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卢卡斯转过头对渔民说:“这里不是他的家。我和他只是奴隶,没什么钱。”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嘛?”一个渔民挑起赫伦的一缕长发,凑近鼻尖闻了闻。 “他熏染头发的香料只有贵族才用得起!” 卢卡斯皱皱眉,故意打起轻松的语调:“很遗憾,他是个满足贵妇欲望的小白脸。只是偶然一次中,品尝到与我交欢的快乐而已……” “噢闭嘴!闭嘴!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赫伦故作尴尬地叫着。 “我们借口买朱砂,用了贵族的马车。本想去野外来一场刺激,可路过这座刚死人的豪宅,就想进来拿点值钱的东西……”卢卡斯说,“中庭里铺着葬礼才会用的黑纱,你们也看到了。” “那完全是你的主意,与我无关!”赫伦惊声道。 “这当然与你无关。你只想着承欢,在这个不祥的宅子里还想着zuoai!逼得我和你分开睡……” “哦!快给我住嘴!” 卢卡斯没有再使用下流的语言了。 “这里被我们翻得乱七八糟,连象牙天花板都被我砸开了,我想拿走卖点钱的。你们想想看,有哪个贵族会这么破坏自己的宅子?”他说。 渔民们扫一眼满地狼藉,开始犹豫不决。 “如果你们还不相信,可以扣下他、先放我回去。”卢卡斯抬起一边眉毛,“我去跟尤丽斯夫人说一说,她为了漂亮的男宠,肯定愿意付不少赎金的。到时候,别忘了分我一些……” “你这个疯子!混蛋!”赫伦大声骂道。 卢卡斯只是嬉笑地看他,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渔民们凑近讨论很久,一个年龄较长的人走出,手里握把刀。 他在卢卡斯身旁蹲下来。 “你为我们提供了好主意,但我们可不愿意跟你分享赎金。你也知道,知道劫匪长相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你现在已经没有用了。”他又拿刀尖指了指赫伦,“那个小男宠暂时还有点用。” “反正我和他都要死……”赫伦冷笑,“不如在你们弄死他之前,让我狠狠揍这个混蛋一顿!是他害死了我!神明在上,如果你们让我狠揍他,我发誓死后不会化成鬼魂去找你们!” 那渔民犹豫一下,还是点头应允了。 赫伦的头发被松开。他站起身,偏偏晃晃地走过去。 卢卡斯压着眉锋,脸上又有了暧昧的微笑。两人的目光胶着在空中。 “真是有趣。”他的声音沙哑而深沉,有些意味深长,“用你的右手,狠狠打我的脖子吧。那里是最敏感的,你知道。” 他一字一顿地说,尾音意味不明地拉长。 赫伦轻笑一声。“我正有此意。” 他蹲下身体凑近他。 两人距离太近,卢卡斯能感受到赫伦呼出的气息,像蔷薇一样缠绕住自己。 赫伦没有丝毫犹豫,佯装出拳袭击时,用绑在手腕的短剑划断了他脖子上的绳。 紧绷的绳索弹跳着断开,卢卡斯得到释放。 他飞快地站起身,用头猛撞渔民的前额,趁他懵圈时抢过他手里的刀,反手断开绑住手腕的绳索。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渔民的同伴慌张地扑过来。 卢卡斯拉起还在恍惚的渔民,一刀扎进他的脖子。 渔民面对着两个同伴,双眼惊怖地凸出。脖子一侧是刀柄、一侧是露出的刀尖。刀锋在脖子里扭转半周,就那么横着从喉咙处平割而出。鲜血从裂口狂喷。 卢卡斯睁开被血糊住的双眼,幽幽地看向呆愣住的渔民。他没有拭掉湿温的血,蓝瞳突兀地嵌在血红中。 他松开尸体,缓慢地走上前,将赫伦掩在身后。 “在我背后蹲好了。”他说。 “给我杀了他们。”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您最好闭上眼睛。” 赫伦照做了。 惨烈的动静传来,刮擦他的周身。那是一种同类相残的恐怖,使他的寒毛根根倒立,尽管他心愿得遂。 直到一切回归静止,时间可以说持续地极短。他非常相信这是一场血腥的屠戮。 再次睁开眼时,卢卡斯正用床絮擦拭脸上的血,动作不紧不慢。 他结束了一场屠杀,像被浇了一桶浓稠的血液,又像是受了某种剔骨刑罚一样鲜血淋漓。 赫伦被满眼猩红惊呆了。 卢卡斯向他看过来,“您不应该提前睁眼。” 赫伦愣了一下,说:“你已经杀死他们了。” “我只是怕您会害怕。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可您不一样。” 他低下头,“刚才对您言语的冒犯,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制造矛盾让您接近我、割断那根该死的绳索。”