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商玦直起身来,目光不闪不避的和姬无垢对视,弯了弯唇,“还好。” 姬无垢双眸微眯,语气冷峻起来,“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做事从来都只考虑利益,对别的人大都不会留情面,燕国现如今势如破竹,她很乐意和世子结盟。” 商玦听着这话只是笑笑,姬无垢眼神一冷道,“不过我很好奇,凭着世子如今的手段和燕国的势力,世子怎么会选择和蜀国结盟,还选择了处境最为艰危的她。” 商玦拍了拍白月的背脊,白月“嗖”的一声便窜了出去,直去了水塘之上跳跃玩耍,商玦上前一步站在了走廊立柱之旁,目光跟着白月移动,神色淡淡道,“三公子是在担心蜀国的处境,或者,三公子只是在担心她的处境?” 姬无垢眉头一皱,商玦唇角微弯,“出自墨阁,果然连想法都相似,世间之事并非每一件都有利益黑白,这个道理她难懂,但孤相信三公子一定明白。” 姬无垢眼底闪过一分讶色,似乎是没想到商玦知道他的来历,那讶色一闪而逝,他的神色依旧沉稳冷冽,一瞬之后问道,“世子此话何意?” 商玦又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抚了抚檐下歪掉的风灯,淡淡问一句,“三公子为何弃了与赵国的征战来了淮阴?总不可能是为了淮阴侯府的几把兵器。” 姬无垢眉心一跳,想他和朝夕认识数年,而眼前这人和朝夕相识还不足两月,他们之间如何相比,他神色凝寒起来,“世子以一城换她,无非是为了得到一个让赵国全无防备的契机,只看世子最终以一城换了五城便知道,世子手段高明,可她亦非寻常心性,就算两国联姻,在她心中,世子也不过是盟友,更何况,世子的眼界又岂会在个人?” 商玦眉头维扬,面生些微无奈,“看来孤需要说的再明白些。” 姬无垢神色一凛,便听商玦语声带着薄笑道,“孤并不图蜀国之势,蜀国如今处境并不简单,孤想相助与她需得费一番周折,孤所图,在人。” 姬无垢的眉头瞬时深深地皱了起来,商玦自始至终平静无波,可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话尤其显的入心,他高高在上,他权势滔天,他认真的说他所图在人,姬无垢眯眸,眼底寒光一闪而过,却是摇了摇头,“世子与她相识不过两月,此言尚早。” 姬无垢话语笃定,商玦却更为沉静,他笑意加深,直直看着姬无垢。 “谁说孤与她相识只有两月?” 此话一出,姬无垢冷冽的神色都现出一丝裂痕,“怎么可能……” 商玦的目光从他面上移开,抬眸看向星子稀疏的夜空,“孤认识她,已经很久了。” 姬无垢面上疑惑更甚,却仍然未乱阵脚,只道,“这一点,我们却不知。” 他说的“我们”,自然是连君冽也算在内的。 商玦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比你们想象的更久,你们又怎会只道?” 姬无垢神色沉凝,似乎在思忖,商玦便又看向他,“三公子此番离开晋赵战场又离开了晋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这就是她不会选择三公子的缘故。” 姬无垢眉峰一沉,眼底寒芒簇闪。 商玦却始终从容,忽然他又问,“三公子这两日是否未测收到晋*报?” 姬无垢心头一跳,淡色的眼瞳微微的缩了一下。 这细节被商玦看在眼里,他便淡声道,“如今正是战场交割之时,军权纷争最为厉害,而三公子却已有两日未曾收到战场军报,委实叫人担心。” 姬无垢自始至终算得上沉着冷静,看上去仿佛和商玦势均力敌,可直到此刻,他心中方才空了一空,站在他十多步外的男人看起来风华清绝温雅无双,可骨子里却是巍然山峦不可撼动,对上这样一个男人,他心中生出久违的凝重和不安来。 朝夕并不觉得将姬无垢留在外面有什么不对,更没有去想商玦有没有跟进来,她带着君冽到了暖阁,又挥退了子荨和坠儿,开口便问,“如何?” 君冽面上笑意一收,郑重道,“果然有鬼。” 这结果仿佛在朝夕意料之中,她点点头,转身为自己斟茶,“说来听听。” 君冽皱眉道,“看着我们留下的记号他很是惊慌失措,后来到了梅园许久才出来,对了,还说要关着朱氏三日,他还把我们留下的那记号收了起来,后来与我说话言辞闪烁,一看便知有鬼,他果然是认得那东西的,只是要让他说出来并不容易。” 朝夕淡淡听着,又问一句,“他去梅园做什么?” 君冽笑意微深,“自然是为了那能为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宝贝女儿了!” 朝夕点点头不语,君冽想起什么似得又道,“朱氏只怕是真的疯了,洛舜华出来之后颈子上受了伤,他自己说是给朱氏喂药的时候被划伤的。” 