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杜攸留守大门后，舒盼径直走入了试镜的场地。等候试镜的人已经排满了两个房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徐喻铭将没有经纪公司的试镜者单独又隔开了一间，甚至都懒得拿给她们号码牌，让工作人员届时随机看门叫人进去。 这也太随便了点吧…… 舒盼满心无语，只得乖乖坐在一角继续看《大漠英豪》的小说。这本小说很长，大概有两百多章，她这几天非常努力地啃了一半，结果反而被书中那个快意江湖的世界所吸引。 不得不说，翻拍的电视剧版和小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尤其是最早八几年的那个版本，虽然受众很广也引起了一时的轰动，但受限于当时的拍摄条件和资金状况，剧本改动得太多，唐笑身上的小妖女的特质表现得太过突出，明显和书里的形象割裂严重。 而后面几个版本的翻拍对第一版的模范热爱也是愈演愈烈，导致到了今天很多人以为唐笑就应该是八几年电视翻拍的那个样子。 舒盼由于有过一两次试镜的经验，这个时候还有精力去放松思考，可屋里其余的几个女孩子就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了。她们三五个围坐在一起，紧张得交流着有限的信息，巴不得现在就不待在这间小小屋子里候场，而是冲进面试现场看个痛快。 有个短发圆脸的姑娘朝舒盼走过来，见她正在看《大漠英豪》的小说，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现在临时抱佛脚看这个肯定没用了。别说是主角了，就是主要配角我们这些人肯定也是混不上的，你为着个打酱油的角色看遍整部小说，还不如把第一版的电视剧片段拿出来看看。” 舒盼还来不及反驳，后头一个挑染了奶奶灰发色的女孩也搭腔道，“就是这个道理。我刚才出去探路，发现曾黎和乔楚都来了，徐导说要用新人，我看，说得也不可能会是我们这些连个公司都没有的‘野生新人’。” 舒盼被染发女孩这个说法逗乐了，“什么野生不野生的，难道其他有经纪公司的，就算是家养的吗？” 圆脸姑娘凑过来，神神秘秘地拿出自己的那一页台本来，“这你就不懂了，像我们这样的，连试镜的台词都只有两三页，可是那些公司好的却是直接拿着半本一本给人家过目的。” 这话说得有点道理，舒盼点了点头，从前她在嘉扬的时候就提前看到了《巾帼》上版本的大概内容，所以试镜乔氏的时候，在把握人物情感这方面有一定的爆发力。 舒盼很想跟她们继续聊下去，于是装出一副小白的样子，“那唐笑和阮清颜这两个角色，你们……就不想试一试吗？” 染发女孩感觉舒盼没得救了，她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你是不是傻呀，这都内定好了的，谁愿意上赶着去打脸找不痛快。你看看，我面试的角色就是个瘸了腿的女魔头。” 她这话引起了候场几个女孩的极大共鸣，大家纷纷吐槽两大女主已经被暗箱cao作内定的黑暗现实，同时也把自己试镜的角色一一拿出来分享。 有什么唐笑的师姐，路上调戏方旭的青楼老板娘，还有阮清颜的丫头，各种各样打酱油出镜率高但是基本没有台词的小配角，轮到舒盼的时候，她老脸一红，明显有些尴尬。 先前徐喻铭叫舒盼来试镜的时候，就一点余地也没给她留。明明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三无人员，唯一拿得出手的乔氏还被算在了云芳菲的头上，可徐喻铭开口就直接让她来试镜女主角唐笑。 这是个什么概念，除了根本就是在和她开玩笑之外，就只有一个可能——在导演徐喻铭那边，她已经过了一关了。 这场试镜，主要是让舒盼用实力去政府除了导演以外的其他人的！ 舒盼摸着后脖颈，斟酌着开口道，“我吧……这场试镜，其实就是要演个偷包子的小乞丐。然后……” 圆脸姑娘立刻抢话道，“你看你这下不专业了吧，你演个乞丐脸上还白白净净的，我们虽然是配角但是总得敬业吧，没有戏服，你好歹也往脸上抹点东西啊。” 舒盼会心一笑，她早有准备地从包里掏出一盒眉粉来，“对啊，我这正打算往脸上涂呢。” 第114章 试镜唐笑 舒盼拿出眉粉，毫不客气地往自己的脸上涂抹了几道。