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节
知晓这是赵氏给自己的机会,周氏心怀感激,用力点了点头。 “再则,掌管王府膳食和药房的是哪个,你要心中有数。”赵氏继续道,“膳食那里安排妥当,药房处我不好太多插手,你不是有个旁支族妹嫁进钱氏,如有空闲,无妨请她过府坐上片刻。” 钱氏算不上豪强,仗着出身西河,又早早投靠秦氏,方在朝中有一定地位。 其兄弟三人,一人在朝为官,一人掌管田产,余下一人则往来南北市货,生意做得不小,同幽州亦有往来。 秦王府的珍惜药材,有部分就是钱氏奉上。 之前彻查刘夫人所用汤药,唯钱氏送来的药材未出半点差错。其后,更借钱氏的手段和人脉,才将于氏庇护的医者揪了出来。 如今,刘夫人和刘媵远在长安,有些事不能亲自动手,赵氏和周氏正好代为行事。 请钱氏女眷过府就是第一步。 赵氏和周氏的谈话仅提于氏,并未提及同样被灭门的杨氏。 事实上,比起前者,后者的遭遇并没好到哪里去。但有于忌这个靶子在,杨氏所行甚至称得上低调,无论前朝还是后宅,提出所谓的“教训”,于氏首当其冲,杨氏多会被直接忽略。 不管众人如何议论,满朝文武当面是不是会脸色发青,秦璟的行事作风始终没有半点改变,下手果决凶狠,着实令人胆寒。 每次朝议之后,秦璟都会出城前往大营,点几百骑兵往郊外巡视,不出两日就抓到一股“流匪”,搜出大量的藏金和粮食。 匪徒被绑在马后,一路拖着进城,早已经没了人样。 有还剩一口气的,见到城门守卫似有话说,不承想百姓闻讯赶来,汹涌的人潮立刻将守城的士卒挤到一边。 “贼寇该死!”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一声大喊,随之抛来数块石子。 常居北地的百姓一恨胡寇,二恨流匪。前者是为外族,后者既有胡人也有汉人,论起种种恶行,无不让人咬牙切齿! 群情激愤之下,石块和木棍如雨飞来,还夹着破烂的草履,砸得匪徒连声惨叫,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竟被活活砸死。 “公子今除此害,实是大快人心!” “有四公子在,何人敢犯西河?!” 秦璟策马行过,人群自然让开一条道路,举目仰视玄色身影,表情中尽是感激赞叹,甚至有几分崇拜和狂热。 人群之外,靠街边停靠一辆牛车,车身没有任何标志,看不出是否为朝中官员。 数名身着短袍的汉子护卫在牛车左右,皆脸色黑沉。看着已辨别不出人样的“匪徒”,更是牙关紧咬,拳头握紧,额头鼓起一道道青筋。 牛车中响起一阵模糊的话声,汉子领命,正要无声退走。忽见秦璟拉住缰绳,侧过头,目光径直望了过来。 汉子登时一惊,下意识移动脚步,挡在牛车之前。 秦璟挑了下眉,收回目光,继续前行。跟在他身后的染虎却是咧嘴一笑,朝着汉子比了比手指,用力划过颈项。 秦璟率兵返回王府,喧闹声逐渐消失,百姓也陆续散去。地上留下几滩rou泥,很快被巡城的士卒清理干净,丢出城外。 牛车离开长街,驱车的汉子依旧脸色难看。 西河城是什么地方? 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在为匪做盗。这些所谓的匪徒,真实身份和贼寇半点不沾边,都是为豪强看守藏宝和粮仓的忠仆! 汉末烽火四起,北地少有安宁之日。 能在战火中生存,并将家族维系至今,必会有相当的保命手段。 秦氏先灭慕容鲜卑,又一战拿下长安,大有统一中原之势。留在北方的豪强纷纷来投,多看好秦氏今后的发展。 然而,秦氏终究没有站上顶峰,各家不可能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献出的真金白银只是少部分,藏起来的才是大头。 秦璟连续几日出城,查出的藏金地不下五处。 换做旁人未必如此轻松,但有染虎这些胡骑在,深埋地底照样能挖出来。 只不过,秦璟没有将事情做绝,仅取一处藏宝,并以“匪徒”为名,并没有将背后的豪强牵扯进去。 可盖子揭开,以秦策的手段,未必不能查出背后的关窍。 到了那时,想必会有一场好戏。 秦璟不耐烦和这些人周旋,他已经看明白,秦策行事不同往昔,继续这样下去,不可能将来投之人彻底压服,甚至会在内部闹出乱子,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以德服人行不通,干脆换一种方法。 震慑,杀戮! 所谓的名声不值一金,从他离开长安时就已下定了决心。 “将军,秦王有召。” 秦璟刚刚回府,就得秦策召唤。显然,城中之事已经传入他的耳中。 “知道了。”摘下头盔,解开臂甲,秦璟随手扔出马鞭,被部曲接个正着。 “我稍后就去。” “诺!” 