朝夕眉头一皱,“喂药?洛舜华给朱氏喂药?” 君冽耸耸肩,“我也觉得不像,而且他身上并无药味。” 朝夕眯了眯眸,“探一探梅园,说不定,朱氏知道些什么呢……” 君冽有些讶然,“朱氏会知道?那东西只怕只有洛舜华一个人知道。” 朝夕摇了摇头,“你去探就是了!” 君冽只好点头应下,见朝夕兀自沉思着不由转头看向了窗外,他神色一定道,“你果然还是要和他联姻了是吗?如此一来,你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朝夕对他这话全无反应,君冽摸了摸鼻子又想起什么似得道,“不过也不一定,想想咱们的女帝陛下当年和东临扶渊一起打天下,最后的王夫可不是扶渊……” 事关皇室皆是禁忌,君冽也只有在朝夕面前才如此敢说,朝夕听着这话皱了皱眉,看了君冽一眼才想起来似得往内院门口看了一眼,商玦并未跟进来…… “不好在此多留,我送你出去。” 朝夕转身出门,君冽“呵呵”一笑,“今日待遇不错。” 二人走出正屋,刚到内院门口便听到了商玦的那句“委实叫人担心”,朝夕和君冽齐齐挑眉,待走出去便看到姬无垢暗沉的面色,在看商玦,却是和先前并无二样,见朝夕出来,商玦便朝她走了过来,见她身上未加斗篷眉头一皱,“怎地不穿斗篷就出来了?” 朝夕撩了一眼君冽,“这便回去了,无碍。” 君冽见这情形“啧啧”两声,“我先走一步,这就告辞了。” 君冽说着就朝姬无垢走去,到了姬无垢身前一停,“走吧,三公子不是有事与我说?” 姬无垢目光落在朝夕身上,默了默才转身出去,朝夕朝着君冽和姬无垢的背影看过去,神色有些深沉莫测,商玦在旁看清了她的表情,忽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朝夕转头看着他,“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商玦唇角微弯,“是孤先问你。” 朝夕不愿回答他这无意义的问题,思忖一瞬才道,“我只是在想晋国经历此番与赵国的征伐还有几分战力,若他成为赵国世子……” 朝夕神色肃然,商玦却眉头一皱,“你在评估晋国能否为蜀国所用?” 朝夕挑眉未语,反而先转身进了内院。 商玦跟着走上去,朝夕便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否也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商玦眼底闪过一丝机锋,“姬无垢冒失来此,或许会后院起火。” 朝夕脚下一顿,而后又径直进了屋子,她转身入暖阁,眉头微微拧着。 商玦跟进来便站在了一旁看着朝夕,见此轻声道,“你们在蜀国相识,是你看中他的野心和处境让他入墨阁,如今他已不再是墨阁之人,你难道还会为他谋算吗?” 朝夕拿着茶盏的手一顿,转头便问,“这也是从忘忧谷知道的?” 商玦又沉了眸,片刻之后问,“两年之前,他是如何从墨阁离开的?” 朝夕神色不动的饮茶,却是不答他这话,商玦的眸色渐沉,片刻之后他缓步朝朝夕走了过来,“两年之前,他欲将你讨要回晋国兵行险招,因此折损了墨阁许多势力,因此负罪出走,当年你能让他如此离开,今日便不该再为晋国的生死应策。” 商玦语声沉沉,朝夕正在饮茶的动作又是一顿,她因商玦的语气而冷眸,更因他的话而心惊,朝夕浅吸口气,没想到商玦所知如此详细,墨阁的一切皆是秘辛,她不相信会有哪个组织能将如此细节的东西打探出来,忘忧谷当真如此厉害? 还是……墨阁出了内鬼?! 思及此,朝夕心底顿时一寒,倘若真是如此,商玦的心思之深手段之高便实在令人发指,她本以为此前他说出忘忧谷之势时便是坦诚,可没想到他知道的远远不仅那般,这种再度脱离掌控的感觉让朝夕心底生出一股子莫名怒气,唇角一抿忽然将手中茶盏往案几之上重重一放,“世子既然知道,何必再问我?我为谁应策,世子怕是没有资格过问?” 商玦听着此话眸色更沉,径直走到了她身前来,他清贵温雅之时世人皆奉他为神佛,可他若生怒起来那压迫之力就仿佛能将人碾碎,他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又是深沉莫测的样子,朝夕丝毫无惧,只粉拳微攥与他对峙! 看不见硝烟的沉默让人煎熬发狂,似乎有战意在酝酿,不知何时就要爆发。 朝夕神色冷漠却沉稳,一言不发的等着商玦发难。 只见商玦面上风云暗涌,仿佛有什么要说却又在使劲克制,半晌,方才听他憋出一句,“夕夕,你是否应该专一一点?!” ------题外话------ 评论区粗线了烧火丫头和通房之类的词汇……呜呜,在这个初冬的夜晚,作者的内心仿佛赶脚到了一丝丝的寒意,哦漏,无垢,抱紧我…… 第122章 总有例外 “夕夕,你是否应该专一一点?!” 