转眼间, 一张清清秀秀的面容就变成了小花脸, 周围几个女孩看着有趣, 纷纷过来帮忙又蘸了点材料, 往舒盼白皙粉嫩的脸蛋上招呼过去。 几人正围着舒盼打转, 房间的门忽地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一个工作人员扫了眼名单, 头也没抬地张口就道，“那个叫舒盼的，到你了。前面还有一位曾小姐，你先出来准备。” 圆脸姑娘大大咧咧地拍舒盼起来, “快去吧，我们这个房间里你是第一个，祝你一击成功, 不用跟我抢着去试镜其他的小配角。” 染发女孩忙不迭又给舒盼额头上添了一笔, “外面已经争得血雨腥风了, 虽然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你还是自己保重吧, 小心别得罪了什么大牌。” 舒盼站起来，睁开眼睛扭头往镜子上一看，简直哭笑不得。她之所以想着来到排位的房间在涂脸，主要就是不想引人注目，这下被人七手八脚一阵子折腾，走出去想不被人注意估计都是很困难的了。 但她还是感觉心里挺温暖的。这种体验，是她替身云芳菲的时候不曾有过的感受, 这些试镜配角的女孩子她们在为了生机奔波之余，都是真心热爱表演的。 舒盼轻道了声谢，转而深吸一口气出了门。 圆脸姑娘和染发女孩齐齐目送她出门，这才想起来去琢磨舒盼试镜得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这年头路边一个出场偷包子的小乞丐还要给镜头的吗？不是群演里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行了吗？ 两人在脑内细细检索着自己记得的《大漠英豪》这剧里所有的配角，渐渐地却不由自主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这个舒盼，她试镜的该不会是一出场的唐笑吧？ ———————— 舒盼有点紧张，但这并不是由于上头那位试镜者的表演，而是因为她几乎在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人是曾黎的缘故。 曾黎是嘉扬的新人，因为最近主演了一部色调非常小清新的网剧《我的mr.wrong》而被推选为新一届的“国民meimei”，而且这人还是由小欢亲自来带的。 如此重要的试镜，小欢必定是会陪同在侧的。那陆辰良呢？他会不会像从前考验自己试镜那样，也出现在这个场合盯梢曾黎？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到舒盼的脑海里，她就捂着砰砰跳动的心口，不敢再细想下去，如果在这个场合见到陆辰良，舒盼都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好好演下去了。 而在台上，曾黎试镜的正和她一样，是唐笑这个角色，可徐喻铭给她准备的试镜戏份却并不相同。 在剧中，唐笑在打扮成小乞丐偷包子之后，大概和方旭有过几番相处。此时两人的年纪都不过在十五、六上下。而方旭却偏生是个愣头青，次次都对唐笑兄弟相称，直到唐笑下定决定，精心梳妆打扮，褪下那身小乞丐的粗布，转而穿上白衫罗裙，现身于他的眼前。 曾黎试镜的便是最讨喜的这一幕，她一袭古装，以少女模样初见方旭，台词不过寥寥几句，但娇憨可人的女儿姿态之间却仍透着一股机敏的英气，这点便像极了最早翻拍那个版本里的唐笑。 舒盼绕到边上，勉强观察了一下前排的几个评审，这才发现居然都是自己的熟人！徐喻铭自然是不用多说的，而在他的右边一次排开，正坐着陆辰良曾经学生砚一，中间坐着顾千千介绍过得成信传媒负责人席钧尧，而最右边的位置上，正坐着那个冷面奶爸林琛。 她不由地一阵头疼，之前看到俞周影业这个名字位列在资方的榜首，她就应该猜想到见到林琛的几率不会很低，可谁知道这人竟然就真对古装剧有这么大的热情，演完一部立即就接上另一部…… 曾黎的试镜很快结束了，她弯腰鞠躬后便下台来，舒盼硬着头皮准备走上去，两人恰好打了个照面，曾黎一抬头，冷不防见着舒盼那张花猫脸蛋，倒吸一口冷气，踩着裙角朝后退了两步。 舒盼知道对方这是被自己吓得，顺手扶了扶曾黎，满带歉意地道，“那什么……你小心点。” 曾黎生怕舒盼的花脸是会传染的，她忙不迭推掉了舒盼的手，“没事，我自己来。” 这是什么新招数，试镜，试镜。