健仆退下后,秦璟利落的除下铠甲,简单洗沐之后,换上玄色深衣。 走过廊下时,听到一声响亮的鹰鸣,看到盘旋在半空的苍鹰,周身的煞气顿时少去几分。 打了声呼哨,秦璟举起左臂,接住飞落的苍鹰。随意抚过鹰羽,解下鹰腿上的竹管,看到熟悉的字迹,刹那间似冰雪融化,嘴角终于现出一丝笑纹。 建康 时入九月,天气依旧闷热,半点不见秋凉。 桓容入主太极殿,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也搬入台城。 王太后和褚太后本该移入青溪里,前者居司马昱旧宅,现为司马曜府邸。后者另辟居处,享先帝后妃供养。 现在的司马曜空有王爵,论起生活水准,怕还比不上降为侯的司马道子。和托庇于桓氏的司马道福更是不能比。 念及两位太后高瞻远瞩,同南康公主定约,族人方才有了前程,两家家主彼此书信,一番商议之后,同时上表,请将王太后和褚太后接到家中奉养。 此事没有先例,朝中不免议论纷纷。 最终,桓容力排众议,许两家所请。 圣旨一下,更如定心丸一般,让两家彻底体会到,新帝言出必行,种种承诺绝非虚言。只要有真才实学,自家子弟必有出头之日。 虽说有很大可能离开建康,出仕边界乃至西域,但有机会总比没有强。看看被养起来的司马氏,难道都想做这样的废物? 为了家族的未来,王氏和褚氏家主痛下决心,严令族中子弟不许整日清谈,更不许有事没事就捧着老庄要养生求仙。 简言之,都给老子认清现实,回到世俗中来! 不肯为家族出力? 统统没饭吃! 没饭吃谈哪门子的谈,求你大爷个爪的仙! 不是脑袋被驴踢过,饿上三天都能认清现实,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明白身为一个士族郎君,享受家族提供的各种好处,必要时,必须舍弃小我,抛弃虚无缥缈的求仙之路,脚踏实地的为家族努力。 桓容真心没有想到,王氏和褚氏会下如此狠心。琢磨半晌,召贾秉入太极殿,君臣一番长谈。 桓容表明态度,已由舍人跃升为侍中的贾秉当场点头,表示明白。 “陛下放心,臣定办成此事。” 出宫之后,贾秉没有回府,掉头往大中正处拜会。 不久,王氏和褚氏都有郎君被品评出仕,经天子当面考核,放至凉州为官。 消息传出,两家长辈欢欣鼓舞,举杯相祝,压根不管自家孩子满脸苦涩,双眼含泪。庆祝之后,半点不耽搁,干脆利落的打包将人送上马车。 “此去千里,阿子勿要忘记为父之言!” 总之一句话,有点正事,官家不喜清谈、对寒食散也没半点好感,咱们家不比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凡事自己掂量着点,莫要让为父失望。 第一波少年英才洒泪挥别,踏上西行之路。 此去将告别江南风光,踏遍大漠黄沙;辞去水乡温柔,怀抱边疆的豪情,沙风的浓烈。 此时此刻,无人能够预料到,这些高门郎君将在西域踏出何样的道路。也无人能够想到,仿若谪仙的郎君,经风沙磨练,将率领汉家儿郎驰骋沙场、纵横万里,借西域古道,马蹄踏遍中亚和西亚。 凡弓弦所及,俱为汉家领土。 这话记录在史书之上,言是桓容之语,被后世斥为侵略成性,少怀仁德。桓容却是大声叫屈,他可以对天发誓,这话绝不是他说的! 就像“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不是汉武帝的锅一样,开疆拓土他承认,下旨派兵的也是他本人,但这句话的的确确非他所言。 至于是谁……去找王献之! 清风朗月的王子敬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估计任谁都想不到。 换成谢玄都比他可信。 偏偏拐弯的历史就是这样,太多的出乎预料,太多的不可思议,连后世穿来的某只蝴蝶都会不自觉发懵。 九月末,范宁和桓秘的书院渐有雏形。 因条件所限,书院暂设在江州,仿效幽州设立两院。 东院教导高门子弟,主习典籍兵法;西院以庶人子弟为主,除诗书兵法之外,主要教授医药、机关和匠艺等。 期间,朝中曾出现反对之声,甚至牵扯上幽州的学院。 桓容没空处理,谢安代他解忧,方法很简单,推荐东莞徐邈往书院任教。随后,高平郗氏和琅琊王氏分别举荐故友,以实际行动表明态度。 所谓四两拨千斤,以谢安和郗愔这样的级别,话无需说半句,动一动指头,就将冒头挑刺的按了回去。 桓容感慨之余,更有几分警醒。 地位改变,更不能小看高门士族。办事必须讲究办法,如若不然,难保不会阴沟里翻船。 进入十月,桓容终于完成各项祭祀,拜祭过宗祠,准备外出巡狩。圣旨刚刚宣于朝堂,就遇上天龙食日。 翌日朝会,群臣上表,此乃上天示警,请天子重新考虑巡狩之事,并尽早大婚立后。 桓容顿觉一阵头疼。 他实在想不明白,巡狩还说得过去,将上天示警和大婚联系起来,这得有多惊人的想象力?