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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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快来帮帮忙。” 熟悉的声音从店门外传来,君匪轻笑一声,有些人啊,不服老不行吧。 小店门口,两旁贴上了新的红纸,年关将近,店家老爷爷如往年一样,亲笔提写对联,体力却大不如前。 “您就不能先写好再贴上去吗?”君匪从他手中接过笔墨,无奈道。 “丫头呀,你就不能少怼我几句吗?”老人话虽如此,眼角的笑纹却愈深,“习惯这种东西,怎能说改就改。” “是,对。”君匪点点头,踩上板凳正欲运笔,衣角突然被人扯了扯,“jiejie,jiejie,这画上是你吗?” 玉雪可爱的小孩儿抱着一幅画卷,怯生生地放开君匪的衣角,通红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晶亮亮的:“jiejie,一串糖葫芦,交换。” “好...你等一下。”君匪转身取了一串亲手做的糖葫芦递给小孩儿,也接过了他抱着的画卷。 抖开一看,君匪的瞳孔猛地放大,画像上的人,不是别人。 五官轮廓,同她如出一辙。 持卷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君匪盯着画上服饰处微微泛黄的笔墨,眸底尽是震惊。 蓝色的弟子服,这张画赫然就是君沅首席弟子殿内消失的画卷之一,而空白的五官处,笔墨初干,显然是近来填上的......会是他吗? “jiejie,jiejie,这画上是你吗?”相似的对白,君匪回头一看,竟又是一个小孩儿,他奶声奶气道:“一串糖葫芦,交换。” “好,给你。”君匪压抑着激动的心绪,一点一点打开画卷,不出意外,画像上还是她。 同上一幅一样,画像右下角的落款处,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着——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君匪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数年来波澜不惊的情绪顿时作废。耳边,又响起奶糯的声音。 “jiejie,jiejie,这画上是你吗?” “一串糖葫芦,交换。” “......” 整整九幅,骗了君匪九串糖葫芦,和数不清的眼泪。 风吹过长长的青石小巷,巷口的尽头,模糊的人影撑着一把黛青色大伞,格格不入。 君匪走过无数遍这条小巷,却都不似此刻,每一步与呼吸共存,害怕过轻,也害怕过重。 “君沅。”巷子很窄,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回音。 希冀,颤抖,还带着一丝丝...胆怯。 “咳咳...”黛青色大伞下的人影压抑地咳了两声,从君匪身边走过,留下一个陌生的侧脸。 不是君沅。 君匪刷地滑落在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了。 冰凉的青石板一遍一遍提醒她,这是真的。可君匪仍旧想骗自己,她撑着墙面起身,追赶那道陌生的人影。 哪怕,惊鸿一瞥的侧脸告诉她,大伞下的是个女人。 她走近,随着黛青色的大伞回到了小店门口,挡在了女人身前。 “咳...咳,”来人似身染重疾,时不时轻咳几声,伞下的脸苍白到几近透明,容貌却极为年轻。 “姑娘...咳,”她伸出手,轻易就拂开了君匪,“你挡住老身回家的路了。” “什么!” “夫人!” 君匪和闻声赶来的老人同时惊呼,两鬓斑白的店家老爷爷泪眼婆娑,却迟迟不敢向前。 “丫头,我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产生幻觉了?” “夫君,是我,咳,我回来了。”年轻女人的语调沉稳,眼眶却悄然通红。 君匪识趣地从小院里撤出,轻轻合上门,心绪不宁地在店门口周遭闲晃。 她在等,等一个人。 夜色渐浓,冬日的夜里格外冷,君匪搓了搓指尖,望着屋檐角的红色灯笼,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怀里抱着的,是那九幅画卷。 天空下起了细碎的小雪,巷子里家家户户的烛火一家接一家黯淡了下去,白茫茫的一片里,只剩屋檐角这盏泛着青光的灯笼。 鹅毛般的大雪斜着吹到脸上,君匪没有理会,她的眸光,始终盯着那盏灯笼,被风呼呼吹得摇晃的灯笼,染了风雪几近熄灭的灯笼。 “呼...呼...”冬夜的寒风再次呼啸而过,轻易吹灭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灯笼,君匪眼角滑落一滴热泪,她深吸一口气,在无尽的黑夜中,拖着发麻的身子,一点一点搬动厚重的门扉。 门扇合并,缝隙越来越小。 “咣当...”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门扉,也止住了合拢的门扇。 君匪错愕地回头,怀中的画卷哗啦啦全掉落到地上。 戴着深红斗篷,踏雪而归的男子推开门扉,静静立在青石台阶上,他放下手中清亮的灯笼,抖落帽檐上厚厚的落雪,伸开双臂... “卿卿夫人,为夫回来了。” 