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即便是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让他心跳得七上八下的。 秦良白坐在监视器前面，看着工作人员布景，眼光不时地往丁妙这边飘来。 见她面前站了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目光痴迷地看着她，心里一时间火冒三丈。 他扭头问旁边的执行导演，“那人叫什么？” 执行导演还在安排第一场戏要用的轨道，听到秦良白问，回头看一眼，想了一下：“白嘉阳。” …… 白嘉阳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礼貌又不唐突地打开话题，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喘着气：“阳哥，秦导找你。” 白嘉阳往秦良白的方向望去，秦导双臂交叉抱胸，看上去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他和丁妙招呼一声便赶紧走过去，还没开口，便听秦良白严肃的声音：“剧本读得怎么样了？” “……”白嘉阳愣了下，他的角色戏份并不太多，顶多算个男三号，总共台词不超过三页，现在问他剧本读得怎么样…… 他面上依旧恭敬：“都记熟了。” 秦良白点头，沉默了好半天。 正在白嘉阳想是不是该退场的时候，秦良白终于憋出一句：“坐下，我给你讲戏。” 白嘉阳咽了咽口水：“……可是，今天没有我的戏份啊。” 秦良白转头，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神色迫人。 白嘉阳：“……”好吧，你是导演你说了算。 终于到快开拍的时候，秦良白端着水杯接连喝了几口，润润干哑的嗓子，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白嘉阳擦擦汗，松了口气。 “各演员就位。” 《凉月》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家境普通但是学习能力远超常人的周玥，被上海滩的地下皇帝汤峥嵘用几个月的时间伪装成名门之女，打入上海滩名流汇集的场所。 凭着足以让所有男人惊艳的容貌和在诗词、戏曲等方面不俗的才艺，成功引起一众男人的热烈追捧，当然最终赢得男主余凉的青睐。 而余凉这人，正是汤峥嵘的此次计划的目标。 他是新崛起的荣帮老大，汤峥嵘的头号竞争对手。上海滩的地下势力不知不觉中已被余凉收入近半，等到汤峥嵘察觉出来时，对方的势力已经逐渐成网，普通手段根本无法动摇他半分。 这人情感淡漠、谨慎、多疑，几乎没有任何可拿捏的弱点。 只一点，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余爷喜欢听戏，尤爱昆曲。 投其所好赢得余凉喜爱的周玥却发现，这个余凉和传言中的狠绝凉薄的余凉差别甚大。 他会不动声色地调动关系释放被捕学生，给爆炸事故中的工人家属丰厚的抚恤金，甚至取消荣帮由来已久的码头捐，减轻工人的负担等等。 随着汤峥嵘一步步的逼迫，周玥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 今天这一场，便是周玥打入百乐汇慈善酒会，第一次和余凉见面的戏份。 周玥、余凉在明，汤峥嵘在暗。 各个追逐周玥的公子哥男配也纷纷粉墨登场。 “《凉月》第一场，第一次，开始。”丁妙和众演员一起进入布置好的片场之中，随着导演的一声拍板，开始了进组的第一次表演。 悠扬的钢琴声在带着奢靡之气的酒会上响起。 二楼的旋转红木扶梯上出现一个穿着象牙白旗袍的女人，她五官精致，眼睛大而长，眼尾上扬，鼻梁挺翘，唇色鲜红欲滴，一出场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她坦然自若地面对这些打量的目光，素手懒懒搭在扶手上，侧头看向酒会上的众人，而后挺直脊背从扶梯上一步步走下。 镜头从下往上移动。 先是银色的高跟鞋、瘦长的脚背，裙摆开衩出若隐若现的小腿线条，在往上推，细腰、挺翘的胸型，圆润的肩头，中领露出的一部分线条优美的脖颈，而后是她无可挑剔的五官。 最后，镜头停留在她的脸上。从上往下三分之一处，是她的迷人的双眼。 高贵、优雅，却带着致命的魅惑。 这双眼在酒会的人群中缓缓扫视，在沙发上坐着的汤峥嵘处短暂停留。 汤峥嵘看着她，目光深幽，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旁边有人在说话，“汤先生，蒋委那边来了电报，张军要来我们地界，让您给通融通融。” 汤峥嵘慢悠悠地举起烟杆，深深吸了一口，声音低沉中一点沙哑：“按蒋先生说的办。” 谈话间，周玥的视线已经淡淡转开，又落到一个穿着英伦风的衬衣西裤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头发是时下流行的三七分，一丝不苟地拨向左右两边，露出宽广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睛。 他冷淡地看了周玥一眼，身体懒散地朝沙发背上倒去，闭着眼，手指落在沙发一旁，随着钢琴声打着节奏。 分镜推到他的手上，手指修长，指甲干净，只是手背处有一条五公分长的伤疤。 伤疤老旧却狰狞。 “卡！” 秦良白坐在监视器面前，神色严肃地将这场戏顺了一遍，而后吐出一口气，面色松缓：“过。” 