当然都是试着在短短几分钟的镜头前，尽力藏拙，尤其是女演员都要把自己作为资本的身材和脸蛋这两大条件凸显出来这才对嘛…… 怎么会有人故意把自己的脸蛋画成这个鬼样子来参加试镜？ 曾黎心中暗自好奇，索性也不急着走了，在后排找了个位置留下来想看看这位奇女子的表现。 舒盼几步上了台，有些局促地对着前排的人鞠了个躬，她刚刚抬起头，接着就听到徐喻铭喝水呛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林琛一句清清冷冷的吐槽，“端端地，把自己的脸弄成这样。” 舒盼站直身子，想尽量显得自己自然一些，她直视着面前几人，林琛整眉头紧蹙盯着自己一脸不快，徐喻铭稍猛咳嗽了几声这才微缓了口气，“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俞周影业的林监制。林琛，这是我推荐的舒盼。” 林琛很不喜欢徐喻铭放心思在这样拎不清的新人身上。他一开始就是反对徐喻铭用全新的面孔，风险太大，而且新人身上往往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哪有什么时间在片场一一纠正，简直是浪费资源。 舒盼微微欠身，心里忐忑得七上八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现在她是糊着一张脸，林琛还没能清楚看出她的容貌，万一等下要是洗干净了，不会被他认出来吧？ 席钧尧俨然是一幅看戏的表情，“她就是你说得唐笑的不二人选？” 徐喻铭慎重地点点头，“舒盼暂时没有经纪公司，是我挖掘出来专门试镜唐笑的。” 席钧尧的脸上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他等得就是徐喻铭的这句话。 他虽然看不懂徐喻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并不觉得眼前这位舒盼，会对自己公司的乔楚造成什么威胁。 乔楚这次试镜的角色是女二阮清颜。按照这部《大漠英豪》的分量，阮清颜这个角色难度不高，进可攻退可守，一直以来就是吸粉利器，正好非常适合让在上升期的乔楚养精蓄锐，慢慢地发展。 脸上藏不住心事的砚一已经憋笑到内伤了，他怕自己下一秒就破功，很快就让舒盼再顺一遍台词就开始。 舒盼稍微扫了一眼砚一递过来的台词，这并不是新添的内容，还是唐笑扮乞丐的那个小片段，但由于现场没有方旭跟她配合，所以就只是工作人员在镜头外念了方旭的台词，而舒盼一个人对着镜头独白。 这或多或少地，增加了舒盼的压力。她吞了口唾沫，手心不由地有些出汗，砚一很客气地开口鼓励了她一句，“别紧张，好好演。说真的，试镜完我还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就单凭那张简历上的硬照，刚开始的时候林琛还和他讨论过，感觉这个叫做舒盼的长得像高冷的云芳菲呢，就算演不成唐笑，如果演技过得去徐喻铭又坚持推荐，而且后头又有得力金主支持的话，或许可以让她跟乔楚去争一争阮清颜。 偷包子这段戏是砚一加到试镜内容里面的，所以他特意准备了几个包子的磨具来给每一个唐笑入戏。谁知舒盼一手拿到包子，肚子居然不自觉地叫唤起来。 砚一这次是真的憋不住了，他笑着道，“这么快就入戏了。”舒盼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太好意思，早晨出门的时候，杜攸因为太紧张，反倒把她的早餐给吃了，弄得她空着肚皮来面试。 林琛见状更不满意了，他直接冷着脸道，“开始吧。” 镜头开机，舒盼不急着看镜头，反而是紧紧地盯着手上偷来的包子，她像是被烫着了一般，先是低头吹了吹包子的热气，随即又将手上的包子反复地在小手上掂量。 ———“唐兄弟，你是不是饿坏了才偷人包子？”这是方旭的台词。 舒盼抬眸，吐了吐舌头，“不是啊。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店家小二狗眼看人低，我是小乞丐又怎么了，小乞丐就买不起包子了吗？我偏要把这一整笼的包子都偷光，让他们追我个十条八条街，然后再把钱付给他们，好让这些小人长个教训！” 她说罢，这里接下去本还有一句方旭的台词，但不待对方开口，舒盼却鬼使神差地抬头，挑眉对着镜头做了个活灵活现的鬼脸。 这下，不止是砚一和徐喻铭，连席钧尧都笑了起来。 