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一言出,满座哗然,多少人敢怒不敢言,恒远直视玄素,只觉平日温柔如春风的道长突然染上料峭春寒,不凌厉,却透骨。 叶浮生慢慢睁开眼。 他看着玄素的背影,不禁勾了勾嘴唇,手掌在地上一撑,起身拍了拍玄素肩膀,站在了他身边。 相比于玄素,叶浮生的气势并不凌人,就像个黑不溜秋的影子竖在了烛光下,说话也有些温吞,仿佛有气无力。 可是他一句话,就像曲棍打在了毒蛇七寸上,叫其动弹不得—— “藏经楼起火,据此又路途不近,各位来得倒是及时,只是不晓得火患可有消解?色见方丈、色若监寺和端衡道长又在何处?”顿了顿,叶浮生看向那些僧人,“对了,适才敲钟示警的,不知是哪位大师,还请出来做个人证,阐明事实才是。” 第119章 变故 那是个毫不起眼的和尚。 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头顶有戒疤,手掌上也有常年洒扫留下的痕迹,看着就没什么出奇之处。 他被人推搡出来,神情怯懦又恐惧,一见叶浮生和玄素,便脸色惨白,抖似筛糠,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恒远温声道:“法圆,你且将今夜之事说个明白——可曾见到这两位施主上塔?塔内众弟子又是因何而死?你又知道什么?” 被称作“法圆”的和尚,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众人,把身体往恒远后面一藏,开始嚎哭:“寅时刚过,与我同值的师兄弟就相继喊腹痛,接着便倒下死了,七窍流血,好生可怕。” 玄素和叶浮生都没走门入,自然也不晓得第七层以下都是怎般情况,现在听他这番哭诉,叶浮生皱了皱眉,玄素脸色却更是冰寒。 恒明急急问道:“可是中毒?” 法圆道:“是中毒,那时刚烧了水喝下,岂料一盏水下肚,就吞了要命的东西。” 叶浮生开口问道:“水是何人所烧?你又缘何无事?” 法圆看了他一眼,道:“烧水的法妙师兄也已中毒死了,那时我与法觉、法真、法行三位师弟正在洒扫无暇喝水,故逃过一劫,本欲出去喊人,却见大门被人以刀拨开,我们唯恐是黑手来到,慌忙躺在地上装死,眯眼瞥见这两位施主从门入,见着满地尸体也不惊慌,径自上了楼。” 玄素为这场贼喊捉贼的戏叹为观止,叶浮生掀了掀眼皮:“你亲眼看到我们上来的?为什么等我们上来后,不赶紧喊人来帮忙?” 法圆瑟缩了一下:“我非武僧,不精武艺,三位师弟便自行上楼想拦阻你们,着我守住大钟,一旦他们没能成功阻住你们,便敲钟示警……我在下面等了些时间,忽闻外头传来响动,往窗口一看,却是法觉、法行两位师弟先后坠楼……” 此人唱作俱佳,虽没指着叶浮生和玄素大骂凶手,却能颠倒黑白,一番话哭嚎出来,叫周围的人义愤更盛,眼刀纷纷飞过来,不少人已亮了武器,活像叶浮生和玄素都成了赵擎那般的魔头。 恒远手掌虚压止住喧哗,看向两人:“二位还有何话说?” 玄素抬起眼,却是不答反问:“色见方丈与我端衡师叔都来了吗?” 此言一出,便有人愤然叫嚷:“玄素道长是觉得我等无资格向你问罪吗?” 玄素道:“欲加之罪,也当尔等来问?还是请方丈前来,定个分明。” 恒明道:“法圆所言,不足以定罪吗?” 叶浮生开口道:“若是片面之词就可作如山铁证,衙门里不晓得将有多少冤假错案。” 恒远看向他:“那么眼下叶施主能自证清白吗?” “自证清白算不上,只是有些疑问,希望各位能解个惑。”叶浮生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这三位大师可是精通武艺,能帮得上两位高僧的忙?” 法圆犹豫了一下,倒是恒明答话道:“俱是武功寻常,在武僧之间算不得高强。” “那便怪了。既然武功不足以相助两位高僧,为何不干脆与法圆大师一同看守大钟,还能分出人手去附近高塔寻求助力?”不等法圆辩驳,叶浮生又道,“第二,这两位高僧武功如何?” 恒明道:“两位师叔祖年事虽高,筋骨仍是强健,内力浑厚,武艺高深,两人联手时,全寺唯有色空师叔能一战平手。” “各位皆可看得分明,两位高僧都是背心中刀,一击毙命,身上无其他伤痕。”玄素冷冷道:“贫道今年二十有八,浮生也不足而立,两人加起来不如其中一位高僧岁数,能在瞬息之间将之毙命?” 恒明一怔,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脸上显出犹疑之色。 