第34章 君沅番外 这一次,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帮助,我自己,靠我自己,重新走到她身边。——君沅 “卿卿夫人,为夫回来了。” 深红斗篷下的男子抖落肩上风雪,眉眼依稀如故,青丝如墨。 此去经年,岁月未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至少...看似如此。 “君匪,你站在那里,不要动。”记忆之中的少年唇角含笑,一步一步踏雪走来,君匪的悲喜就这样轻易被他牵动。 “我想你。”君沅每走一步,含着笑,苍白的唇轻启,“我想你。” 整整九步,他立在女子一米之外,浅色的眸子通红。 “喜欢你,想要你,只能是你。” 君沅伸手把她揽入怀中,深红的斗篷冷香清冽,恍惚之间像是那个人,“君匪...”他捡起她掉落的画卷,眸光隐忍。 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抖,画卷便从画轴上滚落,“蓝色弟子服...大楚长公主;五官轮廓...君师叔。” “都是你,我都记得。” 少年眼角滑落一滴热泪,“小胖,你曾问我...叶湑是谁?” “现在,我回答你,是我。” 君匪抬起头,伸出双手紧紧搂住君沅的颈项,泣不成声:“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别哭。”君沅拭去她眼角的泪,“抱歉,我回来晚了。” “我去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你等了我很久,不只九年。” “是许师兄?”君匪吸了吸鼻子。 “嗯,许师弟对我说——他奈何得了时间,可他奈何不了你。”时过境迁,兜兜转转,这一世你喜欢的...还是我。 “君沅,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君匪边问,边牵着他走向室内,他们满身是雪,若不沐浴更衣,铁定染上风寒无疑。 “是宋先生的夫人。”君沅捧过一盏热茶,笑意融融地望着准备热水的君匪。 “夫人?莫不是我今日见的那年轻女子。”君匪试了试水温,问道。 “嗯,”君沅轻饮一口,“那时我一路北上...”,想离你远一些,“恰巧在塞外遇见了宋夫人。” “她医术精湛,治疗的方法也与此间大不相同。”君沅避重就轻道:“宋夫人说,她帮我的只是唤起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或者说,是前世的记忆。 “所以...”君匪又往红泥火炉里添了块炭,轻笑道:“那我到底是叫你叶湑,还是君沅呢?” “叫夫君。”君沅浅浅一笑。 “那个...宋夫人,”君匪不自然地偏过头,“宋夫人她?” 君沅知她心中所想,“宋夫人——”他凝着女子清亮的眼睛,认真道:“她和你一般,是异世之人。” “她说,”君沅眨了眨眼,“治疗之法,在异世...称之为催眠。” 君匪点点头,心想:这位宋夫人,不会是同一来路吧? “那个...咳咳”她红着脸,“你换身衣裳吧。”先前在室外,君沅替她挡住了大部分风雪,恐怕里面衣衫已浸湿。 “卿卿夫人,这点风寒,为夫还受得住。”君沅轻笑道,神色却微微有异,他捻了捻掌心,“不必了,你照顾好自己,我出去等你。” 君匪只好作罢,心里却隐隐怀疑,九年里,君沅一定有事情瞒着她,越是轻描淡写,越是... 她摇摇头,连想都不敢想。 风雪飘摇的屋檐角下,君沅伸出掌心,浅色的眸子静静望着慢慢融化的雪花。 “咳...什么感觉?”身后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君沅轻轻合拢掌心,“你不是知道,我没有感觉了。” “臭小子,老身是问你见到她什么感觉,咳,咳咳...”宋夫人情绪波动,咳得愈发厉害了。 “大概,和您的感觉一样吧。”君沅回眸,盯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老者,“宋先生如何?” “如何...”她苦笑一声,“大限将至,还能如何。” “我应当,早先回来的。” “您当时...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因为容颜永驻,死期不知,趁他年轻还能娶个如花似玉的二房,这才狠下心放手离开。 “是啊,我怎知,他执拗到如此。”宋夫人轻笑一声,似惋惜,又有一丝丝窃喜。 “臭小子,老身...不如你。”宋夫人拍了拍晚辈的肩,恍惚之间忆起几年前这人的模样。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偏偏...不想死,无论她尝试的千百次治疗方法有多难捱,愣是拖着一口气撑了下来,她当时就想,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连生不如死都不怕,却唯独怕死。 “君沅,叶湑,臭小子?”宋夫人轻叹一声,“你很清楚老身是什么样的存在,君姑娘她同我一般,若固执脱离系统,留在某个界面,下场将会和我一样。” 永生不死,沉疴难治,拖着年迈的身躯,顶着最年轻的皮囊,孑然一身。 “我知道,她终究是要离开的。”君沅的神色很平淡,“我只争朝夕。” “活在当下好啊,傻小子,拼了命重新走到她身边,说放手就放手,老身都替你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