大哥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韩嘉宜的第一反应竟是:《女诫》共有多少字来着?她一个姑娘都不清楚,他竟能准确说出来? 陆晋轻哂:“听不明白?”他上前一步,望向韩嘉宜:“嘉宜——” 韩嘉宜心头一跳,她越过大哥没有收回去的手,看了一眼二哥,犹豫了一瞬后,恭恭敬敬将两本册子呈给了陆晋。反正大哥已经发现,抵赖也没用了。 陆晋勾一勾唇,接过来,挑眉:“宋师案?”他扬起册子,冲二弟晃了晃,将眼中的冷意藏下:“你每日在书院,就是看这些东西?” 陆显耷拉着脑袋:“哥……” 韩嘉宜看势不对,小声道:“其实,这是二哥给我的……”而且,什么叫“这些东西”啊。这是她的心血啊。 “你别替他遮掩。”陆晋摆手,打断她的话,他微眯着眼,“陆显,几天不见,你出息了啊。” “不是,大哥,我没遮掩,二哥真说了是给我的。”韩嘉宜低声申辩,“他可能没看过?” 陆显思绪转的飞快:“是啊,哥这两本书是新的,我在书院没看过。我这些年一直潜心苦读,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陆晋轻哂:“没看过?没看过的闲书也敢直接拿来给嘉宜?你就是这样当兄长的?” 陆显暗说不好,心想闺阁女子,好像的确不应该看这种话本。他双眼忽的一亮,大声道:“哥,我刚才跟你和嘉宜meimei闹着玩儿呢。这书其实是给你的啊!” 韩嘉宜心中诧异,瞧了二哥一眼。 陆晋挑眉,不置可否:“是么?给我的?” “当然是给大哥的啊!”陆显精神一震,大步走到兄长跟前,“大哥,你看,《宋师案》,这一看名字就知道涉及刑案。大哥在锦衣卫,接触不少案件。我想着这也算投其所好。”他短短数息间念头已定,神色极为诚恳:“老夫人寿辰过后,就该是大哥的生辰了。弟弟我这些年寒窗苦读,深知孝悌之道……” 听他侃侃而谈,韩嘉宜心情颇有几分复杂。她悄悄去看大哥陆晋,见他双眸幽深,似笑非笑,不知信了几成。她也跟着紧张起来,飞快移开视线。 “好吧,既是如此,那我就收下了。”陆晋双目微敛,慢悠悠道,“等会儿跟我去书房,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寒窗苦读,读得究竟怎么样。” 他手里拿着那两本书,大步离去。留下陆显一脸颓然之色,连声叫着:“大哥,大哥……”然而,陆晋已经走远了。 韩嘉宜轻轻叹一口气,试图安慰这位苦着脸的二哥:“二哥别难受,你的好意我已经心领了,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看这书……” 那两本书是她写的,里面什么内容估计没人比她更清楚。只是想到大哥拿走了她写的话本,二哥还曾看过,她心里就有种微妙的怪异感。 陆显摇了摇头:“不止是书的缘故,书我下次见了再给你,不给大哥瞧见就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书的缘故啊……” “那是……” “是大哥要考我啊,他又要考我功课了!” 韩嘉宜想了想,努力去安慰他:“二哥不要太担心。你整日在书院苦读,而大哥是习武之人,想来考的不会太难……” 陆显神色古怪,心想,嘉宜meimei对大哥果然不甚了解。但是她柔声安慰,他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只含糊道:“谢你吉言,但愿如此。” 晚间用膳时,韩嘉宜坐在二哥陆显下首,见他一声不吭,只低头吃菜,竟比平时安静了许多。饭后,他神色诚恳:“爹,娘,儿子想起来还些书要温习,就先告辞了。” 长宁侯看见儿子难得上进,心里颇为满意,含笑点头:“好,去吧,去吧。” 韩嘉宜心念微动,下意识看向大哥,他神情淡淡,也看不出喜怒,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偏头瞧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韩嘉宜心头一跳,要躲避的话,显得奇怪。她干脆不闪不避,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陆晋怔了一瞬,微微勾了勾唇。 明日就是老夫人的寿辰了,该准备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沈氏检查完最后一遍,并未直接睡去,而是去了女儿的院子。 韩嘉宜正在埋头写字,听见动静,匆忙停了下来。刚勉强收拾妥当,就看见母亲。她笑了笑:“娘,是有什么事吗?” 沈氏令丫鬟先退下,这才对女儿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说会儿话。” “嗯,娘,你说。”韩嘉宜不由紧张起来,她心想,娘这会儿过来特意来找她,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沈氏略一沉吟,缓缓说道:“你陆伯伯提议,想正式认你做女儿,把你记在我名下。” “什么?”韩嘉宜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轻轻叹一口气,沈氏轻声道:“不过我没同意。”她飞了女儿一眼:“你这般惊讶做什么?” 韩嘉宜道:“我本来就是娘的女儿,为什么要说记在娘名下?” 沈氏轻笑:“你陆伯伯的意思,是直接对外人说,你是他的亲生女儿,说如此一来你以后议亲会更方便些。” 韩嘉宜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又很快松开:“娘,跟陆伯伯说不用这样。” “嗯。”沈氏点头,“娘也是这么说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在嫁进侯府之前曾嫁人生女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韩嘉小声附和:“是啊,年纪也对不上。” “而且,我的嘉宜这样好,不愁没有如意郎君。”沈氏笑了笑,“还好你爹没在睢阳给你许下亲事,不然隔得山高水远,等你出嫁了,娘想见你都不容易……” 韩嘉宜表情一窒,面露羞容:“娘,别说这些了。” “好了,不说了,明儿穿的好看一些。”沈氏想了想,“衣裳就穿新做的那套,簪子用我们上次买的,耳坠就用那对琉璃的吧。” 韩嘉宜想了一下:“好,我听娘的。” “那你早些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呢。”沈氏没有久坐,匆忙离去。 韩嘉宜则沐浴更衣,上床入睡。 次日清晨,她穿上了母亲昨夜说的的那套衣裙,对镜戴上了琉璃耳坠。望着镜中容颜美丽的少女,韩嘉宜心说,娘的眼光还真不错。 雪竹也在一旁赞道:“姑娘真好看。” 韩嘉宜稳了稳心神,带着雪竹前往正房。 老夫人过寿,长宁侯府张灯结彩,甚是热闹。 巳时以后,客人陆陆续续来访。沈氏作为当家主母,颇为忙碌,她让女儿跟在她左右。 有相熟的夫人问:“沈夫人,这姑娘看着眼生,不知道是哪一个……” 沈氏笑得温柔美好:“这是我女儿嘉宜。”她说着招呼韩嘉宜:“嘉宜,来,见过徐夫人。” 韩嘉宜应一声:“是。”她上前行礼,落落大方:“嘉宜见过徐夫人。” 徐夫人打量她半晌:“原来是令爱,确实有几分像你。” 沈氏在嫁进长宁侯府之前,曾经嫁过人,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人人都想着她嫁进侯府八年,膝下犹虚,多半不能生育,却不想她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看这姑娘十四五岁,想必是和前面丈夫所生了。不过能出现在今日侯府的寿宴上,可见长宁侯府还是接纳她的。 今日到来的客人都不蠢笨,也都隐约能猜出韩嘉宜在长宁侯府的地位,对她颇为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