恒远终于再度开口:“若是鬼蜮伎俩,防不胜防。”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话确有道理。”叶浮生笑了笑,“关于此事,在下不才,倒有些发现。” 恒远眯了眯眼,就见叶浮生走到众人面前,对一位打扮利落的女子问:“这位姑娘,能否借你头上银簪一用?” 那女子瞧了他一眼,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拔下一支银簪递给他,道:“左右一支簪子,拿去用便是,但你若给不出证据,我等可都要动手了。” “自当如此。”叶浮生一笑,转回两位老僧身边,先是撩开衣摆单膝落地,合掌行了个礼,这才抬头看来:“情非得已,需对大师法体有所不敬,还请见谅。” 法圆脸色一变,正要开口阻拦,却被恒远暗中拽住。 他侧头觑着恒远脸色,年轻僧人面上不动声色,眼里却凝起了刻骨煞气,只是转瞬就消弭开去。 话音落,叶浮生已将银簪插入一位老僧丹田所在,这簪长有六寸,老僧又身形消瘦,这一下几乎贯体,待他抽出银簪,却见原本银亮的簪体竟然发黑了。 他用手帕托着银簪,目光沉冷:“毒入肺腑,通彻骨髓,正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这等鬼蜮伎俩可是一朝一夕能成?我等昨日晌午方入无相寺,就算真的心有不轨,提前做下手段,又要多么长久精密的布置才能让两位高僧在不自觉间中毒至深?” 恒明喃喃道:“两位师叔祖功力深厚,寻常毒物不能奈何,入体便会被内力压制逼出,只能徐徐图之,然而送往此地的水粮不经香积厨,而是由专人准备,出不了问题……” “恒明大师所言甚是,那么第三个问题就来了——毒不是出自水粮,又是何处?”叶浮生转手拈起炉上残香,看过在场诸人,“月前古阳城断水山庄夺锋会一战,各位豪侠想必也有身临其境者,不知可对此有所熟悉?” 四下里静默片刻,不知是谁高呼一声:“葬魂宫,步雪遥!” 这六个字一出,就像开水倒进了滚油锅里,“滋”地炸起无数油花,溅在人身上能从皮疼到骨子里,一时间竟没有人再说话。 直到叶浮生打破沉寂,他看着躲在恒远身后的法圆:“这位师父,你说过自己是这塔里的洒扫僧,那么替换香案也该是你份内之事,有毒下在其中,并且日积成祸,你真的一无所知?出家人不打诳语,当心下拔舌地狱啊。” 法圆面色惨白:“我、我……” 玄素适时开口,把自己来到此地的缘故和适才一番惊险遭遇都悉数说了,也定定看着他:“你说亲眼曾见我二人入塔,可我们都是攀塔而上,由于贫道轻功不佳,在第四层还踩碎了一片瓦,以指力嵌入围栏险稳身躯,若有不信也可去查看。那么,大师见到的,莫非是鬼神?” 陡然之间情势倒转,众人目光都落在法圆身上,势要他给了交待,恒远也面露惊色,道:“事实究竟如何?快说!” 法圆背脊一抖,脚下一软跌坐在地,面如土色:“我……” “小心!”玄素开口喝道,无为剑电射而出,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只见那刚才还抖似筛糠的和尚竟然就地一滚,横腿一扫,站在他身边的恒远就被绊倒,对方袖中竟然滑落一把短刀,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法圆脸上怯懦尽去,换作了亡命之徒的狠厉,刀刃一紧,挟持着恒远步步后退:“让开,不然就杀了他。” 刀刃割破皮rou,血已经渗了出来。哪怕叶浮生和玄素心中已认定恒远有问题,但到底并无实证,何况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不能见死不救。 “适才道自己不会武功,现在露了这一手,看来是暗桩装不下去,就要明着捅刀了。”之前借叶浮生银簪的女子寒声说道,手中长剑出鞘,其他人也都拔出了兵刃。 他们严阵以待,但是却没有一个真敢轻举妄动。 死一个和尚也许无足轻重,但那个和尚不能是恒远,他乃西佛之徒,纵然不精文武,也举足轻重,要是因为谁妄为导致身死,不论色空是否追究,那人也绝不好过。 恒远似为这惊变怔住,他下意识地挣动,换来一掌打在背心,唇边当即见了红。 恒明见状大惊:“放开恒远师弟!” 咳了一口血,恒远却一个字也不多说,反对着刀刃撞了上去。众人大骇,却还是法圆反应更快,刀锋向下一撇在其肩膀上开了个口子,一指点了他xue道,呸了一口唾沫:“臭和尚,想找死没这么容易!