第115章 陆辰良救场 曾黎在台下静静看着舒盼试镜，神情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渐渐变为了专注,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些许从未有过的光彩。 这人还真有点意思！ 她之前来的时候, 小欢就给她做过心理建设, 说是其他角色倒好, 唐笑这个角色不容易拿下。因为主创队伍里对这女一号的定位分成了两拨, 砚一、徐喻铭两位导演是原著党, 但是林琛和两个女编剧则是八几年翻拍的电视剧党。 双方交战，甚至对用不用新人这个问题也矛盾已久。无奈林琛做监制是徐喻铭没得选择的，所以两边只能互相妥协，而眼前这个舒盼似乎在表演上能够综合两个版本的特点, 一是有原著的少女感，二是又剧版里的刁蛮气韵，可惜就是脸涂得太脏了, 有点看不清她的长相。 试镜房间内的冷气有点重, 小欢从后门进来劝曾黎早点出去, 几个重点公司的候选都已经结束了，林琛和徐喻铭等人之前曾黎也单独见过面了, 实在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耗着。 曾黎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悻悻地被小欢带出了房间，似乎丝毫对自己的试镜结果没有负担。 小欢无可奈何地给曾黎披上一件棒球外套，她有时候觉得曾黎脾气性格样貌哪里都好，就是跟盼盼比起来上进心不太够，而且有点缺心眼。 两人刚出门口没几步，曾黎忽然怪叫了一声, “小欢，你不是说陆先生不会来吗？” 小欢抬头正撞上陆辰良那双黑白分明，冷冽如夜风的眸子，她赶紧扯了扯曾黎的袖子，曾黎来不及刹车，索性乖乖巧巧跟陆辰良问了声好，“陆先生好，我已经试镜结束了。” 陆辰良面无表情，只略略点头示意，“我知道。” 曾黎没有胆子多嘴去问，她对陆辰良的认识程度，还只停留在易南的描述里头，两人唯一一次相处也就是走红毯而已，就那次陆辰良还莫名其妙抛下她走了。 小欢看起来就自然多了，她温声附和了一句，“陆先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曾黎去赶行程了。” 陆辰良没做表示，但当小欢和曾黎走过他身侧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朝曾黎问道，“出来的时候，你见到最后一个试镜唐笑的人了吗？” 曾黎感觉受宠若惊，她抬眼，小心翼翼地扫过一下陆辰良那张冷漠脸，“你是说……那个叫舒盼的？” ———————————— 舒盼是这组最后一个试镜的，但她却让原本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的林琛又纠结了一次。 林琛以为徐喻铭故意弄出一个连所属经纪公司都没有人物，纯粹是私心要跟他过不去的，论演技，论样貌，怎么可能那么多已经小有名气的女明星，会输给这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丫头。 可他错了。 像曾黎一样试镜唐笑的人，他们几个今天见得太多了，基本都是规规矩矩照搬以往电视剧中唐笑的一颦一笑，甜美有余，但机敏不足，甚至被局限住了，不敢表现出唐笑的一点点不完美。 可这个舒盼反而有那么点意思了。 席钧尧保险地选择没有开口，但砚一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他提了一个几人在心里早就想说的要求。 “你能把脸上露出来给我们看一下吗？” 舒盼愣了愣，这是对自己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的意思？徐喻铭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找了个化妆师到边上来，示意她舒盼赶紧去把脸弄干净。 舒盼内心忐忑，生怕自己变脸回来林琛和砚一看出些端倪来，但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按照徐喻铭的要求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