他心虚地继续道,“白天还在集市玩乐、晚上就想着要杀死对方,除了不忠的情人我想不出更合适的身份了。” “没什么。”赫伦摇摇头,“你要是不那么做,我们就完蛋了!你很机灵……” 卢卡斯换上谄笑的表情,“那是因为您有智慧,一眼就能看穿我的用意。您就像密涅瓦女神那样慧眼如炬!” “快闭嘴吧!”赫伦瞟他一眼。 “马车里有我的一套衣服,你去天井洗个澡再换上它。我坐在这里等你。”他指指右脚,“我的脚崴了。” 卢卡斯扔掉血迹斑驳的棉絮,走到赫伦面前。他弯下腿、向前倾了倾身子。 “上来吧。”他转过下巴指指后面。 赫伦不太明白他的用意。 “我先把您背到马车里、再去洗澡。”卢卡斯撇了撇嘴,“我担心这些死尸活过来、再把您给绑了。” “无聊。”赫伦轻骂一声,还是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攀上他的肩膀。 卢卡斯用双手托住他的腿向上一提,佯装很吃力的样子说:“我曾经在剧场刺死过一头长着黑毛的野猪,还把它拖到猎网里,您好像就跟它差不多重。” 赫伦没有生气,哈哈大笑起来。 卢卡斯第一次这么近地听到他的笑声。他感到赫伦的气息扑向耳边,胸膛在剧烈地颤动,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指在收紧,大腿微微绷直。他留意的细节太多,甚至能听见赫伦笑得猛烈时的抽气声。 卢卡斯没有再说话了,他只是沉默地走着。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紧张地问:“他们死了,会不会对您有影响?法院会给您判刑吗?” “不会的。”赫伦肯定地说,“按照法律,就地杀死夜间行窃的人是合法的。倒是你,你这个勇猛的角斗士居然被渔民绑了。” “噢,您也知道……”卢卡斯松口气,“即使像斯巴达克斯那样的勇士,在昏睡时都是任人宰割的。我醒过来时,已经被他们绑起来了。” 他把赫伦背进马车,迅速地冲澡换衣。 等他再回来时,赫伦偏过头,打量他一眼。 “这丝袍挺适合你,就是有点小了。” 卢卡斯轻咳一声,“我……我从没穿过这种滑溜溜的料子,好像随时会掉下来一样。” “穿得像贵族或是奴隶又怎样呢。我们差点一起死了,死了可就什么区别都没了。”他把手腕举起,“要是没有这个小短剑的话……” “可是我们配合得十分默契,我们活下来了!”卢卡斯笑得自信。 经历了这种惊险,两人睡意全无。他们没有停留在这躺了三个死尸的地方,连夜驾车赶往玫瑰园。 第8章 玫瑰童年 王公贵族们爱极了玫瑰花。他们用玫瑰花瓣铺满餐室、在中庭安装玫瑰水喷泉、头戴玫瑰花冠、脖子上挂玫瑰花环,还往身上喷玫瑰香水,食物与酒水中放玫瑰烹调。在皇帝的宴会上,从天花板撒下的玫瑰花甚至将客人淹没。 每到收获期,波利奥都会大赚一笔。玫瑰是家族的主要收入来源,平时交给奴隶打理。 两人在黎明时到了玫瑰园。 赫伦是在惺忪中被卢卡斯背下马车的。此时正值初夏,玫瑰开得旺盛。 他的下巴绵软地支在卢卡斯的肩胛骨处。视野中,红日恰好被平厚的肩膀遮蔽掉半轮。 他用双臂挽紧卢卡斯的脖子,夹着他腰部的腿收紧,把自己往上一撑,才看到玫瑰园全景。 他感觉卢卡斯脚步一滞,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天空从近处的海蓝渐变到远处的金红,玫瑰花铺就到尽头。太阳夹在两睫之间,好象一边吸收玫瑰的艳红,一边朝蓝天吐出来似的。 类似于打翻颜料的诡谲色调,就这么展现出来,形成满眼绚烂。 赫伦一瞬间就清醒了,尽管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将手臂垂下,掐掉一株玫瑰花。将它拿近些端详。 露水把花瓣的纹路放大,使他能看到血管般的红纹。 “卢卡斯,走慢些。”赫伦拍拍他的肩,“我想摘点玫瑰过去。” 卢卡斯停下脚步,“可您没有袋子,能把花装在哪儿呢?” “可以装在我的袖管里,或者……裹在外袍里面。” “那会弄脏您的衣服的。”卢卡斯笑道,“花瓣上有露水和灰尘。您的白袍一定会被弄得一团糟!” “我命令你走慢些,卢卡斯。”赫伦加重语气,“我喜欢玫瑰!我喜欢它!我情愿它弄脏衣服!” 卢卡斯低垂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知道了。”他说。 玫瑰园很大。两人走到园子中央的居屋时,夜色已经完全褪去了。 居屋里走出一个烙有家印的奴隶,他跪下来行礼,将两人带到楼上的房间。 赫伦靠坐在床边,在莎草纸卷轴上写明昨夜的惊险,嘱咐奴隶将卷轴送到法院。 …… 劳作的奴隶分散在花间,他们在采摘玫瑰。 赫伦躺在床上。他的脚被医生冰敷后涂抹草药,脚踝下垫了一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