文不成武不就,命在我手,由我做主!” 说罢,阴狠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玄素和叶浮生身上剜了两刀:“都让开,否则西佛之徒给我陪葬,不亏!” 玄素拧着眉头,他知道这是一场做戏,但偏偏不能妄动,一时间握剑的手松了又紧。 不管恒远是故意受制好让法圆逃脱,还是借此洗掉自己的嫌疑,都不得不说是步好棋。 叶浮生看着法圆挟持着恒远步步后退,很快退出了囚室,眼看就要到楼梯口。 就在此时,一道红绡自法圆后方兜转而来,如蛇般紧紧缠住他的脖子,顺势往下一拽,带得人身体失衡,手下也一松。 机不可失,恒远狼狈地从法圆手下挣脱,就地一滚避开其触手可及区域,恒明已箭步冲上,提拳就打在了对方头颅上! 恒明修的是无相寺武典《般若经》,拳脚之强就算是放眼江湖也少有敌手,这一拳含怒而出,竟是将其脑袋生生打破,披面流血,滚下了梯子。 一只绣花靴踏过尸体,竟是薛蝉衣突然出现,她鬓发凌乱,额头汗涔,见了他们便高声叫道:“藏经楼出事了!”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刚“逃过一劫”的恒远瞳孔紧缩,叶浮生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次他眼中俱是惊怒,没有半点作伪。 叶浮生眯了眯眼,也从周围人的议论里得知之前藏经楼走水一事,本是有夜读僧人不慎打翻烛台引起火患,所幸被及时扑灭没酿成大祸,因此这些人才能分路赶来。 恒远失声道:“藏经楼的火不是已经灭了吗?” 薛蝉衣面无血色:“适才扑灭了火,色见方丈亲自带人前入阁中搬点经册,没料想他们人刚进去不久,藏经楼突发巨变,有巨响轰鸣,烈火突焚,进去的人……一个都还没出来。” 恒明脸色大变,恒远踉跄几步,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惊怒,薛蝉衣所言分明就是火药引燃才会产生的情况,可是一个佛寺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再看这塔内尸身,思及残香奇毒,“葬魂宫”三字呼之欲出,叫人心中寒意陡生。 然而这些七嘴八舌,玄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耳中只有薛蝉衣刚才补上的那句话—— “端衡道长,也在里面。” ——————————————— 《关于黑历史……》 楚惜微:身高体重一个数,横竖都是一个圆。 叶浮生:年少轻狂爱中二,狂放不羁爱撩sao。 谢无衣:阿离出生的时候太高兴了,抱着儿子举高高,太兴奋给飞出去了……幸好容翠接得快。 谢珉:我娘说小孩子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以为是凌晨……于是过上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 谢离:看楼上你们就知道我现在长不高的原因是睡眠不足。 阮非誉:想当年我差点气死了私塾老师,每堂课都被罚站,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秦鹤白:扎马步的时候我师父在下面放了一炷香,我坚持不住没注意就一屁股坐下去了……伤痕有时候不是男人勋章,是黑历史tat 秦兰裳:至今还记得我出师一战是一记回马枪给了跟我对战之人一个千年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人太矮没办法。 陆鸣渊:老师说学王羲之才能练好字,我傻逼兮兮吃了十个月馒头蘸墨汁…… 顾大王:人生中接到第一份告白,激动得很,问那家伙喜欢我什么,对方说觉得我特爷们儿,敬我是条汉子。我想了想,给了他一个爷们儿的回应——打哭为止。 端清:…… 叶浮生:师娘你怎么不说话? 端涯:我爆料!二师弟十三四岁那时候长得可水灵了,有一回新来的小师弟冲上去就给他送花,说“师姐我老喜欢你了”……二师弟的表情我至今难忘。 叶浮生:我更好奇那个送花的下场…… 端衡:……这就是我的黑历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