他这个过字刚一出口，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场是开张戏，又是群戏，演员没在状态、走位错误、表情出现的时机不对等突发事件众多，更别提群众演员的失误这些常见的现象，第一场就这么直接过的还真挺少见的。 这场戏也是三位主演的第一次碰撞。 饰演余凉的方弘是国内一线小生，出演过无数电影，业界公认的小生演技担当。没开拍之前看到丁妙都是直接无视地从她身边走过，此刻却将目光放在丁妙身上看了几秒，待她回视过来之时，他抿嘴给了她一个算是笑容的表情。 而饰演汤峥嵘的刘胜更是拿着水杯走过来，拍拍丁妙的肩，笑着点头：“你这丫头戏不错。难怪杨鑫这么肯带你。” 第87章 飙戏 刘胜今年四十好几, 是老牌实力派影帝, 经纪人同样是杨鑫, 和丁妙算是正儿八经的同门师兄妹。 他对剧本挑剔又谨慎，基本只接长期合作的几位大导演的戏, 这些年来逐渐有淡出之兆，保持着平均两年一部戏的节奏。最近和影后张林茹的婚事曝光以后, 更是愈发低调, 常日居住在国外，只偶尔回来一次。 刘胜从前并未和秦良白合作过, 这次适合的角色又仅仅是男配，可想而知, 刘胜此次愿意接这个角色，多半是杨鑫有拉影帝给丁妙做配、提高她逼格的打算，从中周旋, 替她拿下了这个重要筹码。 说起来，他和张林茹结婚这件事的曝出也同丁妙有间接关系。去年，《明星赛车》播出时，丁妙和yun神的话题上了热搜, 久压不下，陆景天亲自拍板让这两人的婚事在那天曝光，这才转移了话题。 一个影帝一个影后，自合作以来二人绯闻便没断过，但从来没公开承认过彼此的关系，二人结婚这一消息已经放出, 便迅速压下其他话题，成为新的头条新闻。 虽然这件事丁妙并不知情，但仅仅是刘胜愿意出演汤峥嵘这一件事，便足以让她道声感谢。 她朝刘胜小小鞠了一躬，真心诚意地说道：“谢谢您，刘老师。” 刘胜看着眼前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毫不含糊地鞠躬，起身时的目光真诚带着感激，便知道她是想到了点上。 小姑娘长得漂亮，聪明、真诚，演技在线，很难不招人喜欢。 刘胜笑得更开怀了点，摆手，“谢什么，片酬挺丰厚的，亏不了。” 他喝了口水，走两步，回头：“叫我胜哥吧。” 丁妙知道这算是官方盖章般的认可，笑着从善如流地改口：“胜哥。” …… 白嘉阳站在原地，好半天回不过神，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起方才丁妙出场的每个细节。 在导演打板的那一刻，她面上的神色便瞬间进入到了另一个状态，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状态。 眼神、体态、姿势，包括小拇指在内的每一个细小的关节，每一处都透露着属于周玥的信息。 就连下楼时高跟鞋笃笃的节奏声，都在诉说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丁妙的脚步声轻而快，带着柔意。而周玥的脚步声哑而缓慢，在木质扶梯上发出细微的、有节奏的声音，在钢琴声中犹如一声声若有似无的鼓点，踩在男人的心尖上。 要不是他就站在靠近楼梯的这面，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种极容易被掩盖的小细节。 所有这些细小的变化层层叠加到一起，便塑造出了与丁妙本人截然不同的周玥。 业内有人点评过一位老戏骨的表演，用了一句经典的措辞——“连头发梢都带着戏感”。 白嘉阳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只记得自己当时嗤之以鼻。 头发梢都是戏，要不要这么夸张，你给我演一个试试？ 可今天看了丁妙的这场戏，他才开始慢慢开始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真正的表演，何止头发梢啊，连高跟鞋的声音都是满满的一场戏！ 拍广告的时候，白嘉阳觉得丁妙的演技只比他好一点点，现在他才猛然惊觉自己与她之间的差距。 他顿时有点欲哭无泪，差距什么大，怎么追女神啊！ 目光痴缠地看着从片场中走过来的女人，她并未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留下一声声轻而快的笃笃声，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着。 丁妙只休息了十分钟，便开始接着演下一场戏。 直到晚上才把这个酒会场景的戏拍完，明天上午还要补拍几个眼神切换的近景镜头。 …… 工作人员正在收道具、卸轨道上的摄影机、收拾服饰，整个片场一片忙碌。 秦良白坐在监视器前，双腿随意又悠然地交叠在一起，腰间一塌，顺势靠向椅背，取下耳机，清隽的脸上带着与实际年纪毫不相符的古板。 “感觉怎么样？”他问。 丁妙半靠在他面前放着监视器的桌沿边，神色放松地想了下。 知道他问的是自己和两大戏骨之间的对戏感觉，她唇边勾出一抹浅笑，“很有意思。” 布景、现场的音乐声、秦良白烘托出的氛围都让她很快入戏，而真正让她内心开始紧绷的，却是和刘胜的那一眼对视。 刘胜眼睛不大，眼皮向下、眼尾微垂，瞳孔颜色偏浅。 他用那双眼盯着她。 乍看目光深幽，没什么情绪，但丁妙却感受到一股隐含的压迫，属于汤峥嵘这个上海滩地下皇帝的压迫。 久居上位者自然而然的压迫，直叫人窒息。 这种压迫感只持续了一秒，便随着他目光的离开而骤然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