等了半晌,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朝夕眉头一皱,“什么专一一点?” 商玦狭眸,“你既已要和燕国联姻,燕国便该是你唯一的盟友,可你刚才,分明在计算晋国之力,在你心中,晋国也是可利用之一。” 朝夕闻言眉头皱的越紧,眼瞳微转,“有何不对?” 商玦呼吸一轻,几乎所有话都被朝夕这一问堵了回去,朝夕问的理所当然问的如此从容,简直显得他万分狭隘,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商玦面色绷紧了一瞬,片刻之后眯了眸,“这当然不对。” 朝夕看着商玦的目光生出两分怪异来,“晋国乃是五大侯国之一,实力不可小觑,若是能站在我们这边,自然是一大助力,我这样想,有何不对?” 朝夕语气严肃,所言所语皆是从利益出发,这话对任何一个人说都说的过去,可偏偏商玦不同意,他眉头微皱道,“你若与晋国谋策,那孤是否也可同卫国谋策?也可同吴国宋国谋策?如你所言,这几国皆有可利用之地,是否也可成为盟友?” 朝夕想到了卫诗,又想到了宋解语,她眉头轻皱,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若让她说实话,她是不愿商玦和别国扯上关系的…… 心底微动,她顿时有些明白过来,随即眉头又是一扬,燕国与蜀国联姻,强势的一方乃是燕国,怎么现如今倒是商玦如此紧张?如今的境况之下,莫说燕国还没和卫国宋国如何,便是燕国和卫国宋国吴国怎么样了蜀国也只能忍受…… 朝夕眨了眨眼看着商玦,他到底在着急什么? 朝夕凝重的样子让商玦有些不忍,片刻之后叹了口气,“算了……” 朝夕闻言眉头一挑,看着商玦的目光仍然在犹疑,她没想到商玦这么快就放弃了与她理论,他素来沉稳从容的面色之上生出两分无奈,看上去整个人显得有些挫败,朝夕唇角微动,稍转了身子语声冷硬道,“我的意思是,凡事当以大局为重,且要物尽其用。” 如今的天下,局势难断,能利用的,自然一切都不能放过。 商玦不用多想就明白了朝夕这话的意思,他唇角微弯的苦笑一下,“孤知道……” 朝夕又将眉头一皱,转头看他一眼,“既然知道,又为何说我想的不对,在你的眼中,天下人事物难道不都是可利用之物,否则,拿什么来成就你的野心?” 商玦笑意微苦,“站在权利场上的人,大都该如此。” 朝夕下颌微扬,目光笃定而冷冽,“既然如此,那……” 朝夕话未完,商玦又补了一句,“可对孤来说,总有人是例外。” 朝夕话一断,目光一抬恰好对上商玦凌厉又温柔的目光,四目相对,那脉脉深眸之中蕴藏的力道竟让朝夕一时无法抵御,她身未动,心却已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转眸,再不看商玦的眸子,对他来说,总有人例外,他说的例外又是谁?! 朝夕浅吸口气,“我有我的行事之法,亦有我的江湖道义,旁的你不必担心。” 朝夕说完这话转身便出暖阁入了内室,商玦站在原地苦笑一下,她的行事之法只是将他视为暂时利益最大化的盟友,而她的江湖道义里面,他亦只是一个相识不足二月的手段高明的政客,怎么算,他的胜算似乎都不大…… 君冽走出踏雪院的时候又回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院门已经被关上,挡住了里头的一切光景,君冽转头看了看身边一身冷冽气势的男人,微微一笑,“咱们来的突然,这一幕倒也不像是演出来的,你知道她的性子,她对商玦倒是有些不同的。” 微微一顿,君冽又道,“不过商玦就不知道了,时而露出些端倪,时而又完全无迹可寻,实在是叫人看不懂他到底为了什么,若说是为了她,也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姬无垢脚下一顿,语声冷峻道,“就是为了她。” 君冽眉心一跳,忽然想起来适才商玦和姬无垢在外面站了许久,他眼底露出两分亮光来,颇有些激动的道,“怎么了?刚才商玦站在外面说了什么?” 姬无垢哪里真的能回答他的问题,他抬步就走,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君冽面色一变有些着急了,连忙大步跟上来,语速极快的道,“商玦到底说了什么?平日里他一个字可都不会多漏的,他第一次面色平静的对我说出‘离国墨凤’四个字的时候我简直惊讶至极,你大概想不到,他知道的比我们想象之中多得多,三年前他才回到燕国,一年前才被封为世子,这种魄力手段当真是叫人咂舌,所以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