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他边咽边想:“无爱无怖,方能纵横于世间,师尊,你教我的。你不死,我便要成你练功的炉鼎,这辈子都休想翻身。” 走到窗边透口气,从天山之巅俯瞰下去,整片北疆尽收眼底,却忽然觉得高处不胜寒。独余耳垂还留一点余温,挥之不去。 白昙在睡梦中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侧。 巫阎浮正闭目养神,觉察身边动静,睁开眼瞧去。 身旁少年一只手覆在腮边反复磨蹭,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巫阎浮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只手的食指戴着一枚血玉扳指上——那是属于他的东西,显然对于这纤若无骨的手尺寸大了些,一根麻线在戒环上密密缠了几圈才戴牢。 对于自己在那大功将成的紧要关隘想到了什么,乱了心绪,以致走火入魔,巫阎浮已忆不起来了。许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失散了个半魂一魄,他生前的许多记忆都残缺不全了。 唯一清晰的,便是白昙布满杀气的脸。 却又是同一张脸,此刻嘴唇紧咬,泫然欲泣。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他会被这神态勾起一丝爱怜之心。 可他怎会忘记,这小娃娃是怎么背叛自己,将他一下毙命。 他唯一不设防的人,如今却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巫阎浮目光闪烁,右手聚拢五指,结了个虎噬神光咒印,却连抬起手腕也困难,空有招式,却无一丝威力。还未出手,便会给白昙击毙。 曾经的西域第一高手,如今却沦落到这种田地,哈。 他嗤笑一声,盯着白昙侧颜,心念流转。 若要夺回功力,唯有一法。 不想,白昙却在此刻睁开了眼。 在熹微光线中,迷迷糊糊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眸,心中警铃大作,却跟着记起,药人本已是活死人,无需睡眠,方才收起杀意。 翻身坐起,忽而觉察身下有些异样,掀开绒毯一看,白昙立时脸色微变。丝锦内袍掩不住亵裤内的凸起,点点白浊更是沾染到了褥子上。 他遗精了。 白昙有些不知所措的屈起双腿,伸手扯开亵裤,惶然地垂眼看去。 到底是个有用的器物了。 于白昙而言,这该是一等一的幸事。 六欲天与其余双修法门有所不同,前五重可独自修炼,只需有一“明妃”以奇技|yin|巧在旁引诱修炼者,助其提升定力,到了第六重时,才需与“明妃”交合,如能固守精元不泄,便可破除七情六|欲|之障,如佛陀涅槃,领悟至上奥秘。幸而巫阎浮却还没得及与他双修,就走火入魔,被他所杀,否则,他定会成为巫阎浮功力登顶的一块踏脚石。 可这一等一的幸事摆在眼前,白昙心中却滋味复杂。 记起昨夜之梦,他又羞又怒,一腔恶心郁火无从发泄。 这喜事,简直仿如那死去之人对他的捉弄。人都死了,还能如何? 要他变得不像个男人的是他,让他变成男人的也是他。 此般模样皆落在巫阎浮眼里,竟令他感到似被猫爪挠了一挠,心痒难耐。 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最有意思的不就是这老鼠以为自己是猫么? 白昙正胡思乱想之际,忽觉小腿一凉,不由打了个激灵。精瘦无力的手搭到他的膝盖上,药人竟支起身子,似乎想爬到他身上来。 他立时捏住他脖子:“你做什么?” “让卑奴……让卑奴服侍教主。” “滚!”白昙一巴掌就将他掀下床去。 “你以为“明妃”是谁都当得么?废物。”扯起内袍,将|裸|露的一边肩头掩住,白昙慵然起身,摇响榻边铜铃,召来扈从。 药人双臂发抖,半死不活的伏在地上:“卑奴不敢。” 白昙心知他汲取了鬼藤药力,无论如何折腾也死不了,便也不去管他,蔑笑一声,拂袖而去。他背过身去,褪去衣衫浸入浴池里,未看见那形容凄惨的人低着头,用手背擦了擦唇边一缕血丝。 废物……么? 换上一身干净内袍,白昙坐到镜前,由因陀为自己穿上教主行装。 西夜王御赐的摩羯冠落在头顶,霸气威仪,绣有金翅鸟纹路的玄色羽袍披到身上,便如羽翼加身,神秘飘逸,不似凡人,随时可以一纵身飞入天穹。若戴上那为国师特制的祭神面具,活脱脱就是一个巫阎浮再世,只怕是进入西夜王宫参拜当今的新王也不会被察觉。 “教主,这个……要戴么?”见白昙脸色愈发不好,因陀惶然地问。 西夜国与浮屠教自古以来政教一体,教主即国师,每任教主衣物都是宫中工匠精心织作,新教主继位也需觐见国王,而白昙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杀人夺位,自然是没有专人为其制作新装的。 是了,终究都是死人遗物,穿着怎能舒心? 面具呈到面前,镜中人一双凤眼微凛,将它拿起,覆在了脸上。抬起眼去,白玉面具宛如活物,变幻出那人相貌,将他骇得呼吸一凝。 眨眼再看,又似仅仅是幻觉。不过白昙清楚,这并非幻觉。 此面具名曰“无相”,可依据使用之人所思化出另一人的样貌。 而他刚才所见,无非便是所谓…… 魔由心生。 忙取下面具,不敢再看,忽听门外传来一声低唤:“教主,无障求见。” 想来是教内重要人物已被昭来,白昙整了整衣衫,持起弑月钩,瞟了一眼趴在地上喘息的药人,发觉他身上鬼藤渐失颜色,根根卷曲,有枯萎脱落之兆,不觉一惊,将人抱将起来,放进了一池寒水内。 刚一触水,一只手臂蟒蛇般缠住他的脖子,怀里药人仰头埋到他颈窝,似惬意至极,发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